只听孟莹淡淡地回复了一句,“好”。
她不是只会要求男人庇护的旧女性,可也不愿意为了彰显所谓的“独立自主”而非要强出头的大女主。原著中那么艰难的条件下,六哥都能熬到改革开放后,何况这个世界里,还有她。
今生,不求长久相守,但求,我们相互扶持,走出一条生路来。
……
窗外一肚子气的徐百川匆匆而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也听到最后几句话,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患难见真情,老六得妻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这样想着,徐百川对孟莹的那点小牢骚也没了,纵她有些毛病,但她绝对可以说是模范的忠贞妻子了,尤其是红花就怕绿叶衬,他再想想自己那个跟小白脸跑了的前妻,他陡然觉得自己就是眼光,也不如六弟啊。
他想着想着,就走到了门口的接待室,方家兄弟还在里面坐着呢,但却有人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句:“兄弟我不敢说嫂子的是非对错,可你们哪来这么大的脸,把她从敌占区救回来的,难道是你们这些哥哥?”
徐百川顿时急了,冲进去喝道:“赵简之,你给我闭嘴。”人家两口子都统一战线了,你再引发冲突,不是裹乱嘛?
作者有话要说:
民国法律其实是女子不满十五岁不得结婚,剧情需要请勿细究。
我知道大家久等了,所以这章很甜的。熬不住了要早睡,其实这章应该长一些的,大家可以明后天再刷一下,欢迎评论。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来人正是赵简之不假,此人对郑耀先忠诚无需质疑,但心狠手辣态度蛮横却也是真的,实在不适合这种“劝和不劝离”的工作。这点他的新任上司宫庶和多年搭档宋孝安心知肚明,但没办法,这不他俩都走不开吗?
宫庶本是要亲自去一趟歌乐山的。不巧一大早接到通知,反对“内战”的游/行示/威活动又要开始了,这次出马的人物可不是那些瞎咋呼的中学生了,全是由民主人士、社会名流和一些尚未归校的大学教授组织的,你保密局能让一个李公朴、一个闻一多消失,还能把这些人团灭了吗?必须不能。所以宫庶只好再一次昧着良心去请一些带头人物“恳谈”,任人唾沫星子都喷到头上来了,还是不打不骂好言赔笑,就是不让人出门罢了。
宫庶人在别人家里当“恶客”,心里再惦记六哥也是无可奈何。
宋孝安则是一开始就有别的任务,身为情报处长,他主攻这个林桃的身份问题,重点在查她和中统有关系没有。这要联系潜伏他们安排在中统的内线,别人替代他不得。所以宫庶也不能派他去。毕竟,六哥的家庭和谐虽然重要,但六哥的人身安全却是最为重要。
那就只有赵简之了。毕竟他对六哥六嫂还是尊敬的嘛,至于方家哥哥团上门,这……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徐百川毕竟资历在这儿,又是当年培训过他们这一干人的教官,于赵简之有半师之谊。赵简之只得收敛了一些,不再顶嘴。
可他之前说的不好听的,到底入了方家兄弟的耳朵,孟齐经商多年,又在日战区磨砺过,和气宽大一些。孟韦却是忍不得了,小妹在上海沦陷后受的苦本就是他的逆鳞,这人还敢这里吆喝。他一个热血冲动,竟然拔枪欲翻脸。他这一动,赵简之哪里还能忍得住?当即也上了家伙,他带来的三四名特务也自然与副队长统一战线。两方顿时壁垒分明,只有中美合作所的大小卫兵既怕自己人吃亏,又受到自家顶头上司徐百川的严讯,虽人人握着枪,却不敢贸然出手。
徐百川急了,大骂赵简之让他收起家伙来,赵简之可不干了,嚷道:“四哥,你也看见了,是这小警察先动手的。我卸下枪,让他给我来个窟窿啊?”
徐百川恨得不行,正欲开口,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嘹亮的声音,“你放屁,一屋子军统的弟兄,他们就俩人,你还拿这家户事儿,给我丢人现眼。放下!”
听了这训斥的话,赵简之一下子就没了刚才那锐气儿,耷拉着脑袋收起枪,手下之人自然也效仿。
徐百川松口气之余也不由得感叹,这浑人还得更浑的人来治啊!
郑·更浑的人·耀先慢悠悠进屋,方孟齐刚才挨不上边,现在生怕这个小弟弟冲动,一枪结果了这姓郑的,那保密局这帮流氓还不得红了眼让他们赔命,就是小妹也不一定能够保全。想到这里,他在这大火炉似的山城竟出了冷汗,只拼命呵斥弟弟放下枪,但无奈就和刚才徐百川得到一样的待遇。
孟韦虽然冲动,毕竟还不是愣头青,他看着郑耀先虽然眼都冒火了,但是人在屋檐下,他也不得不低头。他不放下武器,更多的是因为敌强我弱,手里像攥着点“防卫”器械。他这属于典型的没自信靠外挂的心态,殊不知有时候是要命的。
可是,随着郑耀先而来的是他的小妹,小妹比几个月前更加瘦弱,脸色都是白的,见着他们更是如芙蓉涕露一般,上前来一把握住他的枪,清晰地道:“你要是开枪,就先把我打死吧。”转而又向孟齐道:“大哥哥,你也帮我做个见证,我死于兄长之手,任何人都无需追究,更不要牵连别人。”
孟韦哪里经得住她这么说,立马就把枪给放下了,看着自己冷冰冰的妹妹,顿时五味杂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蹲在一遍。
孟齐并不知道孟莹更加悲惨的经历,又不曾身历那一场几乎拆散了方家的大轰/炸,所以对待小妹的感情更纯粹一些,“莹莹,你知道吗?孟敖孟韦跟我说你还在的时候,我都不相信,现在……我真觉得老天开眼啊,你身体还好吗?不要赌气,你应该好好去大医院治病,这里空气虽然好,但医护总是不及时的。”他其实想说离这帮杀人狂有多远是多远,但商人嘛,说话总是要委婉一些的。
孟莹很是平淡,朗声道:“大哥哥,我不想和方家人联系,这事孟敖哥哥没告诉你吗?”
孟齐急了,“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一家子骨肉至亲,就是贵家表哥听说了,都要来看你的。就算你对叔父……那也可以找我们吗?”
孟莹抬起头,仰视着自己的兄长,淡淡道:“就是吧,你既然叫他叔父,我倒是回想起一段旧事来。大哥哥,姆妈从小就觉得对不住你,常私下给你好吃的好喝的,但我记得你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还总是有意无意地咬重了叫她一声'婶子',所以每次你回老家或者去上学了,她都要哭一会子或是去寻父亲吵架,当时我小,只觉得你坏。现在看来,可不是嘛,三个儿子呀,凭什么就过继你,你怨你恨都是应该的,姆妈没脸怪你,哭也不能对你哭。所以这么多年,她也没脸来梦里见我,当然我也不想看到她。”
“啪!”
“哥,你干什么?”孟韦一把把妹妹护在怀里,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长兄,这么儒雅温和的他,竟然对他们都愧疚的妹妹动手。就是莹莹说的有点过,可她身体不好年纪小,来之前再三说让着她让着她,怎么到了你先变卦了。方·妹控癌·孟·晚期患者·韦充分展示了他的病情严重程度和放弃治疗的态度。
奈何,孟莹没有和他配套的恋兄情节,一下子挣脱了他,抱进郑耀先怀里,什么也不说,眼泪也就楚楚而下,那模样,真是让赵简之都看不下去。赵简之呵了一声,冷嘲道:“还以为是多好的哥哥呢,就会打人不会救人,依我看,你们不来,嫂子还能多活几年。”
这次保密局上下齐心,连徐百川也懒得圆场了。
孟齐这一下子完全是被戳中了心肝肺叶,他自小就隐隐对亲生父母有了怨恨。父亲还好,母亲明明是当年做不得主的人,却也被他迁怒,从来少有好脸色。等他长大了,想对这一片慈母心做出回应时,生他而不得养的母亲却在炮火中倒下了。他每每想起,都有痛不欲生、愧疚难当之感。今天小妹尖刻的一番话,正好说到他伤心处,让他一时失态动了手,事后不过须臾就后悔了,他这是干什么,明明是来接小妹的,这不是把她越推越远嘛?
他正想开口补救,却听郑耀先冷冷吩咐,“来人,把太太给我送回房间去。”孟莹也很是配合,完全不理两个哥哥的呼唤,径直跟人走了。
她这一走,郑耀先陡换脸色,冲上前就拽过孟齐当腹一拳头,他是何等的身手,只一下就让方孟齐口吐白沫,近乎昏厥,人也倒下了。
方家素来极重亲情,孟韦对兄长再有意见,也不能看着他挨打,正待拔枪,却因为郑耀先的一句话顿了顿手“她是我老婆,我都没舍得打过她一下,你算老几。要不是看在你和我老婆同出一母的份上,老子今天教你走不出这歌乐山。”
徐百川这时候也帮腔了,“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老六待她不好,可弟妹哪次发火,有理没理的,老六都让着。就算弟妹有时候气急了挠两下,他也从没还过手。这叫不好?”他这不是胡说,亲眼见过的。当然,孟莹当年是没办法了,当街和郑耀先大闹,组织一位叫“烟缸”的同志自寻死路。所幸这位是个机灵的,到底脱了身,没叫他白被嘲笑“惧内”好多年。
方家兄弟明显理屈,还有一个被打的说不了话的,还能说些什么,最后都被“客气”地请下山去,还被告知,“六哥决定办个婚礼,让弟兄们乐呵一下,二位若是有意,到时候也可以来观礼。”差点让孟齐吐了血。
孟韦则是狠狠剜了兄长一眼,说道:“兄长,都怨你,早知道我就应该等着我哥封闭期过了和他一起来。”
孟齐更想吐血了。
但兄弟俩还是有一点高度统一,那就是,妹妹所有的不好,都是郑耀先给带坏的(您这典型的我家孩子歪了都是小伙伴的错?),所以还是要动用所有的手段解救她。比如,当天下午,方经理步亭就又把自己茶杯给摔碎了。
郑耀先面对着主动要求代为操办喜事的赵简之,吩咐了其一个任务,“这事所起,就是因为那林桃,他娘的,你去把她给我扔到大街上,老子又没跟她睡过,怎么还赖上我了。”
赵简之无有不应,还嫌这个活儿太简单,把人提溜到保密局重庆站的监狱里。
蝴蝶搧翅膀,巨浪涛涛,很多事由此改变。
而此时,内心不安的孟莹在屋里小声问郑耀先,“我这挺损的对吧。”语气都自动变成肯定态度。
郑耀先看着她,无比确定地说:“是”。果然谁家都怕出内奸啊。为了摘清他,亲哥都能算计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女生外向?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原谅孟莹吧,她和郑耀先面对的是生死之事,有的时候不损一点真的会没命的。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山城盛夏,烈日炎炎又加上两江水汽蒸发,整座城市就如同被放在了大蒸笼里,坐卧莫不汗出如浆。孟莹来此虽已多年,每到这个季节还是不能适应。但今年她倒是多了一个去处——中美合作所就是刑房多,她熬不过去的时候也去这些阴寒之地躲过,但没两次就受不了那里的血腥味和自己良心的谴责——革命者在流血牺牲,我却在责打他们的地方乘凉,这和吃人血馒头有多大区别?灰溜溜回来了。
但没想到就是这两次,帮她躲过一次暗杀。当然,暗杀不是冲她来的,说破天她也就是个被牵连的。
而牵连她的人,站在院子外,看着军统的卫兵们骂骂咧咧地往外拖尸体,或许是因为天将落日,骄阳余晖添彩,孟莹只觉得他的脸色格外灰暗。
孟莹走到他的跟前,轻轻说:“六哥,这里不能住了,我们先去你办公室吃饭吧。”郑耀先抽出香烟来,也顾不得别的,狠狠一吸,很久才说了一句,“好。”
等到了他那几乎是个摆设的办公室,孟莹也不管天气的闷热,紧闭门窗,走到沉默的郑耀先跟前,说:“是同志,对吗?”
“是要杀我的‘共/匪余孽’,妈/的,连消/音器的用不起的穷鬼,居然买通了人,伪装成消毒的人进来送死,就为了要我的命,要我的命!”
“五个人,有个娃娃才十五六岁,连歪把子、三八大盖都没有,掏出匕首来就要和我拼命。”
“有一个人脊柱都没打中了,还在挣扎,我补了一枪送了他一程,要是被抓住了,出门就是监狱,熬吧,纯粹受罪。”
“我就是不杀他们,所有的债,都在我身上啊。”郑耀先发泄一般的低声絮叨着,用的是孟莹从不来不曾听到的山东口音,孟莹上辈子也是那个地方的人,很熟悉。
许久,他终于累了,仰倒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孟莹坐在一边,顺手拿了个水润的雪梨开始削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说你是鬼子六可一定要坚持住,说这里防守这么严没有内鬼共/产党一定进不来,说再等下去我精神也要受不了了。没有什么好说的,她想到的六哥也一定想得到,但六哥所承受的痛苦却是她所无法分担的,或许,她所能做的,就是充当一个可以让这个背负千钧的黑暗武者可以倾诉的树洞,让他短暂的软弱、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