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郑二人几乎同时点头示意,孟莹于是拿着空了的碟子出了病房,果然过不五步就遇到了熟人,徐百川一身戎装,提着一个水果篮正往这里走来,见着他招呼道:“弟妹,怎么出来了?”
孟莹一怔,万没想到这个变故,所幸她手里的碗碟起了作用,徐百川脸色一沉,训斥旁边的小特务说:“你们手断了还是脚断了,怎么让六嫂子自己动手?”
小特务们哪敢回嘴,赶忙上前帮忙,孟莹也笑道:“四哥冤枉他们了,是我有些闷了,又怕益谦着凉,所以才自己出来走走。”顿了顿,又道:“四哥,这么早过来,有着急的事找他吗?我这就去把他叫醒。”
徐百川倒是有些吃惊,问:“老六这个点还在睡?”
“可不是么,昨儿出去一趟针伤口全裂开了,疼的一夜都没睡好。我正好知道一位会调养的中医,请来一道给我们看看,这会儿正按摩着,估计眯着了。”
“哦,那先不急了,让老六睡一会。正好,弟妹,老板说过段日子要给你们办个婚礼,来,跟哥哥说说,都需要些什么?”徐百川笑眯眯地说。
戴笠,你说说就好了,还真搞的阵势那么大……
不对,她好像想出来了主意,领着徐百川进了护理室,哀愁地说“四哥,你说女人出嫁,最重要的当然是娘家人的祝福,可我这个,想起来就难受啊。”
作者有话要说:
孟莹在组织里的定位就是小外勤。
另外,关于郑耀先安排刺杀高占龙,嫁祸戴笠原著有精彩描写,再次突出有凑字数之嫌,故以女主视角为主,有觉得不妥的亲可以留言,偶很乐意接受不同意见的。
第11章 第十一章
徐百川自然也“知道”孟莹是个孤儿,现在想想,民国三十年第一次见面时,外滩阴臭的地下道里,这个穿着不合身日本和服的小姑娘的面容晦暗不明,麻利地为他消毒换药,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倒影进水沟的月亮一样清冷,“先生,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是凭着您兄弟的作风,总不会是汉奸,我求您一件事,待会要是我们被人发现了,请您在吃氰|化钾之前,开枪打死我。”
徐百川见多识广,一瞬间也有些失态,“你才多大,就是为了父母,也不该这么想啊?”
“不必要,大轰/炸的时候,我父亲就抛弃了我们。母亲为了哥哥们活下去,把进防空洞的机会让给了我哥哥们。我不要为了他们负责。”
岁月穿梭而过,瘦小凌冽的少女变成了如今冷静美艳的新女性,成了自己的弟妹。但徐百川想起来还是内心唏嘘,想了想谨慎地劝道:“弟妹,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再去找找他们。”这自然指的是孟莹那些幸存下来的亲人。
谁知孟莹借着就转移了话题,手绢不经意地往面颊处一拂,说:“看我,尽说伤心的事儿。四哥先坐,我去看看耀先醒了吗?”
再见到郑耀先时已经是下午了,春日山城湿冷,仍是大雾弥漫,建在山上的医院仿若仙境。孟莹这两天为图吉利,都是穿偏艳色的衣衫。今天正是换了一身杏红色的棉衣套装,颇有几分古典之风,郑耀先轻松下来,说:“你怎么哄的徐百川,我这位四哥竟然说起你不容易,得好好对待。”
“我说你就别打趣我了成吗?”孟莹叹了口气,坐在郑耀先的床沿处,“你要回’家里’,我要跟着戴笠那个魔头大半个中国飞一圈.你不怕稀里糊涂死在自己人手里,我还担心戴笠作恶多端别人在他飞机里安炸|弹呢。你还是用你这鬼一样好使的脑子,想想我们该怎么应对吧。”
郑耀先觉得她靠得有点近,本想提醒一下,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直接说:“你放心吧,生死攸关的事,我不敢不想。我现在有一个计划,想借中统的手对付戴笠,只要老头子自顾不暇或者直接.......,你我窘境也就解了。只是这个计划有点冒险,暂时不便对你透漏。”
孟莹点点头,表示理解。郑耀先于是接着说:“这些天已经很多人向我提过你的身世、亲人的问题了,让我总觉得不太踏实。”
孟莹紧张起来,问道:“六哥,你想到了什么?”郑耀先不仅脑子好使,直觉更是准的吓人,不然抗战八年,早就被危险吞噬了。
“暂时还说不准,只是你也有个心理准备。毕竟方家家大业大,以前在战时没话说,但现在和平了,未必没有找你的心。”郑耀先小心地解释道:“对了,你的第二个哥哥,叫方孟韦的那个,现在已经进了北平警察局,专管稽查这一块。”
“六哥,我要是有心找他们,不会等到今天,何况我选的道路,也最好是与他们不再相见。”孟莹镇静地说。“眼下我们危局重重,就算以后会牵扯什么,也只好先顾眼下了。”
“你说的对。”郑耀先最后认同了她的看法,不再多提。
郑耀先的身体恢复不错,随之而来的是他越发频繁的公务、“私事”,特供病房简直成了他的办公室,每天有人进进出出,闭门一谈就是大半天,孟莹待在医院反而不便,遂也自己安排了些事。她自去年师专毕业,本也找了份工作,但是她体质太差,隔三差五要请病假。加之战后国民政府还都,山城大量工作机会流失,人家学校要不是惹不起郑耀先,早就请她走路了。但即使这样,也把她从教职上调开,安排她一份闲职养着呗。
孟莹考虑过后,趁着这几天就把工作给辞了。学校方面大喜过望,连理由都没问就给她批了,孟莹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没有为人师表的资质和觉悟,留着这份工作也更多的是为了掩护身份,但见此难免也有几分难堪。坐车回去的路上,系统上线和她说:“宿主,感觉到你十分灰心丧气,还在为工作的事儿烦心吗?本来你不也是要考大学的吗?还有,你要这个心理素质是怎么熬过来的?”
孟莹几乎被它气笑了,“我说你这算安慰我吗?什么人被人炒鱿鱼了,还能兴高采烈。”
“可是地/下党/员不应该坚贞不屈,视困难为力量,越挫越勇吗?”系统那电子音几乎都要昂扬成革命歌曲的调子。
“我说你是不是抗战神剧看多了,还‘优秀电视剧’系统呢,了解点真实人性行不行,痛苦和伤感是人的正常情绪。理论上没人能熬得过酷刑。别说我了,老郑这资历的都有情绪起伏,我就自己闷一会又不影响工作。”孟莹现在一遇到系统就开启吐槽世界的大门,简直是排解心理压力的高级树洞啊。
“是‘优秀国产电视剧情梳理系统’。”系统弱弱地强调,但被孟莹彻底无视,它只好说起别的,“别忘了郑耀先今天提醒了,下午前务必回医院好好待着。”
“我记着呢。咦,不好,前面怎么堵了。”孟莹才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声,回到现实就发现前头路上乌压压全是人,还不时挥臂喊个口号。
这个场景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
果然,黄包车车夫探了探头,萎缩着说:“太太,要不您下车吧,这前边好像在游|行。”
还用像吗?看声势只怕还不小呢。孟莹认命得付钱下车,走了几步找到一个面点摊子。才坐下准备点一碗热乎乎的麻辣抄手抚慰一下自己的心灵,就听系统咋呼起来,“宿主宿主,赶紧撤离,前方那个不怀好意的老头姓孟,他是游击/队长,正准备抓你呢”
卧了个大槽!
孟莹发誓自己就算是一朝穿越到八·一三大轰炸的那一天,都没有这么想问候老天爷亲娘的冲动,这下可总算体会到郑耀先的痛苦了,不过下一秒,她就发现了一丝丝不对,赶紧问系统:“不对啊,我一没加入军统二手上没有血债,他凭什么抓我啊。”
系统哀嚎,“你不觉得这两条郑耀先都犯了吗?”
“那也不对,党的政策不允许株连的。”开玩笑,这辈子咱们可是学习过党章的人。
“所以,他的上级袁农在这个计划提出时就严厉地制止了他,孟队长本人也是很犹豫,甚至说他目前还在犹豫。一方面是手下队员的惨死,另一方面又有纪律和对你本人的不忍心。”系统有了点高参的意味,“还有,这是国统区,大庭广众他也不方便动手。你别停,去前面□□去,对,高喊拥护政/协,打倒独|裁。”
“你这什么破注意,刚才我看见路边上好几个军统的熟面孔。这不是上赶着让戴笠注意到我,牵连出六哥老陆来嘛,对了,老陆.......”
孟莹认路的本事不差,知道这条路离老陆的医馆不远,而且更方便的是沿途都是民生区域。想到这里,她鼓足勇气,提起脚步就走。万幸今天穿着简单,又没穿高跟鞋,这一路强打着精神,在稀薄的午后阳光下,孟莹看着一路上普罗大众的喜怒哀乐,逼迫自己冷静地走到“回春医馆“。
果然,游击队的人一路都没有下手,等到了老陆不可思议地把她拽进内室准备教训,她就像脱了水的鱿鱼一样瘫倒,陷入了昏迷。
她仿佛记得,自己在进入黑暗前,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救我......”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处于山城高地的玫瑰饭店外骤起枪声,尖锐地机械声惊散了民众,招来了军警,也无可避免地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血海深仇,谍影无踪,最终无可救赎。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沉迷老段袁朗无可自拔,不自觉地把孟敖的脸换成他的。
但六哥不能换滴。
第12章 第十二章
“宿主,宿主,你还好吗?”系统又在孟莹耳边咋呼,“这次真不是我召唤你啊,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差,补了药丸也只是起了几天的作用。”
孟荧不想理它,这破系统又在自欺欺人了,怎么回事它不清楚吗?“我这具身体要是不行了,你能不能另换宿主呢?”
系统这下声音都变了,“宿主,你说什么呢?”
“我知道至少得撑到49年,任务才算完成。我也想亲身经历新中国成立这样伟大的时刻,想改变一些我们先烈们的命运。可我现在用的身体我知道,要不是这些年有加成作用,早就不行了。心肺损伤,又是在这个年代,早晚有撑不住的时候。”不是她故意说丧气话,二十左右的身体经常性陷入昏迷,伴随着隔日发作的呼吸不畅和肺部疼痛,她怎么说也是当过护士的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系统就算能弄到一些神药,终究治标不治本啊,心肺严重创伤,在战火中还活了近十年,她已经算是奇迹了。
她正想和系统好好谈论一下这个问题,忽然意识开始清明,她苏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会春医馆二楼的诊疗室躺着。隔壁的陆昊东听到动静,赶紧过来给她把上了脉,忍不住说:“我滴小祖宗,到底什么事,这样危险的日子,你怎么出来了,还到了我这里来。”
孟莹追问:“危险的日子?”总不会游击队给要绑了我的事您知道了吧?
“是啊,中统的高占龙,今天被‘风筝’干掉了。现在半个山城都封了路,你正好歇歇吧。咦,你的脉相不好,最近按时吃药了木?”
孟莹哪里敢说您的苦药我拿回去就不带吃的,加上她也确实被另一个消息震惊了,“高占被龙......天啊,你们胆子太大了,他可是中统一方大员啊。六哥马上要回家里,万一中统发了狂报复,借刀杀人怎么办?”
陆昊东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那也没的办法,深层的原因不说,但就他几乎查掉了真儿的底。如不除去,对你们都是隐患啊。”
“是啊,真儿姐还没有消息吗?”孟莹忧愁道。
“没有啊,对了,你到底来做啥子?”陆昊东不是轻易被糊弄过去的人,好在孟莹也没想糊弄,前因后果这么一说,气的陆大夫差点变孙行者,八字胡都要翘起来了。开什么玩笑,搞地下/工作的同志已经很艰难了,你们还这样擅自行动,无组织无纪律。这位老地下党几乎丧失了以往应有的职业素养,用孟莹听不懂的各种南方方言低声骂了几分钟,才稳住了神,换上四川话道:“孟莹同志,这事你完全没得责任,当时的处理也是无奈之举。但是对‘风筝’,还是要保密,这样的痛苦他经历的太多,就不要刺激他了。至于你说的人我会向川康党委要求严惩,龟孙,败坏我们党的形象。”
孟莹答应了,不答应还能怎么办,找家长告老师,别开玩笑了?地下工作者就像是暗夜行者,光荣与你无关,委屈却不会少,这都是入门的时候郑耀先教她的,所以他一直将孟莹当作外勤使用,也正是因为没有过强的素质,干这一行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