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仍是不讲话,只是面上露出犹豫,傅玲玲以为他嫌钱少,又道:“假如你都不喜欢这份工,我都可以私人一次性赞助你2000万,供你继续念书或者投资楼市股票。”
林涛终于道:“庄夫人,您有话就直讲,林某不过是一个打工仔,不值得您这样费心思。”
傅玲玲喝了一口茶,笑道:“其实呢,我也不是老古董,也都好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电视里演的棒打鸳鸯,我向来是不屑做的。”
林涛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无措,不过他很快都恢复平静。
傅玲玲低头盘弄着腕上的黄翡镯子,道:“不过呢林先生,我必须要提醒你,你同家宜不可能一世都在拍拖,最终都会走到结婚这一步。”
“家宜是不是同你讲,及时行乐,不用考虑往后?”傅玲玲笑了笑,“她从小就爱用这一招,拖到最尾,谁都拿她没办法。她心里其实都怀着心思要同你结婚。”
林涛沉默不语。
傅玲玲指尖滑过茶杯口,笑道:“家宜非要嫁给你,我虽然不会讲什么,但家宜父亲,整个庄氏绝对不会接受你。到时家宜恐怕都要众叛亲离。家宜自己是恋爱大过天,但你是懂事的孩子,你都忍心看见家宜为了你,同她父亲、她的家族闹到脸面尽失,变得仇人一样?”
讲到这里,林涛脸上终于露出混着哀伤的苦涩。
傅玲玲凝视着他,眼睛里现出一抹厉色:“你又能否保证一生都不辜负家宜的信任?到时恐怕又是一对怨侣。”
她忍着心口喧嚣着快要喷涌而出的歇斯底里,柔声道:“孩子,她从前过的日子,都是公主一样,吃喝住行处处都有人伺候打点,中意漂亮珠宝,心情不好就搭私人飞机去巴黎订货,哪里都知道人世烟火。”
“最重要是,她工作也都好努力,希望早一点得到父亲赏识,参与家族事务管理。她生下来就姓庄,她有她应当要实现的人生。”
讲到这里,林涛已经是垂下头。
傅玲玲放下茶杯,叹气道:“爱情当然都好迷人,可惜人的一生那样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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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水湾,高尔夫俱乐部。
庄家宜打出一个hole in one,庄家诚边鼓掌,边笑道:“情场失意,球场得意呀三妹。”
庄家宜返身问他:“二哥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叫情场失意,郭孟毅天天call我,牛皮糖一样甩不掉。”
庄家诚笑道:“你知道,我并非指Arthur。”
庄家宜嗤笑一声,道:“二哥也别跟我打哑谜,兄妹讲话还得猜来猜去,可不得烦透了。”
她语气带着冷意,庄家诚这才道:“家宜,你心里有委屈,可别拿我撒气呀。”
他指了石澳大宅的方向,笑道:“不如你现时去跟妈咪讲,本周就跟林生订婚?”
庄家宜冷笑道:“人人都瞧不上他,可我倒是觉着,你们这些人,肚里唯独装的就是一颗黑心,跟大团的花花肠子,瞧着叫人恶心。”
“林涛心中有光,做人干净,你们哪一个能比上他。”
庄家诚听罢,边拍手,边笑道:“三妹骂得好,我们都是黑心肠,你的林生清清白白。不过我还是劝你,既然将来想在家中立足,分一杯羹,就要立志向四弟学习。”
“宋家遇难,他可是眼睛都不眨的,这等魄力,你我都要俯首称臣。”
庄家宜道:“二哥是否都好羡慕?景明这场仗打得漂亮,老豆又拿出几个北美的项目给他做。”
庄家诚笑道:“四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从此宋家都不会再跟他来往,也是可怜人。”
他又笑道:“三妹,今日我将该讲的都讲掉,对你已经仁至义尽,日后你栽在男人手中,不要怪二哥当天没提醒你。”
“届时你再后悔痛苦,我亦不会伸手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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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和大厦,二十六层。
庄家宜伸了懒腰,捶捶自己的腰背,笑道:“今夜终于不用OT,同事送我两张戏票,利托来港演出《歌剧魅影》,不如陪我看,好不好?”
林涛坐在沙发上,正要讲话,助理又在敲门,递了几份文件进来,家宜吩咐了几句,才不好意思解释道:“sorry,找银行借钱,有时都会比较麻烦。”
浅墨的玻璃幕墙外是华灯初上的维港,林涛望了一会,才对庄家宜开口道:“家宜,我向来都理解你的一切。今日我只是来同你讲一件事。”
庄家宜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几眼林涛,像是预料到什么,笑道:“你看你,心里藏不住事,急得鼻尖都是汗。可是我都好饿,不如我们去餐厅,边吃边讲,好不好。”
她抿着嘴,平日里都有一种叫人不易觉察的倔强,此时却带了一点息事宁人的讨好意味。
林涛狠下心,道:“家宜,我计划去EG公司,他们给了很好的薪水。”
良久,庄家宜终于笑道:“很好的薪水?100万?还是1000万?”
林涛没料到她这样问,垂下头,胡乱道:“200万吧。”
庄家宜笑道:“是我妈咪同你讲了什么吗?”
林涛摇头道:“我家中......我家中事情都好复杂,我需要钱。”
庄家宜拉开抽屉,翻出一叠纸,唰唰签了字,甩在林涛面前的茶几上,是一张支票,兑付金额500万,庄家宜的签字力透纸背。
见林涛不讲话,庄家宜道:“不够?”
她继续签字,林涛按住她的手,道:“家宜,不必这样,我虽然家中艰难——”
庄家宜扔了笔,笑道:“我记得你都同我讲过,只要我尚未厌烦,你都不会走。怎么就突然家中艰难了呢。”
林涛还要讲话,庄家宜打断他,道:“林涛,你听好,只要我庄家宜没玩够,没烦透你,你都要永远陪住我,能提分手的永远都只有我一个。”
她甩开林涛的手,冷道:“你回去吧,我自己开车回家,明早不用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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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景明跟庄汝连汇报完项目进度,从三十层坐电梯下来。
电梯在二十六层停住,他原本都在翻手里的文件,不经意抬眼,便看见庄家宜,她两眼红红,像是哭过一样。
“三姐去几楼?”
“停车场,多谢。”
庄景明帮她按了B2,只见庄家宜木木地靠在电梯里,也不同他讲话,魂都似飞走。
庄景明递了一包纸巾,庄家宜没接,只是吸了吸鼻子,抹了眼角。
庄景明道:“三姐,有些事都不好勉强。”
庄家宜突然冷笑道:“你也是深明大义,不晓得杭之是否恨你一生。”
庄景明没接话,只是道:“我姓庄,只是在做分内事。”
庄家宜笑道:“比起家麟,你跟家诚,都好像一对亲兄弟。”
第32章 31有时候,换取真……
深水埗。
同庄家宜不欢而散后,林涛独自搭地铁到深水埗。他的母亲区婉芳年届70,住在深水埗,由弟弟林炳照料。
其实林涛并非长子,他上头都有两个姐姐,只是都有先天性心脏病,家中又无钱医治,生下来都没撑过两岁。区婉芳生下林涛时,都已经40岁,后面又跟着生了林炳。她一个人咬牙将两个儿子养大,六十岁已经是油枯灯尽,如今每日都只能卧床,不过是吊着一口气。
林涛拎着半只豉油鸡、半只烧鹅,推开家门,弟弟林炳正端了一碗中药,用小汤匙喂给母亲区婉芳,屋子里弥漫中药的苦涩。
林炳听见背后的动静,转过身,他都还没讲话,便听见林涛问道:“又赌钱了?”
只见林炳此刻半边脸都是青肿,胡乱贴了纱布,眼皮耷拉着,像一条沙皮狗。
林炳支支吾吾承认,近日心痒,又跑去借债赌钱,被讨债的堵在暗巷里,揍了半死。
他跟林涛讲话,手里边喂着药,没留神,区婉芳便呛了一口药,捂着心口咳嗽,一只手按在床边,都坐不稳。
林炳赶忙放下药碗,边给区婉芳拍背顺气,边捶自己的脑袋,自责不已:“痴线!衰仔!扑街货!”
林涛见状,心中长叹一口气,也没再责怪林炳赌钱,自己转身去厨房拿了两只瓷碗,并两双筷子,又下楼打了两斤酒。待林炳喂完药,扶着区婉芳躺下,兄弟两个便围在矮几边,林炳又拿刀切了两块卤牛肉,就着烧味,饮酒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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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涛睡得迷迷糊糊,听见门外隐约有人声,职业保镖的本能令他瞬时清醒。他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摸黑走近大门,贴在猫眼上,往外面看去。
走廊里的声控灯上星期坏掉,都没人修,此时都忽闪忽闪。林涛借着昏黄的光线,看清领头的是三个男子,一个体格壮硕的光头,嘴里叼着烟头,一个鸡公头,手里在玩一把折叠小刀,余下一个脸上疤痕交错,露出来的大臂上布满文身,青的、红的、紫的,在破碎的灯下,显出一种阴森森的狰狞。
三个人后面还跟着四个流里流气的壮汉。
林涛一眼便知,这些人绝非善类。
他正要返身叫醒弟弟林炳,想叮嘱他跟母亲藏起来,门外的人已经一脚踹开了大门。
这片民居本就是穷人聚居之地,不过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也不讲究防贼的。所谓的大门不过是一块木板,此时被人一脚踹了,便摇摇欲坠地挂在门框上。
那个光头看见林涛,捏住嘴里的烟头,扔在地上,伸脚狠狠碾了碾,方才嘿嘿笑了一声,道:“你是林炳的哥哥?”
林涛道:“什么事。”
光头边上的鸡公头原本都低着脑袋,忽然抬眼,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飞,林涛只感觉到脸上一凉,跟着便是丝丝的隐痛,他拿手一抹,指尖都是猩红的血。
他扭过头,发黄的墙壁上,赫然刺进一把折叠刀。
鸡公头咧嘴笑道:“你都是林炳的哥哥,当然得有见面礼啦。”
三个人都嘿嘿笑了一阵,光头才道:“其实也不是大事。你弟弟欠我们五百万,我都宽限他将近半年,眼看就要年尾,家中等钱置办年货,我也都好不想上门来。”
“肥坤,我统共借你五万块!你们——你们狮子大开口,欺人太甚!”
只见林炳从屋内冲出来,指着光头鼻子骂,作势要上前找他理论。
疤脸挡住林炳,像拎小鸡仔一样,将他掼在地上,狠狠踩住他的五根手指。
林炳发出惨叫。
林涛道:“五百万我没法一夜凑齐,现时先给你们三百万,后面我想办法凑齐。”
肥坤踢了踢林炳,笑道:“本来都好商量,不过我都好怕林炳哪天生气来砍我,只好都一次性结清。”
他朝疤脸跟鸡公头使了眼色,两个人心神领会,一齐进了里间。
林涛心里一紧,便见两个人拖着母亲区婉芳,将老人扔在了肥坤的脚边。
“林先生,你是大孝子,我们都不想事情变得难看的。”
林涛背在身后的手攥紧,对方一共七个人,可能还带了枪械,他不可能同他们肉搏。
他看了肥坤一眼,膝盖却一软,猛地砸在了地上。
疤脸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狠劲踹他的膝窝。
“刚去屙屎,出来就看见他个衰仔,小动作都好多。”
鸡公头冷笑道:“林生,我都劝你老实还钱——”
肥坤打断他,叫了疤脸,道:“你刚才屙屎了?正好,给她在马桶添一顿饭。”
他看着吓得打哆嗦的区婉芳,小眼睛里都是兴奋的光。
“死肥佬——”
众人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只见一个黑影闪过,再回过神,便是肥坤肚子里插了一把尖刀。
林涛认出来,是晚间他和林炳切牛肉的那把刀。
林炳满手满脸都是血,却是笑得极开心。
肥坤倒在血泊里,抱着汩汩冒着血的肚子,疼得哀哀地叫。
疤脸并一众跟班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搓着手想给肥坤止血,又不敢靠近。
鸡公头是这伙人中脑子唯一清晰的一个,拿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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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塘。
林涛从club出来,蹲在街角抽烟。
边上有个年轻人,跟着他蹲下来,从兜里摸出一包烟,笑道:“大佬,借个火。”
林涛瞥了他一眼,将打火机扔给他。
年轻人接过打火机,点了烟,抽了一口,笑道:“肥坤不死也丢了半条命,他们刚才找你要多少?”
“一千万?”
林涛没讲话。
自那日肥坤被林炳刺成重伤,他手下的鸡公头、疤脸都时常找上门,要价一千万,不然就报警,将林炳送去坐班房。
年轻人又笑道:“这些烂人胃口都好大。”
他按灭了烟头,起身拍了拍胳膊上的烟灰,道:“我带你见一个人。”
林涛抬头,问道:“谁?”
年轻人笑道:“除了他,还有谁愿意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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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灵顿街,Kee Club。
林涛见到庄景明时,他正在讲电话。
那日车库里,他同庄景明打过照面。跟庄氏的另外两个公子哥相比,庄景明温和可亲,不似家麟、家诚,讲话明里暗里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
庄景明示意林涛先坐,又在电话里叮嘱对方一些细节,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面上显得寡情淡漠,很是不怒自威。
竟是有一点像庄家那位话事人。
过了约莫十分钟,庄景明挂了电话,脸上又恢复了和煦。
他先是客气地问了林涛近况,后又笑道:“肥坤他们要一千万,这笔钱说少也不少。”
林涛问:“庄先生,无功不受禄,你为什么都愿意帮我,我想听听你开的条件。”
庄景明笑道:“如果我说你不用拿任何东西交换,你是否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