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这下有天然的‘雨伞’了。”宁妙说。
“这芭蕉叶被打湿了一点,拿纸巾稍微擦一擦里侧就好,至少把遮头的部分擦出来。”蓝扇一手拿着芭蕉叶一手掏出纸巾说。
“我来擦。”宁妙说。
说完宁妙动作麻利地擦好了两片芭蕉叶贴身的那一面,于是宁妙和蓝扇一人举着一片芭蕉叶,将就着用来挡雨。
“看起来这是太阳雨,应该下不久。”蓝扇说。
“那就好,等雨过了再吃午饭吧。”宁妙说。
“嗯,好。”蓝扇说。
宁妙低头赏雨,无意中看到脚边有一根有点像钢草一样比较坚硬的草,于是宁妙灵机一动,捡起了这根蛮长的硬草,一分为二,把之前捡的胭脂花和指甲花分别用硬草串起来,然后将指甲花串通过硬草系到了蓝扇的芭蕉叶“雨伞”边缘,将胭脂花串系到了自己的芭蕉叶“雨伞”的边缘,作为点缀。
宁妙看着自己DIY的两个鲜花挂坠分别垂在自己和蓝扇的芭蕉叶“雨伞”上,随风摇曳,雨中赏花的感觉,那画面真美,瞬间很有成就感,心里美滋滋的。
“创意不错,恭喜你又进行了一场小小的园艺治疗。”蓝扇对宁妙说。
“嘿嘿。”宁妙笑道。
宁妙心想自己和蓝扇每天中午在这亲水大树中待着,互相陪伴,似乎也像一场园艺治疗一样,慢慢地治疗着心中的伤痛。
***
尽管新一轮的花季很美,但是随着逐渐接近期末,宁妙渐渐又痛苦起来。
每个学期的期末无疑是宁妙压力最大的时候,宁妙学得都快要吐出来了。
以往的期末,虽然宁爸爸会不断给宁妙施压,但是好在宁妈妈总是会暖暖地安慰宁妙,然而这是宁妈妈去世后宁妙经历的第一个期末,宁妙才发现原来没有妈妈在的期末自己是如此心凉,在家里独自面对爸爸的严酷。
期末是宁爸爸对宁妙施压的高峰期,宁妙从爸爸身上感觉不到半点安慰和温暖,宁妙只有种被逼到崩溃的感觉。
就算在这样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宁妙的心里也还是乌云密布,被昨晚父亲的“期末动员大会”整得很郁闷,情绪排解不开。
严酷的宁爸爸似乎总是有办法让宁妙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在宁爸爸的高压下,宁妙获得的不是动力,而是迷茫。
宁妙一想到昨晚爸爸像个不近人情的老板一样冷酷地给自己布置“期末任务”时,宁妙内心本能地有点排斥,怀疑自己这样为了学习而学习,为了第一而第一,到底意义何在?
午间在池塘边的亲水大树吃饭时,压力山大的宁妙吃着蛋饺,好想妈妈,瞬间委屈到泪飙。
“你没事吧?”蓝扇见状问道。
“没事。”宁妙抹抹眼泪,强装坚强说。
“期末综合症来袭?”蓝扇猜测说。
“……干嘛这么了解我啊。”宁妙看了看蓝扇,瞬间破涕为笑。
“必须的,吃你做的蛋饺快一个学期了,这点默契难道还没有吗。”蓝扇说。
“好吧,说来惭愧,我虽然鼓励你按照你母亲的遗愿好好活下去,但是其实我又有什么资格鼓励你呢,毕竟我自己对于什么是‘好好活’都还没搞清楚,妈妈给我留下的那句‘好好地活下去’是我心中最凄美的遗言,每每想到这句遗言,总能让我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找到母亲为我留下的一缕希望之光,然而,尽管我想努力好好活下去,但是我却越来越困惑,到底什么算是‘好好活’,更多的时候我觉得我只不过是像个机器在机械麻木地活着而已。”宁妙苦恼地说。
“说得你就像‘学习机’一样。”蓝扇调侃道。
“对啊,我现在难道不算一台大型‘学习机’吗?”宁妙说。
“有那么夸张吗?”蓝扇说。
“有啊,我真的很迷茫,自从妈妈去世以后我就更加严格要求自己,我很怕我做不好,辜负天上的妈妈的期望,我是妈妈生命的延续,所以我有责任好好活下去,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做得很好,我以为只要我努力我就可以像家人期待的一样特别是像妈妈期待的一样好好地活着,活出一番模样,然而我现在虽然很努力却已经开始深深地怀疑自己,太迷茫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具体目标是什么,现在只是在为了努力而努力,这种状态下的我并没有感受到自己活得好。” 宁妙说。
“这只能说明你现在走的这条路不是你自己心甘情愿走的,只是背负着别人的使命才强迫自己走的,你这样push你自己只会适得其反。”蓝扇说。
“……那你是怎么理解‘好好活’的‘好’呢?”宁妙问蓝扇。
“我觉得,每个人对于好好活着的具体标准各异,但是核心应该是从自己的内心去评判好还是不好,这一点看似很简单,似乎大家都懂,但是却很难真正做到,往往被忽略,也就是说我们时常把自己的内心给遗忘了。”蓝扇说。
“我想我可能就是你说的这样,把自己的内心给遗忘了。”宁妙反思说。
“其实,只要自己觉得开心自在就是活得好,而不是为了所谓的‘体面’即别人觉得的好,说白了就是尽量顺心而为就好,虽然这还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常常挂在嘴边,但是做到的人实在少之又少,每个人内心中明明各自都有对于好好活的具体标准,却总是连这样的事情都要习惯性地从众,把大众层面上的别人觉得的‘好’即所谓的‘体面’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而把自己内心的‘好’的标准抛到一边置之不理,就是这种盲目从众、抹杀自己的真实意愿所产生的矛盾往往才是人们痛苦的源头。”蓝扇说。
“有道理。”宁妙受到启发说。
“总之体面只是别人眼中的‘活得好’,这是‘表面’的好,‘开心’才是自己需要的‘活得好’,这才是‘真正’的好,所以说活得体面的人不一定真的活得好,因为体面不等于开心所以不等于真的活得好,毕竟体面是撑给别人看的,达到大众认定的好好活的标准不等于达到了自己内心认定的好好活的标准,看着越体面的人往往心越累,甚至累到麻木不自知,很多人追求的体面其实到头来不过是一种不自由不自知的可悲而已。”蓝扇接着说。
“嗯,你看得挺透彻的,然而,相比之下,我想我一直也没有弄清楚生活的真谛,对于‘什么是好好活’并没有你这般通透的理解,所以一直停留在普遍的认知上,糊里糊涂地努力随大溜,现在想想我也不过是在朝着‘体面’的方向越走越远,而从没有时间好好想想什么是‘开心’的方向。”宁妙说。
“你现在想也不迟啊,也许自己开心的事并不能带给自己多少体面,但是只要能真实开心地活着就是最好的状态。”蓝扇说。
“嗯。”宁妙说。
“总之,我能感觉到你一直在压抑自己,对自己过于苛刻,这样换来的结果并不是‘好好活着’的意义所在,就像我之前那样放纵自己当然也不是‘好好活着’的表现一样,你这样强迫自己压抑地活着也许只不过是与我之前的放纵做法本质相同的另一种极端而已,毕竟‘自我压抑’和‘自我放纵’都不是‘好好活着’的表现,凡事都有个度。”蓝扇说。
“嗯。”宁妙说。
“我想你妈妈希望你活得好无非就是希望你开心的意思,而你唯一做的不好的地方就是时常让自己不开心,所以尽量多和自己的内心沟通,毕竟‘好好活着’的‘好’应该由你的心来回答,对得起自己的内心也是一种问心无愧,尽量做真实的自己,不要压抑自己,不要强迫自己,不要歪曲自己的心意,尽量随心而动,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不然你妈妈在天上看到会难过的。”蓝扇说。
“呵呵,感觉你在代替我妈教育我,忍不住想叫你一声‘蓝妈妈’。” 宁妙说。
“晕,我怎么敢当,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早就该叫你一声‘宁妈妈’了,毕竟你每天中午都给我提供‘妈妈牌’蛋饺。”蓝扇说。
“晕,我也不敢当,蓝妈妈。”宁妙说。
“彼此彼此,宁妈妈,所以我们现在是开始乱认妈的戏码了。”蓝扇吐槽说。
“是啊,这戏码很符合我们两个缺爱的人的心理需求,就当是互相慰藉吧,别较真。”宁妙说。
“好吧,说的也是,宁妈妈。”蓝扇说。
“嘿嘿,蓝妈妈。”宁妙说。
这时蓝扇透过亲水大树的树缝似乎无意中看到了什么。
“晕,这样也能看到。”蓝扇小声说。
“看到什么?”宁妙也跟着小声问。
“我舅舅。”蓝扇小声答道。
顺着蓝扇的视线,宁妙透过树缝看到一个中年男士从亲水大树前的小径路过。
“你舅舅看起来好像一个成功人士的模样啊,这造型出现在这街心公园都有点不搭的感觉。”等蓝扇的舅舅离开后宁妙说。
“成功人士?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说我舅舅看起来挺体面的对吗?”蓝扇说。
“嗯,我刚才特意没用‘体面’这个词来形容你舅舅,因为听完你的观点后,现在我脑海中似乎已经把‘体面’默默归为贬义词了。”宁妙说。
“体面这个词在我的观念中好像一直都有点贬义的成分,你为什么刚才特意没用‘体面’这个词来形容我舅舅,难道你觉得‘体面’这个词像在骂我舅舅?”蓝扇问道。
“嗯,因为我觉得你舅舅看起来挺好的,在你面前用‘体面’这个词有点贬低你舅舅的感觉了。”宁妙说。
“不要相信你看到的,因为那都是表面的假象,毕竟那人是我舅舅,我知道他私底下活得有多糟糕多糟心,所以用‘体面’来形容他都算是客气了,恶俗一点说就是‘人模狗样’。”蓝扇说。
“晕。”宁妙说。
“原谅我不能用再好的词来形容我舅舅了。”蓝扇说。
“好吧。”宁妙说。
宁妙和蓝扇坐在树枝上继续聊天,仿佛找到了“灵魂伴侣”一般。
“话说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蓝扇问宁妙。
“人生目标?我回答不上来诶,我只知道我爸给我定的短期目标就是考入海佳大学这所名校,顺便到海佳那座大城市去体验一下。”宁妙说。
“考海大?”蓝扇说。
“是啊,与其说是我的近期目标,不如说是我爸的目标更为准确一点。”宁妙说。
“看来你爸把他的焦虑和他的目标都成功转移到你身上了。”蓝扇说。
“是啊,作为女儿我的目标或者说我的功能也许就是给我爸长脸吧,毕竟我爸很喜欢在人前炫耀我的成绩,似乎他感觉很有面子,所以渐渐地我很害怕给我爸丢脸。”宁妙说。
“哎,别怪我吐槽,正所谓‘缺啥晒啥’,没自我的人就只能晒娃比娃。” 蓝扇说。
“好吧,拜托,你吐槽都这么押韵,不过说的的确就是我爸这样的家长,仔细想想我爸虽然工作努力也要求我学习努力,时刻把他和他女儿我鞭策成力争上游的样子,但是这也并不等于我爸真的保有自我,就像我时常找不到自我一样。”宁妙说。
“嗯,反正不管怎么说,孩子不应该成为家长的炫耀工具,毕竟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的人生追求都不能轻易地压在另一个人身上,即使是父母和子女的关系也不应该如此。” 蓝扇说。
“哎。”宁妙无奈。
“父母拼子女这也许对子女也是一种‘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是一种巨大的精神折磨,会导致子女失去很多东西,譬如没有快乐的童年,甚至没有独立的精神世界没有自我,而是被家长的思想长期占据着、统治着,所以这样的子女当感受到压力过大以至于承受不起时或者自我意识增强时往往就会开始反抗。”蓝扇说。
“反抗?”宁妙问道。
“嗯,反抗的方式多种多样,不尽相同,而像我们这种正处于叛逆期的子女,自我意识逐渐增强,所以会慢慢觉醒,越发不愿轻易被家长所左右,坚持做自己,坚持表达自己,该强大的时候强大,想卸下所谓的光环即想软弱的时候随时都有软弱的自由,有强有弱,不完美的多面体才是真实的自己,勇敢地正视并接受自己的每一个面,尤其是勇敢地面对并表达自己的软弱并没有什么不好,不必时刻都那么好强,这也是一种寻求出口的方式,也不失为一种正面坦然的姿态,算是一种不错的忠于自我、表达自我、反抗家长精神绑架的方式。”蓝扇说。
“嗯嗯,就像你现在的做法。”宁妙说。
“算是吧,不过我倒是没有被家长push,只是我自己的一种选择而已。”蓝扇说。
“嗯,话说其实我也时常能感觉到自己的多面性或者说是矛盾,有时我向往安稳,但有时又很希望冒险。”宁妙说。
“矛盾是正常的,毕竟安稳和冒险各有利弊,安稳有时是束缚,冒险也许是自由,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反正‘甘蔗没有两头甜’,看你要什么。”蓝扇说。
“是啊,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好。”宁妙说。
“没关系,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想。”蓝扇说。
“嗯。”宁妙点点头说。
“其实曾经我也一度有点迷茫,怀疑人生,不知道自己要追求的是什么,我觉得那种看似什么都不缺、做什么都很轻松的人生反而很无趣,毕竟凡事都太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就会感受不到生命的重量和生活的分量,那种感觉非常糟糕,就像‘生命不可承受之轻’。”蓝扇说。
“你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天才之困惑吧,反正对于我这种靠努力拼命前进的非天才来说是不会有这种困惑的。” 宁妙说。
“天才是假,困惑是真。”蓝扇说。
“好吧。”宁妙说。
“不过现在想想当时那种困惑也许是因为我当时还没有经历过打击,所以是一种飘飘然的矫情吧,然而人生在世,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毕竟没有人会一帆风顺,或许每一个你觉得安逸的阶段命运都在悄然为你埋伏了一个打击,而当你遭遇打击的阶段命运或许又在悄然为你准备了一个安抚的礼物,就好像每一个成功的时期往往都是孕育下一个失败的转折点,而每一个失败的时期往往都是孕育下一个成功的转折点,正所谓 ‘失败是成功之母’,但是我觉得这话只说了一半,因为在我看来成功也是失败之母,成功和失败互为因果,所以说我觉得物极必反也许才是比较全面的概括。”蓝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