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枫：“郝芳？目前能判定的最早一个消失事件。”
南望点了点头，“从他们的聊天判断，郝教授应该很早就知道这件事，并且会经常跟刘教授交流心得。而他们提到了一个点……黑猩猩实验。”
喻晴天和石枫不约而同静了下来。
片刻，喻晴天问：“所以你质问了他？”不然他和刘明的矛盾怎么激化的？
南望摇头：“没有。当时莫名产生一个想法，刘教授能和郝教授说的却从来没跟我提过，他也许不相信我。所以我闷了一段时间，忍不住问了胡翔。我们聊了没几句就被刘教授听见了。”
他默了默，“然后，我们就发生了一次激烈争吵，是研究开始之后最激烈也最长的一次争吵，从晚上争执到第二天中午，刘教授为此还请假没去上课。”
石枫好奇：“不就是用不用‘猩猩’做研究么？能吵那么久？”
南望唇角飘起一抹苦笑。他微微低垂双目，似在思考是否继续剖开那些陈年旧事。
好一阵过去，他都没有开口。
石枫朝喻晴天看去，想问问她怎么办，是追问还是继续等。谁想目光扫过去，喻晴天也在发愣，眉头还比南望皱得更深。
又过了一阵，喻晴天先开口了，“我想起……我们从市区撤离的路上，你暴露自己会格斗的那一瞬，曾问我‘那东西是狼人么？’”
当时喻晴天震撼于南望的隐瞒，却忽略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现在回溯起来，竟然发现这句话在无意中表露了他的心迹。
喻晴天正色，“你为什么会以为是‘狼人’？”
缠缠怪本是变种狐狸，因为是美洲灰狐而非本土常见的赤狐，所以很难第一眼就看出来。但仅仅因为可以呈现站立姿态，又能像人一样环抱就联想到人，倒也不应该。
她偏头看南望，见对方没有回应，又说：“或者我问得更直白点，你为什么会联想到‘人’这个字？”
南望失声而笑，终于放下心防。
“是的，我们争执的还包含‘人体研究’。其实刘教授的打算是猩猩研究和人体研究同时进行。但凡猩猩研究取得一点成果，就立刻在人类身上开展。”
高空之中，私人飞机密不透风，可他们都不约而同感觉到了一阵寒凉。
“有人会愿意参与这样的研究？”石枫实在不能接受：“……变成那种怪物？”
南望摇头：“这种不可能被允许的研究怎么会把实情告诉参与者？更何况只要钱够多，总有人会挺而冒险。”
喻晴天长长叹气：“所以，这才是车祸伤你，炸实验室陷害你，又用家人安危威胁你的真正原因。”
“是啊。”南望也叹气：“这也是他搬空研究室，移除所有证据，掐断所有举报，随时派人监视着我的原因。他怕我把这一切公之于众。”
“可是我不明白。”石枫摇头，“这只是想法对吧？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想过说过对吧？为什么……他要……”
话没说完，石枫自己当先反应了过来。
喻晴天帮他说完：“是不是……他坚定地想要实现！”
“是的！”南望接连叹气，“那一晚，我们一直在争论。刘教授畅想着这个研究的未来，包括人可以拥有狼一样的速度、鹰一样的眼睛……”
石枫由衷佩服面前的两人。一个比认知里更理性更能隐藏，另一个过了很久的事都能重新挖出信息。
石枫叹了句：“所以……你那天才会下意识产生了“狼人”的想法。”
“只那一瞬而已。”南望又叹气：“我很快就扫除了这个想法。用实验鼠进行研究已是急功近利，再进行猩猩研究更无异于拔苗助长，想在几年内突破到人体研究并取得成果，根本不可能。”
昨天，南望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说的是“如果”，他们也只当成一种假设来听。现在看来，刘明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冒险的打算。时隔3年，只怕他早已进行了冒险。
而令喻晴天更不爽的是——南望竟然隐瞒了这么多！
南望抬眼，发现喻晴天闷着，石枫露出疑惑神情，又解释，“如果轻而易举就能取得成功，还轮得到我们么？那些拥有精端设备和科研讯息的人不早就成功了？
喻晴天不由心惊：若真是这样，这个世界岂不乱套了？
短暂的郁闷和惊诧之后，喻晴天思维转回，“争论之后，你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胡翔反对人体研究但不反对使用猩猩。可我坚决反对。”
南望说着又停了下来。喻晴天和石枫却都知道他的言外之意。
“要知道，猩猩和人类的基因相似度可高达99%，身体结构也极其类似。虽说1%的差距隔着物种屏障，可谁又能保证这无法掌控的突变会不会打破猩猩和人类之间剩下的1%？”
他们在进行的研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生物实验，而是一个还没有结论，随时都在发生偶然变化的研究。
连基因突变的本源——那株样本植物——都没研究清楚，他们就急功近利地想要大踏步向前，这不是可能会有危险，而是一定有。
执行组和调查组对于生物相关的理论认知，大部分来自于科研组的分享课堂。但他们经常在外奔波，根本没机会听到完整体系。时间长了，就一知半解。
不过，这不妨碍他们的判断能力。
所以等他们从震惊中收回心绪，喻晴天又问了个关键问题：“你觉得重回研究之后的两个月里，刘明经常没去研究室是为什么？”
南望摇了摇头：“不清楚。那时候没多想。”
喻晴天再次发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郝芳就是在那个时候加入其中的？”
第30章
南望又摇了摇头：“那天看到消失名单之后我猜想过。但……不确定。”
“那就假设：研三下学期，郝芳加入研究。”石枫顺手在纸上写下来。
之后发生的事，南望表示那天已经全都说过了。
石枫拉完一个时间表格，不由叹了一句：“所以，神秘消失铁定与这个研究有关。”
喻晴天也叹了一句：“所以，某人不早点说。”
“……”南望瞥了她一眼，自认理亏，不再说话。
石枫事业心重，明知他们暗潮涌动还心系案子，顶着头皮问喻晴天，“接下来……”
喻晴天也是分清轻重缓急，立马收敛心绪，手指习惯性敲击窗格，只是依旧毫无规律。
片刻之后，她拿起手机准备向群里发语音。南望抬手指了指上面，她才反应过来在飞机上，不由得脸色铁青。
南望吐了吐舌尖，转开头去，明白了一个道理：惹到了，就会不论做什么都继续惹到她。但是想想又觉得……有点可爱……比生疏地自毁式撩他可爱多了。
他无言而笑，拎起一瓶水递到她面前，“对不起。”态度诚恳，语气中肯。
但是喻晴天冷冷一瞥，“哼！”
“我之前没说，不是因为防备。”
“那是因为我没问咯！”气头上的喻晴天有点小小的不可理喻，“难忘今宵先生，人跟人之间的信任是相互的。我之前可是付出了绝对信任，没想到您还藏着掖着。”
“真不是。”南望解释：“那天我告知经历在前，你们分享案件在后。我说的时候哪知道会跟这些事有这如此深的关联。而且好几年了，很多事情我也是慢慢想起来的。”
喻晴天承认是这个道理，可就是气不过。南望之前还怪她不坦诚呢，现在就不能怪南望不信任了？
她把水接到手里，翻转过来，瓶口朝下底朝上，“我很想知道，要是再倒一倒，还能不能倒出些什么来。”
南望有些错愕，却也实话实说：“也许还有吧。一旦想到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喻晴天把水瓶翻转回去，开盖痛饮，又一声冷哼，举起瓶子指着所剩无几的水，“你现在的信用评级，只有这么多！”
南望简直哭笑不得，哄也懒得哄，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石枫见缝插针，迅速拿起纸笔，对着喻晴天晃了晃，表示准备记录——
最终，喻晴天的决定是：
第一，重点调查锦南大学生物系师生，从五年前开始，把所有失踪、辍学、无故旷课时间较长等特殊情况的人全部梳理一遍。
第二，消失名单上的人，再加胡翔，调查他们过去五年的行动轨迹，确定他们何时跟这个研究产生关系。
石枫写完最后一笔，比对了一阵，对南望说：“你一起去G市简直是个英明的决定。神秘消失和你们的研究绝对脱不开关系。而你……”
他本来还想再夸赞几句，却发现对面氛围又变了。
喻晴天冷冷地，“下飞机就直接通知……文……”
“……赵熙文。”南望轻声搭话，带着一种什么都瞒不过的似笑非笑。
喻晴天耸了耸鼻子，略过称呼，“让他找总部的美女跟科研组问问，看科研组的人有没有关于同行的八卦。”
如果消失事件集中在做学究的那个群体里，说不定还有一些隐藏的关键信息。科研组的人最关心的自然是同行和竞争者，说不定从他们那里会挖出些东西。
但总部规矩颇多，严控信息交流，想查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还是让赵熙文找美女们打听最方便快捷。
南望在一旁优哉游哉地突然发问：“为什么叫‘文臣武将’？因为名字里的一‘文’一‘武’？”
“……”她不想回答。这种事怎么能叫别人知道呢？
“大概是……”石枫在一旁以四两拨千斤的姿态轻轻点透，“经常会突然想不起来全名吧。”
倒也不是石枫胡乱猜测。赵熙文跟美女打听消息，就是把喻晴天喜欢盯着人看、总叫他“文臣”的事作为问路石。没想总部那么一本正经的表面之下，关于喻晴天的八卦漫天飞。
虽说八卦没有实证，可赵熙文一挖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石枫和武大力自然也就成了他的第一批听众。
石枫一听起来也是一发不可收拾，现在逮着时机，就想旁敲侧击确认一下。
喻晴天没有辩驳，只是睨了石枫一眼，变相证实她有“记不住名字病”，会经常会突然大脑短路，忘记一个人的名字。
南望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怪不得……桃子、大树、小豆……”
喻晴天偏开头，以无言应对两人暗笑。
片刻后，南望又突然问：“那叫我‘望’也是因为经常想不起我全名？”
“没！有！”喻晴天回答得很干脆：“你的名字很好记。”
喻晴天还没完全收尾音，南望又恍然大悟：“哦，所以我还有个绰号叫‘难忘今宵先生’……”
被发现了！被扒皮了！喻晴天逐渐僵化。
南望的名字很好记，的确是因为“难忘今宵”这四个字，但被正主发现，何止是糗，那是以后都不能用了！
南望见她不敢回应，笑着点了点头，“明白了，是挺好记。”
喻晴天撇开脸看窗外，坚定秉持只要自己不尴尬别人就不觉得她尴尬的道理。
过了一小会，南望又突然问：“喻晴天，你是认真的么？”
没等她大脑做出反应，南望的声音就从耳畔响起：“对我动手动脚，还总盯着我看。”
声音极近，就在身旁。
喻晴天偏了偏头，只一点点，余光里就出现了南望的脸。
靠得好近哦！她想靠近的时候，南望不是趾高气昂地仰头，就是无情地推开。可……一旦靠近……她又忍不住盯着，挪不开眼。
“也不是只盯着你一个人看的。”石枫的声音又在一旁轻飘飘传来，“刚跟我们三个见面的时候……就你来送外卖那个晚上，也是盯着我们一个一个……看得……”
喻晴天冷冰冰的眼神扫射过去，石枫硬生生把后面的“头皮发麻”四个字，转变成了当下的切实感受。
“哦？”南望露出好奇神色，“为什么？”
喻晴天转开头，选择装死。
南望却不打算就此作罢，谁叫她刚才故意生气呢。哄她开心倒也不至于那么重要，毕竟一个撩一个被撩，关系没到那份上。
眼见着喻晴天头都快转过90度了，南望突然出手捏了她下巴，让她转回来，凑上脸去，“为什么呀？”
心口处好像有个东西挠了挠，引得喻晴天连呼吸都忘了。
本来安静地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石枫却突然说了一句大实话——
“大概是……脸盲吧。”
在“记不住名字病”暴露后，“记不住人脸病”也被扒了。
她想锤人！
片刻安静之后，机舱里响起炸雷般惊吼：“石枫！你……胳膊肘往外拐！”
南望往背椅上一靠，“也不是。他是执行组，你是调查组。胳膊肘是正常的。”
石枫很赞同地点头，却还是抱着自己的东西躲了老远。就算不同组，也是代理队长……不能再惹了。
其实，喻晴天只要继续装傻充楞就好了，可她就是在那一瞬傻到家。吼过了石枫，也就坐实了猜测。
南望暗自发笑：“原来你看他们跟看我是一样的呀。”
喻晴天唉声叹气：“不一样。”却无从解释。
“哪里不一样了？看脸、看眉毛、看鼻梁、看嘴唇……”南望的目光顺着喻晴天的脸一路向下扫，在她颈窝处停顿，“还看……”
“没有！”喻晴天气急败坏，“就是不一样！你再深究，我就……”
南望偏头，眉毛一挑，貌似在问：就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