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晴天的手在一旁沙发背椅上毫无节奏地敲了敲,“哦,烧了生物实验室,只怕也毁了很多标本和资源吧。这么严重的事故只是开除?”
石枫:“据说刘教授帮忙求情并承担了部分赔偿。”说完,他递还电脑,算是介绍完了所有已知情况。
陶冉:“然后呢?”
石枫:“然后……我们顺着快递信息找到了北巷路——一个正在旧城改造计划之中的旧式居民楼片区。五天前,就是快递到达的当天晚上,突发一场无名火,北巷路33号烧了三层楼。”
喻晴天原本敲击的手指突然停顿,喃喃自语:“又是火?”
石枫没回应她的自言自语,却说:“我们查到南望住在北巷路33号202,他在当天傍晚退了房并搬离,没有遭遇火灾,却也再无踪迹。”
赵熙文又恰如其分地挤过来插话:“我们查到他就是快递员,领走了自己的快递并立刻请假,然后约了房东退房。你说巧不巧?”
“说巧有用么?”陶冉不知怎的对赵熙文最不入眼,“然后呢?”
石枫:“之后他就没去上班了。我们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调查,几乎所有人对他都没有深刻印象,就好像他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
石枫说完就傻了眼。他看见他们的代理队长正盯着投影上的照片,眼都不眨一下。
他承认,这位目标人物长得挺帅,但一直盯着人家照片看……瘆得慌。
“代理队长……”叫着有点别扭……石枫轻咳一声才继续:“您在看什么?”
喻晴天继续盯着投影出来的照片看了一阵,“嗯,挺帅。”
“……”石枫终于哑火。
喻晴天却继续毫无羞腆地盯着那张帅脸,“这么帅一个人走在人群里,不可能毫不起眼。”
赵熙文忍不住又插话:“所以很大概率,他也神秘消失了。”
“谁说他消失了?”陶冉对赵熙文投去一个蔑视,“你们刚刚不是才见了?”
刚才?见过……谁?
三个人离开酒吧到达这里的过程中,都见过楼下24小时便利店店员。但如果他就是南望,那一定整容整残了。
片刻,石枫眉间发颤,缓缓开口:“……不会是……”他有点不敢承认自己眼拙:“送外卖的?”
喻晴天淡笑,语气肯定:“送外卖的!”
武大力又炸了:“那抓起来啊!我们不就是来找他的么?”
赵熙文:“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都到面前了,有处理缠缠怪的时间,没有抓他的时间?”
石枫按住暴躁二人组,“听代理队长的!”
短暂的暴躁来去匆匆,留下一个斜眼的赵熙文,一个翻白眼的武大力,以及左右为难的石枫。
石枫深吸一口气,回归正题,“比起这些,我比较在意的是……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何必测试打分,更何必让我们班门弄斧地介绍情况?”
班门弄斧,等同于丢人现眼,还把各种毛病暴露无遗。
喻晴天摇了摇头,“我们不知道。事实上我们并不清楚你们所掌握的信息,唯一知道的就是你们在这个城市找一个叫……‘难忘今宵’的先生,并且没找到。”
陶冉补充:“然后我就勉为其难地找了找。”她将一张图片投影到墙上,“花了点精力,但还是找到了。”
“南望近3年来一直停留在C市,没有任何飞机、高铁出行记录,没有使用过任何打车软件。没有信用卡,不用手机支付,不发微信朋友圈,也不发微博……虽然这些账号他都有。”
赵熙文的震惊冲散了他刚才的暴躁,“所以嘛,这让我们怎么查?”
陶冉不满地瞥了他一眼,“除此之外,我还查到他银行存款不多,付不起购房首付款,勉为其难能买一辆金杯车……毕竟他是个快递员。”
赵熙文:“大意了,我就专注于社会关系调查,还真没注意查他的车。”
“你就是查了也查不到。”陶冉依旧不给赵熙文面子,“送快递开的车不是他登记那辆。”
“那你说了半天等于没说。”赵熙文接连被呛,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发泄一句。
陶冉又瞥了他一眼,这次还撇了撇嘴,“你们在酒吧扶美女的时候,我查到了更加有用的信息……”
一直在旁边听得似懂非懂的武大力眨了眨眼,梗着脖子来了句:“我没扶啊,枫哥也没扶。”反正渣男名头他不抗。
赵熙文无奈叹气,再次悔不当初。
“车是一个名叫‘金隆’的人所拥有。”陶冉再次跳转画面,是一张三人合影。南望居于合影正中,高个长腿很显眼。
“左边这个人就是金隆,跟南望是小学和高中同学,称得上发小。从近两个星期的监控视频可查得,南望送快递开的是金隆名下登记的车。”
“所以,顺着这条线我找到了南望。”陶冉继续:“他从北巷路33号202搬出来,搬到了北巷路112号304。租房登记用的也是金隆的信息。”
“一条街?”赵熙文更震撼了。
喻晴天突然露出一副玩味的神情,“我刚刚才去晃悠了下,有趣的是,112号跟33号面对面。112号304,正巧可以看见33号202。中间只不过隔着一个双向车道的后街小路。”
石枫也感受到了震撼:“高了一层,绝佳观测!”
喻晴天突然又沉默下去,似乎对这“有趣”回味无穷。
可石枫却疑惑丛生:“那我们为什么查不到他换了工作信息?”
陶冉:“金隆才是外卖员。南望在送快递的同时,偶尔会替金隆送外卖。具体为什么,得问当事人。”
执行组惯常不动脑只动手,唯一有头脑的石枫并没有调查经验。这时三个人就只能盯着面前的两个美女,等待下一步解惑。
一分钟过去……三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陶冉在电脑上捣鼓,喻晴天一直盯着投影上的人眼都没挪开一秒。
赵熙文和武大力双双交换眼神,把石枫推了出去。
石枫一个踉跄,晃进了喻晴天余光中,张口无言。
问什么?总不能问,您觉着他帅么?要不要请过来问问话?怎么想怎么像拉皮条的。
“你觉得……”喻晴天先开了口:“他帅么?”
石枫当场石化:问一个男人另一个男人帅不帅?
几秒钟后,他终于挤出一个字:“帅。”他没有违心。
“那你说,这样一个成绩优异、长相帅气、身高腿长、气质卓然的人……”喻晴天的一双眼,愣是没离开投影。
石枫刚刚好一点的脖子再次僵硬:能不能行?全是夸赞……
可喻晴天全然不觉尴尬,“怎么可能那么不起眼?”
众人好像明白了一点,却又无法拨开迷雾。
武大力坐不住了:“想这么复杂干什么!抓起来审!”
“新时代了,别总用蛮力。”喻晴天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没离开那张帅脸一秒,带着向往的语气叹道:“别用对付超自然进化生物的种手段对付帅哥。”
“他是高考理科状元,大学里的风云人物,绝不可能不自信不骄傲。可为什么偏偏像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喻晴天换了个方位,依旧盯着照片,“大数据下无人可以隐形,所以他尽量避免使用互联网消费。天眼系统下普通人无法隐藏踪迹,所以他选择居住在监控不那么完整的旧城改造区。”
石枫听着听着,恍然大悟:“他想把自己藏起来。”
喻晴天向石枫投去一点赞赏,“他在躲什么人,并且把自己藏起来。能做到这种地步,他足够谨慎聪明,所以我不认为抓捕审问会有结果。”
石枫点破了她的话中意:“说不定他还提前做好了被问询的准备。在没有实际证据之时,跟聪明对手打交道,不能横刀植入。”
喻晴天轻轻点头,表示认同。
可石枫也终于明白喻晴天绕了这么久的目的:与其说她在故弄玄虚,倒不如说是想让他们自己得出并支持这个结论。
赵熙文却很不服气:“那你说怎么办?怎么继续?”他对代理队长不待见,谁都看懂了。
“简单。”喻晴天却好像没懂,“发挥你万人迷优势,跟总部的美女们打听一下有没有类似事件。”
“我……”赵熙文有点闷腔。说好听点,是人缘好。说直白点,是女人缘好。可实际上,常在河边走,遇见新领导,从此留下渣男印象,十年八年洗不清啊。
没给赵熙文辩解机会,喻晴天已经转向武大力:“你嘛,以大学同学的身份去他高中走一走。”
“高中……他又不是在市区读的高中?那得多远一趟。”武大力有一种被投闲置散的感觉。
“可只有你最合适啊。”喻晴天眉开眼笑:“你最年轻,可以装嫩。”
这话舒坦了武大力,打击了赵熙文。
“石枫,负责联系G市调查人员,让他们继续寻找神秘消失事件。我们必须尽快让消失时间轴上所有事件完整起来。”
石枫低头沉默,所有的安排都有意义,但都没有绝对必要性。说穿了就是——代理队长在给他们找事做。
“有疑问?”喻晴天无意中挑了挑眉。
石枫默了默:“没有。”就算是代理队长,那也是领导啊!他不敢惹。
喻晴天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所有信息汇集给桃子,明晚23:30,在这里集合开会。”
赵熙文心头郁闷脱口就问:“那你呢?”
“我?”喻晴天转而又去看投影上的那张照片,目光精准聚焦在目标人物的脸上,“当然是……”
看着她露出的梨涡,所有人都不约而同觉得那笑不怀好意。
第4章
天边初亮,云一层一层展开。
路上偶然飞驰而过的车声,伴着清晨环卫工人的扫地声此起彼伏。
墙角窗缝一根滑丝的窗帘丝线,在风的撩动下一晃,又一晃。
南望盯着那根丝线,眼见着照进来的那条光,从昏黄的灯光变成灰蒙蒙的晨光,再变成白亮的天光……
一声轻叹,他闭上了酸软的双目。
他最近很累。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失眠。
他已经失眠很久了。
每到休息日他都会去帮金隆送外卖,让自己累到瘫软,才能换取多一点睡着的机会。
可是从对面大火之后,从他侥幸逃离生天之后,失眠加重了。不管再累,他都只能睡一小会就惊醒。一天24小时,几个一小会加起来,也不过三四个小时。
可他真的很累很倦……
“叩叩叩。”三下平和轻缓节奏一致的敲门声响起。
敲的是他的门!
不可能!没有人会敲他的门!
金隆也不会!他昨晚送了外卖去还手机的时候,金隆还奋斗在通宵开黑的路上……
南望瞪大了双眼,僵硬着四肢,很怕发出一点声响被门外之人察觉。
“叩叩叩。”又是三下。
“有人吗?”一个女人的声音隔着两道门传来:“邻居你好。请问屋里有人吗?”
早上七点四十,一般都有人。可南望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他在屋里。
敲门声和人声在坚持了一分钟后终于停歇,归于宁静。
又过了……也许两分钟,也许五分钟……南望掀开棉被,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将所有响动降到最低,然后移到门口。
他屏住呼吸,凑到猫眼前。
旧式老楼房,剪刀梯设计,一层4户,01号和04号是门对门,而另外两户隔着剪刀梯之间的走道。
南望透过猫眼看见的,正是对面01号紧闭的房门以及一个缩在门口的身影。没戴眼镜的他只能看清是一个女人,身形单薄,衣着简单。
而此刻,精心穿着塑料拖鞋和七分睡裤,一手扯着针织衫领口,一手扶着湿漉漉头发,扮演着楚楚可怜的喻晴天,刻意扶了扶黑框眼镜,哀哀怨怨喊了句:“有人吗?”
沉浸了十几秒,也观察了十几秒,南望摸上门把往下压。
“咔……”没打开。门是反锁着的。
他解开反锁,压下门把往外推。推开的门缝不大,只露出半边脸,却足够看清。
喻晴天回头,努力眨了眨眼,让刚刚憋出来的一点点泪花泛着楚楚可怜的意味,“屋里有人啊,太好了。”说完她就踩着拖鞋跳过去,直接凑到南望房门前。
也许是喻晴天蹦过去地太过于热情,南望下意识把门往里拉了拉。
背光的阴影里,他只露出半边脸。因了没戴眼镜,狭长的眼睛格外突出,棕色的瞳孔闪着走廊里颤动的微光,唇角平地没有半点情绪,显得极为清冷。
“有什么事?”他的声音沙哑,还很低沉,状似很少说话且很久没说话。但他的语气没有半点不满,还带着一丝温柔。
“我是刚搬来的新邻居。”喻晴天缩着脖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柔柔弱弱,“刚刚洗头突然就没热水了,出来检查天燃气阀。风一吹就被关外面了。”
南望借着门缝,从上到下快速扫了她一眼。的确是湿漉漉的鞋和湿漉漉的头发,以及单薄的衣衫……其他的,因为没戴眼镜,就看不真切了。
他没再往下看,转而问:“那我能帮你什么?”
“能不能借个热水把泡沫冲掉?”喻晴天指了指脖颈,那里有顺着向下的水痕,再向下则是漂亮的锁骨。
南望瞄了一眼,礼貌地转开眼神。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
“那……能不能借个电话?我找人来开锁。”喻晴天只好退而求其次,指了指一旁墙面上的贴纸小广告,努力憋出个凄凄楚楚的求助眼神。
对方毫无反应。也有可能在房门遮挡之下已经变过了几种表情,但是她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