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望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拎着她手腕,扯到身侧,带她同行,“我说过,可以跟你并肩……”他后面的话音变得极小极小,“……不会让你一个人。”
喻晴天慢了半拍落于其后,没听清他后的后半句,急忙追问。
南望瞥了她一眼,又无奈摇头,“我说……车来了!”
他招停了一辆出租。把喻晴天按进车里,又忍不住摇头。
好像,他遇见她之后,摇头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多了。不止,还有叹气的次数也一直在增加。
******
超自然事件的调查,都需要追本溯源。
而这次事件的源头,除了被大火烧尽的旧研究室和正在调查的新研究室,就只剩下锦南大学了。
阳光落在校园里。铃声乍响,人声此起彼伏。人工湖畔,绿树成荫。可是整个校园里,处处萦绕着情绪低潮。
锦南大学的老师、学生接二连三失踪不见,警察一次次到学校询问走访,各类小道消息满天飞,官方和媒体却从未就此事给出确定报道。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谁都在暗自猜测。
南望带着喻晴天在校园里闲庭信步地走着。每一步走过都牵出回忆。有匆忙的学业,有乱糟糟的事情,有被陷害的慌乱……却好像没有多少生活痕迹。
喻晴天没说话,只是在他身边陪着,走着走着就把手滑进了他的手里,被拎着变成了被牵着。但好像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是所有的爱情故事都开始于轰轰烈烈和确定的表白,也不是所有的牵手都需要找一个时间记录成仪式感。
她不是个矫情的人,而他亦不是个繁复的人。
南望一遍遍回忆旧事,希望从记忆中找寻更多关于刘明和胡翔的其他疑点,却一无所获。
喻晴天安定心神重新串联所有线索。
她能想明白的是:刘明发现了一株快速变异的植物,让胡翔参与研究,却又在南望毕业之后让他读研也拉入其中。此前,孙协云提供了实验地,郝芳一直出谋划策。
但她想不明白的是,刘明出于什么理由让南望加入?如果看重能力,为什么一开始没有考虑他?如果看重能力但是又担心掌控不了,为什么先发出研究生邀请再进行试探?
在南望本科临近毕业的时候应该发生了什么,让刘明做出改变?仅仅是变异植物停止变异?植物停止变异又跟南望有什么关联?
喻晴天对此疑惑不解,却又一直没让南望知道。她偷偷瞄他,还是决定不提及此事。
路过一栋宿舍楼的时候,南望终于驻足。
“看见那个挂着红裤子的寝室了么?”南望用手指了指,“我读研的时候就住那间。”
“呃……望啊,你让我看男生的……”喻晴天把头抵在他肩头,“好羞耻啊。”
南望肩头颤了颤,也觉得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只得拉着喻晴天飞速逃离,绕进了植物园。
植物园里人工栽种着各种植物,还有假山和池塘。层层叠叠,遮挡着视线,留下阳光斑驳的影子。
喻晴天一进去,就吃吃直笑:“这不是校园情侣最喜欢来的……”她瞥了眼南望,“你想睹物思人的话,要不要先放开我的手啊?”
南望侧头,居高临下蔑着她。然后,他五指缓缓张开,只留下她的手反扣着——怎么看都像是她赖着。
喻晴天狠命甩开,以极其夸张的表情对着南望,“你读书的时候一定很多人追吧?”
“没有。”南望忍不住又摇头叹息,恨不得把所有无奈一口气发泄完毕。
“哦,那就是你有一个漂亮又好身材的女朋友,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开,看起来像是在气恼。
“喻晴天……”他喊了那留下背影还愈见远离的人,“你觉得我读书的时候有那么多时间么?”
喻晴天猛然顿步,转过身来唱:“南望……今宵……难忘……”
南望几个快步冲上去捂住了她的嘴,“差不多就行了啊!”
喻晴天掰开他的手:“对我而言,今天真的是难忘嘛。”她喜欢的人,愿意向她解释,证明心里有她。
南望朝四下瞥去,确定正是课间,左右人少,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勒令:“不准唱这首歌!”
喻晴天呜呜只叹:“好嘛。”神情却略显委屈。
南望放开手,放她自由,又忍不住长长叹气。
他气叹到一半,喻晴天倒退着逃离,又唱了起来:“最……‘南望’……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唱的什么鬼?他不记得歌词是这样……南望的另一半叹气叹不下去,只能追着去试图捂住她的嘴,可她哪里又肯被捉住。
人便是这样。
有人活在别人的目光中,试图让自己的一举一动合理且理智,不愿表现出一点引人注目、被人诟病的行为举止。
可有的人活在自己的快乐里不打扰别人的世界,也不担心自己的世界被打扰,永远活得乐天又潇洒。
这样的人,遇上了,刚刚好。
喻晴天一阵疯跑,从植物园里跑到了生物实验楼。
铃声过后,下午的第一节课结束。学生们走过走廊,议论纷纷。
“蔡老师今天怎么回事?上课偷看手机?”
“她家里有事嘛,理解理解。”
“有事请假啊,这样对谁也不好。”
姓蔡的人千千万,但锦南大学上生物课的蔡老师,仅蔡希希一人。
喻晴天拿出手机,翻出照片,对着一个个从面前走过的人——比对。
南望从她身后瞥了眼,又一声长叹,扶着她的肩调转方向,“门口,看手机那个。”
教室后门,穿着一身黑的女人正在翻着手机,一脸焦躁不安。
喻晴天拿着手机上的照片继续比对,学生们却突然一阵骚动。蔡希希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学生们简单急救之后,蔡希希清醒过来,被背着前往校医室。
人群退开,喻晴天盯着蔡希希晕倒的地方发愣。她分明见到蔡希希被背走的时候,左手鲜血淋淋,后门门框上擦出一道血痕,血迹还磨蹭到了地面。
喻晴天和南望晚一步到校医室。蔡希希头晕缓解,大部分学生都已经退走,只有两个留下跟校医解释情况。
据他们回忆,蔡希希当时面色胶着地盯着手机,连打字的手都在颤抖,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想去问询关切一下,就看见她脸色苍白眉头紧皱,沿着门倒地。
校医的初步推断是:没睡好也没吃好导致血糖低,需要静养。
学生道谢,掀开隔帘往外走。
两人朝里看了眼。喻晴天的眼里,只能通过谁躺着谁站着来判定哪一个是蔡希希。
躺在床上的人抬眸朝他们看来,南望礼貌地点头微笑。
“啊——”没有任何预兆,蔡希希发出一声尖叫:“救命——”
她抱着被子蜷缩身体,目光闪躲……可谁都能看出来,她恐惧的是南望。
南望和喻晴天还来不及说一个字,蔡希希已经滚到地上躲入床底,哭得惨烈:“不要害我!不要害我!我什么也没做!”
她像是受到了极大打击,又像是见到了猛兽一般。被吸引过来的校医和学生连忙推着南望,试图把他赶出去。
南望不可思议地摇头,趴低下去与她视线平行。可刚刚靠近,她又以近似疯狂的举动抓着自己头发反身猛踢,力气之大,踢得床“叽叽咕咕”移动。
在校医和学生的维护推搡下,南望和喻晴天被赶到了外间。
另一个校医赶来帮忙,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你们哪个系的?导员电话是什么?都把人吓着了还往前?问你们哪个专业的呀?”
南望被突如其来的“惊吓”打乱心绪,顺口回了句:“毕业生。”
“毕业生?毕业了也不能回来跟老师过不去啊?登记一下,赶紧离开,不然我报警!”校医一边呵斥,一边找登记本。
喻晴天拦了他的举动,“不好意思,我就是警察。”
南望瞥了眼喻晴天,默然。
“警察?”校医语气突然缓和:“是警察也不能……”
“是的,我们这就走。”喻晴天不想解释,拉了南望迅速离开。
第41章
喻晴天拉着不情愿的南望匆匆离开校医室。
南望却拽着她止步,“我清楚记得被开除之前没有这个蔡老师。很明显她认识我!一定跟刘教授有关系!”
“我知道。”喻晴天扯住他袖口安抚情绪,“但是我没有权利带她去警局询问,也没有办法在她防备心极重的时候去追问。”
南望突然双目凝神,轻轻挑眉:“你打算像当初对付我那样——找个法子接近她试探她?”
“怎么能叫对付呢?这叫保护!”喻晴天拉着他往远处走,“我想达成的平衡是——在不让危险扰乱普通人生活的同时查清事情原委。”
她说着又笑:“不过你最特殊。那是我第一次装得凄凄楚楚诱惑人,也是第一次毫无成就感地被耍得团团转。”
呵!还挺骄傲!不过鉴于她以前没撩拨诱惑过其他人——南望便认可了她的这份骄傲。
他们也算一类人。不管表现出怎样的状态,也不管情绪会怎样波动,冷静下来都会异常理智。
两个理智的人在离开校医室后就决定去生物实验楼走一走。那里是南望人生轨迹的真正转折点,是他这3年东躲西藏的起始点。
一切从这里开始转变,就从这里开始面对。
走进走廊,南望才告诉喻晴天,刚才只顾着找蔡希希,没来得及说——这里和以前不一样。
他拉住个学生问过才知道,3年前的大火之后学校重新修缮了整栋楼,也借此机会重新规划细分了各个功能教室。
这里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南望自然找不到生物实验室所在。
他正悄悄感慨,喻晴天的注意力却被一旁的立牌吸引。
那立牌从外观看普普通通,只是上面用中英双语展示着一段“历史”:生物实验楼重新修缮的资金以及部分最新科研设备,都来自于协云地产的捐赠。
近年来,地产商都会通过做公益提升自己的形象。但像协云地产这种本地房地产商动辄千万计的公益支出却极其少见。
喻晴天心知肚明:“生物实验楼大火过后,孙协云与锦南大学建立了良好关系,他的女儿蔡希希才得以顺利成为讲师。”
南望也点点头:“这么看来,孙协云不仅是刘教授私人研究室的资金支持者,他的女儿也可能牵扯其中。你的方向是对的。”
******
生物实验楼和以前大不相同,南望只能带着喻晴天随意在走廊里逛一逛。
迎面走来一个抱着一叠文件的男生,临到要与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喊了句:“南望学长么?”
南望跟对方笑了笑,竭力搜寻记忆,确定不认识,忙道:“对不起,我……有点脸盲……”他借用了喻晴天的痛点做说辞。
后者在旁边伸手掐他手腕,力道不大却足够表达不满。
对方笑了笑:“哦,您不认识我。我读大一那年您就……”后面的话没有说,但谁都明白,这人读大一那年正是南望“炸了生物实验室被开除”的那年。
学弟又补了句:“虽然那件事不太好,但您是我们很多学弟学妹的偶像。”
“偶像……”喻晴天一听,来了兴趣。
学弟打量了一下两人站的距离,又瞥见她藏在南望手臂后的手,立刻改口:“是学弟们的偶像……”言外之意,没学妹什么事,嫂子别多心。
学弟也是生物系,也上过刘明的课,也曾想过考他的研究生。只是没想到出现了这些诡异的事,唏嘘不已。
聊着聊着,喻晴天突然插了句话:“学弟啊,刘教授这个人怎么样啊?”
学弟:“挺好的,对我们学生挺上心的。”
挺官方的……
南望秒懂喻晴天的心思,自己问出了口:“我离开学校之后,刘教授有没有提到过我?”
“这……”学弟面露难色,“提倒是提到了。”
南望心头一颤:“不好的那一面?”
“也不是不好,就是把你当‘工具人’,目的只是为了标榜他当年多么大义、多么无私……帮你还了很多债……”学弟不好意思笑着止住了后话。
刘明也算个狠人。捅了人刀子还要继续利用他的血为自己歌功颂德。
学弟不想继续八卦老师,立刻转了话题:“胡翔学长就不一样了。他可是经常夸你。”
“胡翔?”南望略微惊讶,“胡翔也是我的学长。比我大一届的研究生。他应该没在学校了吧?”
学弟:“胡翔学长是刘教授的私人助理,也不是天天来学校。我们有不明白的他也很热心解答,有时候会谈及学长你……夸你聪明、正直,还会感叹遗憾。”
南望从旁人口中听到这话,才是真的遗憾又唏嘘。没想到他们当初互看不顺眼,还动手打过架,胡翔竟承认他的好。
学弟说:“对了,群里有同学说早上还看见胡翔学长来的,说不定您再逛逛还能遇上他。”
这句话如惊天之雷,惊得喻晴天和南望面面相觑。两人匆匆辞别学弟,一时内心五味杂陈。
在烁扬古镇的时候,南望提醒过要查一查胡翔。可调查结果是:消失。
一个月前,房东就因为找不到胡翔又收不到房租,把他的东西全都清理丢到了楼梯拐角。直到警察找去,东西还原封不动放在那里。
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工作关系,就此认定为消失……
至少一个月杳无音讯、毫无踪迹的人,今天却突然出现。如果他没消失,那他就是当下最了解事情原委的人。
两人边走边问,找到了刘明如今的办公室。办公室门上贴着封条,向路人展示着一桩消失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