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者末日——十倾光
时间:2022-01-31 08:44:55

若是有人从远处看,必定会觉得,一个高大魁梧的猛兽,正盯着一只温顺可人的小兔子。
“其实……”雷老大的眼珠上下翻动,从她的脸扫向她的脖颈,目光持续向下滑,然后不怀好意地笑:“在这个乱世里,女人要想过得好一点,可以依附一个强大的男人。”
司诺抬手顺了顺飘落额间的碎发,也不知要掩饰什么,又一次赔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的……不是您这种类型。”
雷老大眉头微微骤起,显然有些不愉,但片刻后,又朝她挪近了一点,“其实我想说的是,奴隶集市不止有奴隶买卖,奴隶贩子也不一定只卖奴隶。”
他微低下头,声音突然变得小而慎重:“我这里有个又轻松又赚钱的好活儿,本来想找别人……看你这么窘迫,这个好活儿就给你了!”
司诺即将迈开的腿猛然一顿,恍惚着回道:“是么?”
她的态度模糊不定,雷老大在短暂的停顿后又开口:“送个货去‘茶馆’。”
 
第2章
 
司诺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到奴隶集市贩卖奴隶,她跟雷老大接触并不多,仅有的三次相遇,都尽可能与之拉开距离。
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雷老大是个狡黠的人,也不妨碍她早就了解奴隶集市的管理者们有一个致命弱点,便是在地底待得太久了。
这个时代,除了几大势力和少数人群聚居地,人们在野地很难生存。
白天,太阳辐射、丛林瘴气、恶劣水质……无一不在挑战着人类的生存底线。夜晚,丛林里的怪物、与怪物争夺食物的突变人……全都在侵占着人类的生存空间。
奴隶集市的人很少上到地面,他们想要将东西送出去,只能依靠常年行走在外的人。
赏金猎人和奴隶贩子拥有全套防护服,也有野地生存经验,是他们最佳的选择。但是赏金猎人太贵,奴隶贩子相对便宜,而她1012号是所有奴隶贩子里最贪财也最便宜的一个。
雷老大的首选必定是她。
所以,司诺不疾不徐地认真思考了下,淡漠地应了句:“哦。”
雷老大辨不清她的想法,又试探般补了一句:“二十五枚子弹壳。”
以雷老大的暴利思维和手段,他到手的肯定十倍之多。
这个货物很值钱!
司诺拧了拧眉,状似思考,不急于表态。
雷老大抽动了好几次鼻头,终于忍痛割肉:“二十五枚子弹壳预付,若将货物完好无损地送达‘茶馆’,再免十次抽成!”
这下,司诺知道了,这货物不仅价值高昂,还很重要。
“可以倒是可以……”在雷老大期待的目光中,她竖起两根纤细的手指,讨价还价:“再附赠两片肉干?”
***
最后,司诺抱着一个做工粗糙、造型丑陋的长方体木盒,怀揣着雷老大预付的二十五枚子弹壳,背着两罐集市内供的特质肉罐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中央大厅。
她在一条幽深的走廊里走了很久才找到一间稍显干净的房间。
天花板的漆灰早已脱尽,墙壁没有明显水渍污迹,地面也没有浸过血水的味道,而且左右房间还没有别的留宿者,这让她稍稍获得一些安全感。
后半夜的奴隶集市安静得可怖,但鞭打声和呵斥声仍然穿过走廊隐隐传入耳中。
隔得稍远的某个房间貌似有一个奴隶主正在教育他的新奴隶如何跪趴调整后腰弧度,以使得他当凳子坐下时感受到舒适。
司诺躲进角落里,尽量离声音更远一些,然后把那一小片咸咸的薄肉干慢慢嚼碎,就着水吞咽下去。
饥饿感没有减轻,反倒更加猛烈。
她取出刚刚获得的肉罐头,摸着清冷的表皮,好一阵之后将其塞回背包底部,再多灌几口水,让胃部轻轻胀起,哄骗自己的大脑已经满足。
她从背包里摸索出薄薄的折叠软垫铺展开,将丑陋的木盒当枕头,背对墙壁斜斜躺下,左手抱紧背包,右手则探入背包和背带之间的夹层里——那里有一把旧式手枪。
她紧紧握住手枪枪柄,瞪大双眼盯着灰蒙蒙的没有门的门口。
微弱的灯光如同黄色的雾气,像极了野地里带毒的瘴气。细微的人声如同蚊子煽动翅膀远遁,渗水积成水珠偶尔从对面房顶滴落,轻轻敲击地面。
夜还很长,在明天天亮钟声敲响前什么都可能发生,她并不想成为暗夜中被夺取性命的倒霉蛋。
她要做的,也只是努力活着。
***
睡不踏实,时不时撬开双眼朝走廊瞟一眼,再闭上眼时,睫毛总会不安地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耳中突然灌入声响,心脏一悸,司诺猛然睁开了眼。她呼吸急促,双目失神,一小会儿后才辨出那深重缓慢的声音是奴隶集市的早安钟声。
每天早晚六点,奴隶集市的钟声会按时敲响。早上响四次,提醒要出行的人起身做准备,晚上响十二次,警示在铁门之外的人尽快寻找落脚之地。
司诺摇晃了下沉闷的头,灌进几口水后将水壶挂上腰间,背上背包踏出暂时栖身的房间。
走过某个房间的时候,一个人影从她余光中迅速翻动。她下意识瞥了过去,只见昨晚那个年纪最大的十岁孩童,从俯趴迅速变成跪趴。
男童双肘双膝撑地,惺忪的双目夹杂着慌乱和惊恐。当他确定奴隶主还安稳地睡在胶囊睡袋里并未醒来,便长长吁出一口气,散了力道坐倒在地。
司诺只轻飘飘看了两眼便缓缓走过,这不关她的事。
可她刚走两步,腰间突然被一股力道拉扯,恐惧只用了一瞬便窜上心头。她猛然伸出右手探向后腰,迅速拔出手枪,转身抬枪,食指钻入扳机孔。
枪突然变得沉重,扳机也好似锈掉。她不知道该不该开枪。
——面前站着的,正是那个男童,手里正捧着她的水壶。
男童极其清瘦,皮肤紧紧贴在骨架上,仿佛风稍大一点都能把摇摇欲坠的他吹散架。
但他却用一双遭受煎熬之后的眼睛狠狠盯着司诺,幽深的眼神蕴着恨意,强烈又执着,像要用悲戚和仇恨将她灼烧殆尽。
司诺没有逃避苛责和愤恨的目光,她只是把枪口稍稍下压,左手轻轻摆了摆示意离开。只要他不攻击,她就没有必要还击。
男童抱着她的水壶,一步一步慢慢朝后挪动,缓缓退进了房间,整个过程里,眼中仇恨的火焰没有丝毫减弱。
司诺将手枪收回后腰,手却压在枪柄上,慢慢朝后退去,直到隔了三四个房间的距离,才猛然转身朝着中央大厅快速奔去。
奴隶主、奴隶贩子与奴隶,早已在几十年的纷纷繁繁中形成一条仇恨的鸿沟,伤痕、摧残、损害、憎恨……大概永远不会被释放。
***
这片土地位于大陆较为中央的位置,曾是人类最辉煌时期的一座繁华城市。那时,城市的地下被挖空,建了很多地下商场。
在大灾难毫无预期地降临之时,地下商场商户的老板们将通道围堵,获得了暂时的喘息。有一些地下商场连通着那时的出行交通地铁,他们便通过地铁轨道线走动,形成了四个大型的聚集地。
随着时间推移,社会秩序崩裂,奴隶集市、食物集市、衣物集市、工具集市应运而生。
四大集市掌握着这片土地上为数不多的布匹衣服、压缩食物、微型炸弹、医疗手段、古老电器维修、古老器械重铸等工艺和技术,供这个大陆上幸存的人进行贸易。
而连接四大集市的地铁很早便不能运行,车厢早在危机最初的十余年就被拆除分解,唯二没变动的,只有空荡荡的洞穴和半生锈的铁轨。
现在的人们叫它——地下通行道。
与集市类似,地下通行道的管理者大部分是六十年前被滞留在地底的地铁工作人员的后代,他们管理着出入口,出租轨车赚取维持生计的子弹壳。
一道破旧的半人高铁栅栏就当是通行门,在旁边的守卫那里登记交易凭证号码就可以进入地下通行道。
铁轨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余个小铁车,形状很像很久以前的地下矿车。一辆小铁车前后两排四个座位,车底有滑动轨轮,车上有踏脚板和刹车。
只需要两枚子弹壳便可以租赁一辆轨车,只要再加一颗就会由专人充当苦力,将租赁者送达目的地。当然,人们也可以选择不坐车,沿着轨道两侧凹凸不平的狭窄小道徒步前往其他集市。
***
司诺很穷,即使怀揣着雷老大预付的二十五枚子弹壳,依然穷得毫无安全感。
她登记了手环号码,拢了拢背包,迈动双腿走下步梯,决定徒步前往食物集市。
没走几步,一种奇怪的慌张感轻轻撞击心间。
通往地下通行道的中转走廊也不长,只有短短十余米距离,可狭窄短促的走道上竟然堆满了人。
那些人打扮普通,却和以往前来交易的人不同,没有行色匆匆,好似每个人都心事重重又脚步沉沉。
司诺不由放慢步伐,沿着边缘走向深处,她眼皮不自觉跳了跳,终于知道那慌张感从何而来。
当她从步梯往下走,这些人散布在楼梯周围,可当她沿着墙边走,大部分人又拥到了她所在的这一侧。
司诺犹豫起来,却发现最靠近自己的人将左手背到了身后,似乎在打着手势……
没给对方任何反应机会,她突然快速奔跑,把一个个人当成野地里杂乱的树木,几个回旋便穿过了围堵,冲向形同虚设的铁栅栏,只轻轻一跃便跳了过去。
一辆轨车停在轨道上,车上的乘客正迈出一条长腿准备跨过,被突如其来地司诺猛然推了回去。那人站立不稳,直接往后倾倒,迈出的腿刚好挂在轨车边缘。
“你……”乘客撑起身子,睁大双眼像要质问,但下一刻却突然屏住了呼吸。
“闭嘴!”司诺用足力气推了一掌,将他刚刚撑起还没稳定的身体又推了下去,不偏不倚地撞在了轨车后面的栏杆上,撞出一声清脆的“嘣——”
司诺咧嘴倒吸一口凉气,光听声音都知道一定很疼,但她来不及回头管顾,因为追击者正快速靠近。
她踩动脚踏板,隆隆声迅速响起,轨车艰难起步朝前滑动。她偏头看向侧后方,只见地下通行道管理者举枪威胁,追击者们竟然在轨道前停步。
“呃……”倒霉乘客再次撑起身,将挂着的腿收回,又将一只手搭上了司诺肩头,用低低的声音对她说着什么。
砰!
一声枪响,激荡起回音。回音还未消散,枪声接连响起。管理者们朝司诺开枪!
她肩颈一沉,反手将肩头的那只手拽开向后推去。只听得闷闷的“噗”一声,一颗子弹擦着她脸颊两根手指的距离,击中轨车铁皮又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的后脖颈突然溅上了热热的液体。
司诺回头望向身后,只见那位倒霉乘客右额被子弹擦破,鲜血喷溅到了她的后背和后颈。
“你趴下!”司诺又推了他一把。受到角度限制,这一次力道稍弱,没有将他推倒,只是让他又踉跄了一下,倒栽着偏向一旁,半个身子搭出去撞进了旁边那条轨道的轨车里。
司诺只得又一次抽出手把倒霉乘客拖拽回来。可这一拽的力道又过大了些,那人直接向前倾倒,又是“嘣”一声……撞到了左前额。
他手中拎着的一个黑沉沉的东西,就在这一推一拽之间脱手掉了出去,刚好掉落在轨道上,旁边那辆轨车的滚轮迅速卷入,从后向前倾翻摇摇晃晃压下,刚好把两条轨道同时拦住。
管理者们的视野被阻挡,轨道也被切断,一时半刻没有人能追上来。
司诺终于长吁一口气,加快脚下力道踩动脚踏板,轨车瞬间朝前飚出,这速度是她步行的三倍,甚至更多。
***
好一阵之后司诺才反应过来,她在匆忙中跳上的轨车与食物集市方向相反,前面是工具集市。
她猛烈喘息几口气,压下砰砰乱跳的心,这才回身去看那个倒霉蛋。
倒霉蛋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扑倒在后排冰凉的铁座椅上,额头蹭在铁皮壁,鲜血顺着朝下滴落。他的右手耷拉在外面,左手垂低在座位底,一动不动。
“喂——你可别敲诈我啊!”司诺腾出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肩膀,那扭曲的身体纹丝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司诺再次加快速度,奋力朝前,一直到达工具集市才停下。
她翻到后排,把倒霉蛋翻转身。他的上半身躺在铁锈味浓厚的座椅上,而他的腿长得只能弯曲在座椅旁。
司诺戳了戳他的颈动脉,能感觉到那里在毫无规律的搏动着,但是他却沉沉闭着双眸一动不动,大概是在接连的意外撞击中晕过去了。
可下一刻,司诺的眼睛却再也舍不得挪开。
这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年纪的男孩,又嫩又白的皮肤,毫无攻击力的脸型,即使满脸血渍,左额角肿起一个包,依然遮掩不住他漂亮的五官。
他整张脸的轮廓并不十分突出,可眉毛狭而有力,睫毛浓密纤长,鼻梁从山根到鼻尖以一个漂亮的弧度上扬,下颚微微翘起,转了个完美的弧线,带得喉结充满诱惑力。
这是一个足以令所有女奴隶主疯狂的漂亮男孩。
***
黑市医生修刚刚吃过午饭,清扫干净手术台,关上沉重的木门准备享受一个悠闲地午觉。门毫无预期地被一阵钝响冲击,不像是敲,更像是撞,或者说更像是用厚重的皮靴猛踢。
他端起柜子旁的猎枪,对准声响传来的方向,喝问:“谁?”
“修,是我,1012号。”
声音停顿片刻又响起:“我捡到了一个昏迷的漂亮男孩!”
1012号奴隶贩子从三十年前开始就是修的顾客,人换过几个,他只认号码。
修慢吞吞放下猎枪,打开木门上的小窗格,看见1012号女奴隶贩子,前面搭着背包,后面搭着个垂低着头的男人,艰难地抬起脖子冲他傻笑。
五分钟后,修撇下嘴角,对着疯狂蹭水喝的司诺缓缓张开手掌,竖起四根手指。
工具集市除了供应各种工具器械、古老电器,提供维修技术和医疗服务之外,还有一个与其他集市不同的地方,那就是这里的交易以“十”为单位。
修比出“四”,是开价“四十”枚子弹壳的意思。
司诺停下灌水,却舍不得放下杯子,只空出一只手,将他竖起的四根手指压下去两根。她只愿出二十枚子弹壳。
修看着最抠门的1012号女奴隶贩子,扬起眉毛,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你也不看看他伤成什么样了。右额有火药灼伤痕迹,得消炎。左额肿血严重,得冷敷。最要命的是后脑勺,破了个口,得缝针。”
司诺看了眼歪坐在简易木椅中的漂亮倒霉蛋,又看了眼六十多岁手指都在打颤的修,把他被压下去的两根手指又拨了一根回立,“我是老客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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