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者末日——十倾光
时间:2022-01-31 08:44:55

只有鲜血的味道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中。
“她也是奴隶?”三十三的眼中弥漫出一种色彩,像是同情。
“嗯。”司诺轻轻点头,“她想逃。奴隶主杀了她。”
“为什么要逃?”他蹙眉,眨着一双人畜无害的眼睛向司诺寻求答案:“活着不比死亡好么?”
“活着……是挺好。”司诺将头转开,看向出口。
明晃晃的光亮从井盖口上方向下投射,圆圆的光芒向四周散开,透出无限的自由的气息。
她说:“那个孩子想要自由,但自由是需要代价的。”
“她的脖子……”三十三好像还没明白为什么女童的脖颈会炸出一个血洞,但他的目光已经停留在了司诺的脖子上。不一样的颜色,却是类似的颈环。
“奴隶主利用手环引爆了她脖子上的炸弹。”司诺抬手抚上自己的颈部,“这里面有微型炸弹和引爆器,连接着奴隶贩子或奴隶主的手环。”
三十三轻轻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环上,眼尾微微眯起,睫毛一颤一颤。
“奴隶不听话惹怒了主人,或者奴隶不再能讨得主人的欢心,又或者老了没用了,奴隶主都可以通过手环启动炸弹。这样……就可以节约生存资源了。”
三十三一动不动,但司诺知道他听进去了。
她拉起他白皙柔软的手腕,指着错综复杂的手环纹路,“扭动这里,与这只手环相连的颈环就会启动炸弹,然后——‘砰’——我就会跟她一样。”
三十三的手轻微地往后抽了抽,手腕便落入了司诺的手掌心。司诺能感觉到他的腕脉在轻轻弹跳,平稳平和,没有半点慌乱的痕迹,他没有动要杀她的心。
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
更多接受过检查的人朝出口走来,他们也不便继续停留,攀着竖梯上到地面。
双足踩上地面,司诺终于从心底产生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暗黑之城为何要搜寻她,没有答案。但这并不重要,新鲜的温热的泥土气息穿透鼻腔没入胸腹,提醒着她已经重获新生。
炙热的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散落地面。
他们的脚下,昏黄的泥地以圆形围合在出口周围,崭新且厚重的圆形铁块用铁链拴在钉入泥地的铁栏上。等到夜色降临,工具集市的守门人会将铁块拉入洞口塞紧,阻隔外面的一切。
泥地圆圈的范围并不大,十余米外便是及膝灌木丛,再远一点,便是高耸的广袤丛林和及膝的横生杂草。
天幕已经拉开,灼灼的烈焰自丛林遥远的顶部缓缓上升。有细微的风拂过面庞,穿过指缝,却像是煮熟的蒸汽。
烈日即将降临大地,辐射很快便会到达绝大多数生物体不能承受的临界值。
司诺只够得着猛吸几口新鲜空气,便立刻催促:“快把背包里的防护装备拿出来。”
三十三在背包里找到一个小布包、一个大布包,看起来都可能装着防护装备。他拿起小包,凑到鼻子前轻嗅,一只手迅捷地从他眼皮下抢走。
“这是我的。”司诺指了指另外的大布包,“你的在那里面!”
她穿好防护服,太阳已经上升到可以照耀到他们的地方。护目镜将太阳的光芒折射出去,整个天空灰蒙蒙一片。呼吸罩将稀薄的空气过滤之后再供给进来,于是一呼一吸便更加困难。
过了一会儿,司诺才注意到刚捡的奴隶好一阵都没出声,便回头去看。
三十三正捧着从大包里拆出来的小包,用一副嫌弃的表情把鼻尖从上面挪开。
他抬头,以无辜的眼神散发出沉重的委屈:“没有你的那包香。”
“……”第一次,司诺被奴隶的一句话扼住舌头。
***
毒辣的日头渐渐高升,丛林里的瘴气缓缓退去。
防护镜被厚厚的水雾遮盖,一层是里面的,随着呼吸和体温蒸腾的水汽,一层是外面的,被高温扫荡而起依附其上的露珠。
离开得太过匆忙,没能重新补充缺失的水壶和食物,背包里只有两罐肉罐头,可是距离目的地茶馆,还有五天的脚程,食物和水得穿过丛林去到野地才能获得。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忍住了喝水的冲动。
三十三走在她身侧,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他没有颈环的禁锢,还带着灰黑色手环。
他本不是她的奴隶,还曾被她连累。
他拥有鲜活的灵魂,并不是一具空壳。
如果他要走……
司诺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关注他。
正午时分,消耗了大量体力之后,防护服越来越紧贴,呼吸也越来越浑浊。
丛林顶端,高大的树干直升向上,密密麻麻的树叶遮盖了大部分阳光,一个个小缝透下来的光,如同暗夜里的星星点点闪烁。
司诺抬头看去,闪烁的光渐渐汇合成一片,她晃了晃,朝后仰头。
光点随着树叶全都晃动起来,如同流动的液体像个陀螺一样转动。
好美!
下一刻,她倒进了一个软软的怀抱……
 
第7章
 
光消失了。
整段整段的黑雾从四面八方溢来。
像过去的某一次梦境,大片大片的灰黑包裹全身,天空和地面连成一片,没有方向,也没有出路。好像下一秒,她就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但是,比死亡和消失更可怖的是绝望。
从很早以前,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道理:一旦放弃求生的希望,这片土地就再也容纳不了她的灵魂。
猝不及防地,司诺抬起眼皮,如同被撕裂,手不自觉撑到地面,钝痛从手掌蔓延……可眼前的景象,令她整个人呆住。
周围,是齐膝的杂草,低矮的灌木,以及高耸的大树,它们一层层一片片向外铺展。而在她头顶半米高的地方,几丝光线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缝隙挤进来。
三根树枝插入周遭泥土,以她为中心围合。树枝的顶部架着另外的树枝,铺上了层层树叶,遮盖了几乎所有直射的光芒。
一个简易凉棚,只为她一人搭建的凉棚,刚刚好遮盖住她的全身。
可是热气却从四周蒸腾而来。她的嘴皮干得破开了好几条裂缝,嗓子被火灼烧一般热辣疼痛,脖子像被人狠狠掐住,胃仿佛自己在打转……
***
细碎的脚步声隐隐约约响在林木之间,是越过灌木、踩弯清脆杂草的声音。
司诺恍然抬眸,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影快步靠近,“你醒了!”
是三十三!
厚厚的防护服让他的声音变得瓮瓮的,可那种平和温柔的语气一点没变。烈日、闷热、烦躁,似乎不能影响他半点心绪。
他双手捧着一片大叶子递到她面前:“喝水。”
一听到“水”,司诺的身体和脑海同时被唤醒。她摇晃着撑住自己,撕开干裂的嘴唇,就着三十三的手凑过下颚,却猛然顿住。
树叶的边缘比中心盛水的部分颜色深了许多,轻轻一晃动就能发现里面的水透着淡淡的昏黄。
“你……”她一出声,嗓子干得生疼:“在哪里找的?”
三十三看向某个方向,“那边有个小坑,积了些水。”
她猛然紧张起来:“你喝了?”
“没。”三十三的眼睛就算隔着防护服的护目镜,也显得无比真诚:“这是我能取出来的全部,你先喝。”
司诺摇头,抬起沉沉的手臂,覆在他防护帽上轻轻拍了拍,“幸好没喝,不然过不了几天,你就会当妈妈了。”
三十三不明所以地看着手里的水,没理解男人怎么可以做妈妈。
司诺强撑着精神,对他说:“在野地或丛林里,无论是小坑还是大洼,或者以前的养鱼池、蓄水池,只要是不能流动的死水,就会有很多我们看不见的虫卵。喝下这样的水,它们就会在你肚子里把你的胃、肠当成食物,然后……”
“啪——”一声,没等她把话说完,树叶和水都被扔了老远。
司诺不免叹声而笑,昏沉也不那么明显了。
三十三取下防护面罩,突然指了指她的脖子,“这个怎么取下来?它在你脖子上勒着。”
怪不得呼吸困难!司诺猛然一把扯下颈环扔飞,又顺手把他的手环一并拆下丢开。
三十三微微惊讶,张了张嘴没有问出口,忽而脖子轻轻一沉,一副黑色颈环扣了上去。他的脖子又细又长,颈环丝毫遮挡不住他迷人的喉结。
司诺慢慢地戴上自己的手环,压着嗓子道:“忘了告诉你,那是没有激活的手环和颈环,根本起不到约束力。”
一股淡淡的体香随着司诺手腕晃动似有若无地窜入三十三的鼻息。他完全不知道这东西之前是被藏在了哪里。
“从现在起,你正式成为我的奴隶。摘取颈环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输入预设密码。一旦输错或者暴力摘取,内置的微型炸弹就会爆炸,你的后果便会和那个小女孩一样。”
三十三刚刚触摸到颈环的手顿了顿,又乖乖地抽离,然后轻轻回了声:“哦。”
“还有,你不能离开我五百米范围之外,也不要试图杀我,还必须保证我得好好活着。”她把手环对着他晃动,“手环连接着我的脉搏,一旦颈环检测不到,就会识别为我已死亡,炸弹同样会爆炸。”
三十三环起双臂抱住双膝,没看她一眼,“哦。”
他很不开心。他刚刚救了她,贴心地搭起凉棚,费心费力地到处寻水。可一转头,就被恩将仇报地戴上了颈环。
司诺看出他的情绪。可她……本来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奴隶贩子,又为何要在乎一个奴隶开不开心。
“可是……”三十三突然抬头,目光投向远处的树顶,那里有光点往下渗透,“只能在五百米范围之内,我怎么找水给你?”
司诺被问住了。三十三更不开心了。
***
闷热的树林里,一边的光线比另一边更亮了一些,这意味着太阳已经离了正中,走向日落的方向。
天黑以前,必须找到合适的栖息地,还得找到充足的水源,否则……司诺很怀疑自己撑不到明天。
她心一横,把被三十三拉扯到腰部的防护服又重新套上。拉上拉链的一瞬,一种被命运箍在了缝隙里的感觉布满全身。
她撑起双臂试图起身,刚刚离地,又重重倒了下去。一只手臂快速越过后颈,护住了她的头。
只一瞬,三十三便收回手,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闷闷的哼声。
司诺回头,看向身后。大树的树干上有一块凸起的疙瘩,正好在她头能接触到的高度。而三十三手背上厚厚的防护手套明显凹陷了下去。
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只轻轻一下,连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错觉。
三十三退出凉棚,抽出一半树叶用两根树枝撑起,举过司诺头顶,却把自己暴露在外。
“要不……”他把背包换到胸前挂好,转身蹲地,“我背你。”
他的背看起来很单薄,他的肩也好像很羸弱,他的侧脸……脸颊到下巴那条漂亮的线条却隐隐透着坚毅。
毫无由来的,司诺一手接下凉棚,一手搭上他肩头,轻轻趴了上去。
和预想不一样,三十三腰上一用力,轻轻松松站了起来,双手一勾便托住了她的腿弯,然后稳稳地迈出步子。
他的每一步都坚定沉着,就像背上背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很轻的背包。
“朝那边走。”司诺在他耳畔轻声提醒:“我记得那个方向有一条小溪流。”
“嗯。”三十三调整方向,颠了颠手臂,“要是难受,你就睡会。我会尽快找到的。”
从小到大,在司诺还能记得的最早最早的记忆里,除了和母亲相依为命的那几年,她从来都是自力更生。一个人生病,一个人慢慢拖好,一个人在野地里穿行,一个人游走在死亡边缘。
她扛过奴隶,也扛过猎到的食物,却是第一次被人小心翼翼地背在背上。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真情实感早已稀薄,很多血脉相连的亲人都会互相出卖,她却在一个刚遇见几天的人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有为的温暖。
轻微地颠簸中,她闭上了眼,又被热得睁开过眼,手心里原本握得紧紧的树叶篷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昏昏沉沉地醒醒睡睡,明明闷得想吐,她却不自觉地收紧双臂,让自己紧紧贴在前面的宽阔的背上。
***
一个冷颤过后,司诺缓缓张开沉钝的眼眸。
眼前是淡黄色的微光,耳边是叮叮咚咚的水流声。
烈阳已经走向西边,被重重林木遮挡,气温开始下降。过不了多会儿,黄昏就会来临。
她的防护帽已经被摘下,防护服也扯到了肩的位置,整个人被斜斜放倒在一块岩石上,软垫则搁在她和岩石中间。
嘴唇已经没有那么干燥,嗓子也没有火烧灼的疼痛,大概已经被喂过水了。
三十三在数十步开外,面朝溪水,背微微佝偻,肩用力耸高,像是双手正在用力。
司诺起身,将防护服全部拽下,放轻脚步缓缓朝他走近。
三十三毫无察觉,正用背包里搜出来的刀从硬邦邦的树干里掏木头屑。刀不长,没法直接掏到底,只能沿着边缘一点点地朝里深挖。
挖着挖着,他的目光落在溪水之上,忽而灿然一笑:“你终于醒了。”
水里,正倒映着司诺僵直的身体。
三十三回转头,指了指一旁,“那里面是这小溪里的水,我放了一片净水片的,应该没问题吧?”
那是一个更大的树桩,内里被掏空,盛着满满的水。
喂她喝过之后才问有没有问题?真是个可爱的问题。
司诺笑了笑,没说一句话,只是盯着他手里的东西。
三十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木桩和刀,笑道:“我想做两个小一点的带在身边,你就随时可以喝到干净的水了。”
是她,依然是她。三十三脑子里想到更多的总是她。
司诺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这个破败不堪的世界,真的会有这样单纯善良没有沾染一点尘土的灵魂存在。
她捧起一捧水送入口中。凉水顺着喉咙往下延伸,胃却突然抽痛。她这才想起,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过一口食物。
三十三放下手中的东西,在背包里搜索,很快捧着一盒肉罐头递到她面前:“吃了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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