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逸心绪甚佳,反握住初璃的手,柔声哄道:“别哭了,我不会死的,别怕。”
那声音有些熟悉,初璃却始终想不起来熟悉之感从何而来,反倒是上官逸那话她听着不入耳。
“哭?休要胡说,我没有!”初璃根本记不清梦境为何,也不记清自己睡梦中说了什么话。
她怎会哭呢?她身为神君,连秋朔她都不曾为他哭过,又怎会为上官逸哭?简直是天大的玩……
笑……初璃抬手触及到了眼角的泪,她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呆愣。
她还……当真哭了!
初璃仍处在不可置信之中,与此同时,山洞外似是窸窸窣窣地传来些声响。
下一刻二人都噤了声,凝神听着山洞外的动静。
此时天已大亮,匪徒借着日光,便瞧清了山坡荆棘之上明显的血迹。
那血迹沿着山坡,一直持续到山坡底下的小道,小道只走了一半,那血迹便再不可寻。
此处隐蔽,那些匪徒先前从未来过,但正是这种隐蔽之处,藏人的可能性便更大。
为首的匪徒当机立断,压着声音道:“走!”他身后的匪徒依言,缓缓沿着那条小道往里,愈发靠近上官逸和初璃藏身的山洞。
眼看着便要找到那山洞的入口,那些匪徒身后忽然涌上来一群蒙面人。
那些蒙面人动作迅速,飞快地拧断了匪徒的脖子,山洞外的匪徒很快便没了生息。
尸体被人扔进山崖缝隙之中。
局势在一瞬间转变,施陵带着暗卫在最后一刻找到了上官逸。
山洞内的上官逸与初璃正屏气凝神,二人谁也不曾改变过姿势,却不防洞口处施陵几乎是蹿了进来,喜道:“主……子?”
最后那词在看清山洞内二人的境况后彻底变了调,几乎是震惊了。
这是什么情况?合烟郡主怎会在此?况且二人的姿势……自家主子与郡主的感情竟已是进展到了这种地步?
要不然郡主怎会半靠在自家主子身上,那眼神欲说还休,郡主还怔愣着半晌不起身?
主子这不过被山匪绑了一夜,竟是……抱得美人归了?
施陵的眼神逐渐从震惊转为难以置信,与此同时暗卫蒙着面,本是随着施陵进了山洞,此刻看清了山洞内的场景,齐刷刷地转过了身,佯装看不见。
那动静终于让初璃意识到了现下她和上官逸的状态有多么让人想入非非,初璃面色瞬时敛了下来,立刻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神情很是冷漠地站在了山洞一角,离上官逸要多远有多远。
但若是仔细瞧瞧,初璃那冷漠的神情之下,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勾得人心驰神往。
上官逸克制地偏过了视线。
因了初璃的法力相护,上官逸的伤已无大碍,只是离开山洞时仍是没什么力气,施陵见着心惊,便将人扶着下了山。
上官逸甫一下山,驻扎在启山外的大军便立时攻入了山中,他们先前便勘测过地形,又同匪徒打过几次,此次进攻很是轻易,加之匪徒被困山中已久,粮草断绝之下极为疲累,大军便不费吹灰之力……
大获全胜。
匪徒在大军的压制下,降者充军,不降者就地格杀,蜀州匪患彻底被大军清除。
赵苛领着大军,上官逸一行人便跟在大军后面,浩浩汤汤地进了蜀州城。
流民此前受了上官逸的恩惠,在城外搭起了帐篷,大军入城时,流民夹道欢迎。
由于大军此次打了胜仗,没有了匪徒的支持,蜀州官员再也没有缘由,在大军的压迫下,不得已大开城门,将城外的流民放进了城。
蜀州一事处理得干净利落,至此便告一段落。
大军整顿后,初璃一行人随着大军,不日后便启程返回皇城。
第47章 太子二邀 有人径直钻入了马车之中
大军行军的速度不算快, 初璃一行人跟在大军之后,上官逸便带着面具,在马车旁骑着马, 紧跟着初璃的马车,随着大军一路前行。
初璃听着马车外的马蹄声, 她掀开了车帘,一眼便望见了马车旁骑马跟着的上官逸。
她看着上官逸, 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诚然,自那日山洞过后, 初璃便刻意地躲着上官逸, 在今日之前, 她同上官逸甚至连一面都不曾见过。
毕竟那日之事荒谬,初璃事后回想起来还甚为清晰地记得, 是自己主动低下了头吻了上官逸……
虽说是为了救人,但初璃那日的执念事后再细想便只剩荒唐。
到底是为何,为何那日竟能那般不计后果呢?
当真是不愿亲眼见到上官逸逝去吗?
初璃每每思及此便觉心下涟漪, 一时间上官逸在山洞中的面容又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之中,初璃敛了视线, 索性连马车外的上官逸也不想见,本想放下车帘,却听见上官逸开口。
他压着声音道:“郡主, 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有何好问的?她与上官逸已然能如此敞开心扉了吗?
初璃顿觉一丝气闷,堪堪要放下车帘,余光却瞧见上官逸的神情很是柔和, 像是在哪见过的一位故人……
初璃鬼使神差般,那车帘终究是不曾放下,反而问出了一句煞风景的话, 她道:“那……蜀州官员如何了?”
倒是不曾预料到初璃关切之事竟是这个,上官逸还以为初璃会问些别的,譬如那日山洞之后……
上官逸敛下了神情,谈及蜀州之事,他面色有些不悦,道:“通风报信之人是陆师爷,据说那师爷有位走失多年的亲弟弟在匪徒之中,他不忍弟弟受苦,便偷偷传信,想让那些匪徒趁机逃跑,救弟弟一命。”
明面上的缘由虽是这般,但苦于寻不到证据,哪怕上官逸心下明镜一般知晓那些官员哭天抢地皆是在推脱责任,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没有证据,上官逸也不能定那些官员的罪。
蜀州腐朽由来已久,这次便放过他们,下一次……上官逸抬了抬视线,他定要让那些官员以命来偿!
“哦……”初璃对此事本也是随口一问,对那些官员的结局她其实不甚有兴致,反倒是上官逸现下这模样……
初璃下意识地多看了马车外那人一眼,随即意识到不妥,她连忙垂下视线,氛围有那么一瞬的僵持。
车帘在初璃手中要落不落,上官逸于马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自袖中捏着折扇。
扇柄在上官逸手中转了个圈,那扇面合着,抵在了车帘下方,将那车帘挑着往上了些。
上官逸自那缝隙中靠近,低下头压着声音道:“说起来,启山那日倒是承蒙郡主相救,只是战事匆匆,这谢意本殿说得不够。”
上官逸顿了顿,眼眸在那一瞬弯了起来,又道:“郡主且听着,此恩,此情……本殿必当铭记于心。”
深冬的日光难得,有那么一丝倾斜在扇面之上,透过那折扇,落下的微光投在初璃指尖,无端暖意。
初璃只来得及瞧见车帘放下时,上官逸眼底未褪的笑意,那笑意不曾消逝,连同那话一道,闯入了初璃脑海之中。
本是该气恼的,这明晃晃的调戏之言,可初璃不知怎的,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曾意识到。
她竟在那一刻,也学着上官逸的模样,缓缓牵动了唇角,笑意渐深。
*
返回皇城后已是初春,一月春寒料峭。
上官逸惦记着善泽关那日初璃要他帮的忙,想着先前刺杀一事既然不是七皇子,那便基本能断定是太子所为,而那幕后之人,约莫也是在太子麾下。
上官逸便让施陵去查了查太子自他遭遇刺杀前,来往的可疑人士。
可这么一探查……施陵在殿门外为难地皱着眉头,并非是他办事不力,只是太子府来往的人皆是再正常不过,他根本就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为免主子责罚,施陵犹豫再三,还是推开了殿门,同上官逸一一汇报了那段时日与太子府有来往的人。
说到其中一位幕僚时,上官逸眼神敛了下来,抬手示意施陵停下,道:“陵郡之人?那位幕僚唤作何名?”
施陵恭敬答道:“回殿下,唤作周羽。”
“不过……”施陵顿了顿,思虑了一番,又道:“那周羽的身世简单,是陵郡一位落魄的世家公子。他前些年父母双亡,为了投奔远亲便到了皇城,只是运气不佳,他到了皇城之后,那远亲也因故身亡,不得已,他便主动去了太子府。”
穷困潦倒的书生,与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太子收下那书生作为幕僚,亦是在给自己树立待人公平的形象,这是太子惯用的伎俩。
稳重宽厚的皮相装得久了,有时连上官逸这种与太子同父异母的亲兄弟都猜不透太子的真面目。
“周羽……”上官逸低声重复着,沉思了片刻,好似也无甚奇特之处,便暂且略过了此人,转而眼神冷冽,问道:“太子近日……可曾舒心?”
那冷冽之意透过层层宫闱,连带着初春的气候也似乎差了许多。
但那问题的答案却是肯定的,太子近日过得很是舒心。
上官逸不在皇城半年有余,太子没有了桎梏,将上官逸的势力从朝中剔除了十之三四。
虽说不足以彻底毁去上官逸,但上官逸势力的削减便意味着太子与他不再是平起平坐,储君到底是有了锋芒,灼得那稳重的皮囊也有些兜不住。
而人一旦顺风顺水,便很容易去肖想一些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譬如皇位,譬如……白府。
这日,距离初璃回到皇城后已逾三月,现下的气候已不似刚回皇城那般充满冷意,反倒是有些初夏的氛围,暖和了许多。
不过初璃现下的身躯到底还是凡人,加上她法力不济,便更是受不得寒,四月里在房内惬意地倚着软塌,白日里昏昏欲睡。
“郡主。”玲秋自檐下携了冷风前来,她自知初璃如今畏寒,便站在房门处,不再踏入一步。
初璃甫一听玲秋那声音便一改随性的模样,自软塌上缓缓起身,沉声道:“何事?”
“那个……”玲秋有些为难,道:“太子殿下在府外等着,郡主不妨去见见?”
“太子亲至白府?”初璃疑道。
“是。”玲秋脸色有些复杂。
这登门造访的举动怎地同上官逸一模一样?难不成亲兄弟行事便是这般默契,连逼迫人的手段也学了个十成十?
初璃面色淡了下来,道:“不见,让他回宫。”
“可是郡主……这太子殿下,您怕是不能不见。”玲秋脸色更复杂了,又道:“太子殿下在府外站了许久,街道上偶然路过的人都知太子亲至白府,您若是不见,回头传出去便是您怠慢储君,这流言可畏,郡主还是去见见吧。”
上官逑特意挑了个白珩不在白府的日子登门造访,又假意在府外等了半晌才允护卫前去通传,这便是不给初璃拒绝的机会。
比起上官逸来说,上官逑的手段更为直白,但同样的,不容置喙。
初璃压抑着长出了一口气,随后蒙上面纱出了房门。
“太子殿下。”初璃在白府门外,冲上官逑微微颔首。
上官逑面上挂着一丝轻笑,说得谦逊,道:“郡主肯相见,孤甚感荣幸。此次前来白府,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郡主,明日同香楼相聚,郡主可得闲?”
上官逑想着初璃喜好同香楼的酥糕,在邀约初璃之前还特意让下属去同香楼看了一眼,将同香楼那雅间给解封了。
初璃一听太子那话便想拒绝,只是话未说出口,却瞧见太子身上萦绕着一丝极细的黑气。
与昔日在皇后宫中瞧见那黑气一闪而过不同,如今太子的身上那黑气虽说极细,但也不再消逝,反倒是分外明显。
这黑气……怎地与浊妖身死后出现的那道虚影如此相似?
况且这黑气一看便不该是凡人所有,倒更像是妖物的法力气息。
能有妖的法力气息萦绕,说明太子与那妖相处的时日很长,久而久之便渲染了那妖身上的气息。
难道盗走紫乾之人,推动皇权争斗的幕后之人竟是与太子有关吗?
初璃拒绝的话转了个圈,道:“太子殿下邀约,我自当是得闲的。”
好不容易寻到了那幕后之人的线索,哪怕最终那幕后之人与太子无关,初璃也要亲自去看一看。
只是这邀约却在半路被人截了胡。
次日白府的马车驶离了白府,原本是要去同香楼的,却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角落,在角落处停了下来。
初璃心生异样,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道:“为何在此处停下?可是出了何事?”
马车外的车夫瞧着顶上的暗卫,大气也不敢出,只紧抿着唇装听不见。
初璃正觉讶异,准备下马车去查看,谁知只听细微的声响,有人挑了车帘,径直钻入了马车之中。
“你……”初璃看着近在咫尺的上官逸,不由得往后靠了靠。
一旁的玲秋也被上官逸那举动吓得够呛,轻声提醒道:“殿下此举不妥,郡主尚未出阁,您身为皇子,不能对郡主……”
玲秋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上官逸则面色更冷,打断了玲秋的话,喝道:“出去!”
“可是郡主……”玲秋担忧自家郡主,不肯听从上官逸的吩咐。
第48章 操练私兵 合霖山下偏僻,适宜练兵……
最后还是初璃缓了缓心神, 看上官逸那一副玲秋不听便要将人扔下去的模样,她只得让玲秋先行退下。
“郡……”玲秋不情不愿地下了马车,和马车外的施陵并肩站着, 眼底是难以掩饰的郁闷。
怎地九皇子殿下便能一次又一次地不顾礼数呢?自家郡主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传出去清誉还要不要了?也不知郡主愿不愿意同九皇子殿下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