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秋难得叹息,那玲珑的心思也没有了施展之地,便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府中。
甫一至白府,便有婢女寻来,说是有她的信。
玲秋还疑惑着那信是何人所写,摊开信笺一看,那信的内容却让她大惊失色。
信上说沈禾病了,约莫是当真病得很重,那信落款匆忙,甚至连笔画都写得不稳。
玲秋一看那信,心下便很是焦急,关心则乱,她甚至不曾细想这信是否为真,这信中内容是否属实,便悄然雇了辆马车,去了蔺王府。
玲秋正踌躇以何缘由进入蔺王府,岂料下了马车,那王府的门便被人打开了,府中的一位婢女行色匆匆,道:“是玲秋姑娘吗?奴婢是沈公子的婢女,您快去看看吧,公子他病得很重,已是昏迷多时了。”
那婢女给玲秋带了路,王府中一路寂静,好似被人特意安排过。
这一切通顺得不像话,可惜玲秋太过在意沈禾,便无甚心思去想这其间的猫腻。
“沈禾。”玲秋推开房门,焦急地唤道。
她身后的婢女已识趣地退了下去,房内昏暗,没有点灯,以至于她费力地看了一圈,最终才在床榻上瞧见一人。
玲秋匆忙地跑过去,却只瞧见床榻上躺着的沈禾双眸紧闭,很是痛苦地皱着眉头,锦被下未曾盖上的肌肤满是青紫,乍一看只觉十分惨烈。
那模样太可怜了,像是受尽了凌迟的痛楚,玲秋满心焦急地又唤了声:“沈禾,你醒醒,你怎么了?”
沈禾似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分明是昏迷着,却硬生生醒转过来。
沈禾看见玲秋,神情颇为惊讶,他转念一想便猜到了前因后果,可奈何他根本没有力气,加上他喉间干涩,嘶哑地不像话,努力了片刻也说不出话来。
沈禾用力地咳了咳,逼着自己开口,道:“走。”
“为何?”玲秋正疑惑着,沈禾却像是预料到了什么般,竟开始想把玲秋往外推。
可为时已晚,昏暗的房间内,唯有那门扉的位置露出一丝亮光,此刻却被人彻底堵死了。
轻微的声响,上官周行自角落中出来,轻轻一扣,那门便从内被他关上了。
一片阴影里,上官周行的眼底闪过一丝凡人所不能察觉的黑气,但只一瞬,便彻底隐在他眼眸之中。
天色渐晚,已是近黄昏,忽的风雨大作,雷电交加。
而此刻皇宫之中,初璃仍是昏睡着。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片虚无,黑暗笼罩了初璃所有视线,前路未见,她只得不停地往前走。
骤然,那天边电闪雷鸣,她被禁锢在结界之中,有人自四周走来,驱散了她周遭的黑暗,却也将禁锢她的结界越缩越小。
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耳边涌现一道怒吼,像是猛兽的咆哮声,“大胆半妖!竟敢侵犯神明!你如此放肆,必将刀斧加身,万劫不复!”
初璃被那声音吼得头痛,她正想挣扎,眼前却从天而降一袭碧衣,那碧衣之人握着紫乾。
紫乾剑上通体流光,碧色的法力与那流光交缠,衬得那剑仿佛要融入虚空之中。
碧衣之人勾了勾唇角,语气很是嘲讽,道:“尔等畜生,不配审我。”
猛兽像是被那碧衣激怒了,怒吼声愈发清晰,也愈发痛苦,初璃眼见那碧衣之人执剑劈开虚空,禁锢她的结界一点一点碎裂开来。
那碧衣冷笑了一声,紫乾剑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那碧衣缓缓后退,最终转过了身。
初璃看见了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床榻之上,初璃猛然睁开了眼,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靠在床上不停地喘着气。
初璃捂着心口,缓了片刻却仍是心惊,她皱着眉,那梦中的场景便如影随形地在她脑海中重现。
她为何会做这种梦……那梦里的人,是她自己吗?
初璃正待细想,脑海中却忽的钝痛,她痛苦地按着额角,恍惚之中,内殿的门已被人推开了。
“初璃,你怎么了?”上官逸紧走几步坐在床沿,关切地问道。
初璃一见上官逸,便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便连疼痛也顾不得了,抬手便掐上了上官逸的脖子,冷声道:“区区凡人,你竟敢羞辱本神君!”
上官逸只觉呼吸不能,艰难地道:“你要……杀了我吗?”
“是……”初璃指尖使力,连眼底都带着痛恨,她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但她清楚地记得,上官逸对她做过的一切。
什么耳鬓厮磨,什么人影交缠,上官逸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做!
初璃指尖的力度加重,她眼睁睁看着上官逸的面色愈发难看。她这时恨意占了上风,便连心间不断提醒她的抽痛都想忽略不计。
忽然之间,她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唤道:“阿璃。”
那白衣人的模样又在初璃脑海中出现,搅得她现世与过往的记忆混乱,她甚至分不清那白衣人到底是上官逸还是别的什么人。
“滚开!”初璃皱着眉喝道,像是被刺到了般收回了手,痛苦地抱着头,不住地往后退,几乎是靠在墙角了。
“别过来,你给我滚!”
上官逸得了片刻空闲,也顾不上其他,便靠了过去将初璃揽入怀中,急促地喘息着道:“别怕,没事了。若还是难受,我便唤太医过来瞧瞧。”
第59章 贵妃薨逝 去看看他吧……
初璃脑海中记忆片段重叠, 像是在提醒着她什么,可是那片段一闪而过,她什么也抓不住。
初璃抬眼是上官逸的面容, 但她眸中朦胧,根本就分不清是谁。她只觉眼前人的模样很熟悉, 像是很久以前便见过。
“你是何人?”初璃听见心间的自己问道。
她一时有些怔愣,盯着上官逸的面容出神。
上官逸等了片刻, 只觉此刻初璃的神情很怪异,像是被人夺了魂, 便转了头想唤人去请太医, 岂料还未开口, 衣袖便被人拉住了。
余光之中,初璃侧首瞧着他, 满眼的柔色。
与此同时,蔺王府中。
“王爷,请自重!”眼见着上官周行越靠越近, 玲秋终是觉得不对劲,扶着墙便想往房门处跑。
可上官周行却像是被什么控制了般, 压根不听玲秋的话,反而快步走了过去,将玲秋堵在墙角。
“小美人, 你可让本王好找。”上官周行笑了起来,暧昧地以指尖抬着玲秋的下巴,逼迫她正视自己。
玲秋猛然偏过头, 抬高了声音道:“王爷可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是白府中人,郡主若是知晓此事,定然不会罢休的!”
“哦?”上官周行低下头, 靠近玲秋发间,轻轻地嗅着,眼眸眯了起来,道:“怎么个不罢休法?小美人与本王两情相悦,自己来的王府,难道郡主那般闲情,还管有情人之间的事吗?”
“你……无耻!”玲秋恨恨地道。她想要躲开上官周行的触碰,却怎么都避不开。
枫色的绸带被上官周行握在指尖,只消一步便……
玲秋拼命反抗,眼角已落下泪来,“你这个混蛋!卑鄙无耻!你放开我!滚开!”
房门外早已被上官周行清理过,此时整个王府的人都不会靠近此处。
没有人能救得了玲秋。
“玲秋……”床榻上的沈禾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他自昨夜起便滴水未进,实是没有半点力气,可眼前这一幕带来的痛楚胜过这躯壳的伤,竟是逼得他挣扎着下了床。
沈禾颤抖着拿起了桌上的剪刀,自上官周行背后刺了过去。
但这举动很快便被上官周行发现,反倒是握着沈禾的手,生生将那剪刀夺了下来。
沈禾趁机喊道:“快跑!”
玲秋心间畏惧,发着抖跑至房门口,却听见身后上官周行阴鸷地开口:“本王待你不薄,你敢阻我好事?”
话音落下,随之而来的是上官周行狠狠地将沈禾推倒在地。
桌沿上沾了血迹,玲秋回头时,沈禾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兴许是那血色对上官周行的刺激过大,他忽然间停了动作,看着自己的双手,有那么片刻的迟疑。
“沈禾!”正是那片刻的迟疑,玲秋已跑回了沈禾身边。
她看着心上人彻底没了气息,一颗心疯魔不已,眼眸中恨意滔天,拔下了自己的发簪。
“你!”玲秋死死盯着上官周行,拿着发簪,下一瞬便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我死后必化为厉鬼!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窗外风雨飘摇,一道闪电划过了这方天地,照得如临白昼。
初璃陡然回过神,望向上官逸的眼神柔色尽褪,她捂着心口,不知为何竟觉着有些刺痛,让她有片刻皆喘不过气来。
“初璃,你……”上官逸话未说完,便被初璃推开了。
初璃向后靠着,径自贴着墙面,终是平静了下来,冷冷道:“你要何时才能放我回白府?”
上官逸本欲再次伸出的手被那话刺得僵在半空,只得收回了手,道:“待在皇宫不好吗?我说过,这皇宫之中才最为安全,你待在此处,我便能护你周全。”
初璃无甚表情地抬眼,“这不过是你的私心罢了,谈何护我周全?”
初璃话音未落,殿门却被人推开了。
施陵急匆匆入内,神色慌张地道:“殿下,不好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她……”
上官逸只听了前半句便讶异地起身。
殿门再次被推开,冷风灌了进来。
窗外的风雨愈发大了。
可现下中秋过后不久,分明该是团圆时日才对。
“不可能,这不可能……”蔺王府中,上官周行神智回拢,很是惊恐地看着脚下的血泊,那两具相偎的躯体便了无生息地躺在他面前,时刻提醒着他曾做下的事。
可是……可是他明明什么也没做,怎会出了人命?
上官周行止不住心间涌上的恐惧,紧张地往后退,靠在墙角缩了起来,喃喃道:“这可是合烟郡主的贴身婢女,便这么死了,郡主会不会……”
恰逢周羽推门而入,上官周行好似看到救星般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紧紧地拉着周羽的衣袖,道:“先生,这……这如今要怎么办?他们……”
约莫是太害怕了,上官周行话都说不全,反倒是周羽抬着另一只手,拍了拍上官周行的肩,道:“不过是一个婢女,王爷怕什么?将人埋了便是。没有证据,郡主要如何怪罪于你?”
“对……没有证据。”上官周行闻言,神色间慌乱褪了大半,竟是不顾形象地笑了起来,“没有证据好啊!很好!”
上官周行还想说些什么,却不防周羽眸光敛了下来,眼尾挑着黑气,缓缓转过了视线,低声道:“王爷,草民家中来信,这些日子草民需得回去一趟,王爷便好生待在王府,哪儿也不能去,明白吗?”
那话像是某种毒药,上官周行眼神瞬时空洞了起来,木然地道:“本王知晓……”
话音散在房门外的骤雨之中,隐入无边无际的昏暗。
夜幕降临。
“殿下……”玉贵妃寝宫之中,宫人跪倒了一片,却并非是为了迎接上官逸。
他们已在此处跪了许久。
上官逸有种不好的预感,走到了殿门口却不敢进去,只堪堪进入殿门,问道:“母妃呢?她如何了?”
那问话一出,宫人们的头伏得更低,贴在了地面上。
殿内众人压抑着呼吸声,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上官逸的心沉到了谷底,那殿内落针可闻,连他缓缓移动脚步的声响都听得分明。
入了殿门再往里,走入里间,便是玉贵妃的床榻,而此时,那床榻前跪了数名太医。
为首的太医听见脚步声,颤颤巍巍地转了身朝上官逸伏首,话语悲切而又沉重,贴着地面传来。
“殿下,贵妃娘娘……薨逝了。”
“你……你说什么?”上官逸的脚步再也挪不动,他看着床榻上阖上双眸永远不可能醒过来的玉贵妃,耳边昼夜交错,忽然便分不清今夕何年。
分明……昨日母妃尚在与他闲话,不过一日未见,为何……为何……
“殿下!”宫人焦急的呼声在上官逸耳边愈发遥远,他怔怔地望着那床榻,心间剧痛,再也支撑不住,失了仪态便跪倒在地。
他仿佛听见玉贵妃的贴身侍女在不断地泣语。
“贵妃娘娘入秋以来身子便不好,一直让奴婢们瞒着,昨日咳得严重便唤太医来瞧,才知病入膏肓,无力回天。贵妃娘娘不愿让殿下和陛下知晓此噩耗,一直强撑着,直至今日才……”
那侍女兀自便说不下去,抽泣声在殿内回荡,彻底凉了上官逸的这颗心。
“殿下,贵妃娘娘生前最疼爱的便是殿下,还望殿下保重身体,莫要让娘娘走得不安心……”
哭泣声仍在继续,再往后的话上官逸却什么也听不清,他只觉手脚冰凉,便那般木然地看着床榻上的人,连周遭宫人轮换,人来人往皆不知。
那夜风雨如磐,玉贵妃的薨逝传遍了整个皇宫。
皇帝闻言痛心疾首,下令辍朝五日,朝中上下十日内缟素及斋戒,太子殿下二十七日除服,举国同哀。
自那夜上官逸离开毓承殿后,殿外便安静得不像话,初璃被困在毓承殿内,除了伺候的宫人之外她谁也见不到。
初璃已有整整一日不曾瞧见上官逸,听闻她瞧不见他之时,他便跪在玉贵妃灵前。
整整一日都跪着,任谁劝皆是无用。
初璃本不想听见上官逸的消息,她心中有气,甚至于说是恨意,这困于宫中的滋味难消,提及上官逸她便能彻底冷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