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待宫人尽数离开之后,那殿内只有她一人时,她又会想起很多事,想起曾经和上官逸相处的点点滴滴。
去看看他吧……
她心间的声音这般呼喊了许多次。
她终是忍不住推开殿门,这次施陵虽然守在殿外,但却没有拦她,任由她一路通行,去了玉贵妃的寝宫。
那寝宫被一片白色覆盖,初璃转过殿门,在侧殿找到了上官逸。
那人一身缟素跪在灵前,跪得太久了,竟像是木然了般,一动也不动。
初璃走了过去,轻轻唤他:“上官逸。”
却见上官逸僵硬地转过头,眼眸之中遍布血丝,显然是一夜未眠。可那眼角却连泪痕也不曾有,这般强撑着,竟是连哭都当作奢侈之事了。
“上官逸。”初璃靠近了看着他,又唤了一次。
于是那人的眼神逐渐恢复了光亮,慢慢地,他眼泪便从眼角溢了出来。
他不发一言地抱着初璃,将头埋入初璃腰间。
泪水浸在碧衣之上,初璃下意识地便想推开,可是抬起的手却在半空之中停住了。
她分明此刻不该心软的,可是她好似见不得上官逸哭,那压抑着的哭泣声,刺得她心间都在泛着疼。
那种心疼的感觉像是在很久之前便有过了,但初璃记不清是从何时起,更加想不通这情愫到底从何而来……
那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在这一刻吞噬了初璃,她暂时忘记了对上官逸的恨意,抬起的手终是落下,到底是没有推开。
夜色渐深,拉长的影子将两个相拥的人合在一起,便好似心也贴在一处。
从来不曾分开过。
第60章 劫数天定 该来的躲不掉
“找到了吗?”白府门前, 管家焦急地问道。
护卫习生叹了口气,道:“没有。”
“这玲秋到底是怎么了?怎会不见人影呢?”管家在原地转了转,深觉此事蹊跷, 不会是什么好兆头,当即便道:“毕竟是郡主的贴身婢女, 此事务必要让郡主知晓,你快些, 往宫中送个口信。”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初璃昨日陪了上官逸一夜, 实是乏累, 今日休憩了许久才醒过来。
醒过来时腹内空空, 但好在经过这几日,她的法力恢复了些许, 神思好歹是清明了许多,堪堪醒来时稍稍凝神,竟连外殿传来的声音也听得清晰。
“……郡主为何不便见客?白府这厢有重要之事要面见郡主……”
那声音几分熟悉, 何况说的是白府,初璃心生疑惑, 便推开了殿门,去了外殿查看。
甫一至外殿,便见习生在与外殿的侍卫说着什么。
习生眼尖, 一瞧见初璃便止了话,朝初璃这个方向喊道:“郡主,府中有要事禀告!”
那些侍卫见初璃前来, 只好停了阻拦习生的动作。
“何事?”初璃问道。
闻言,习生面露急色道:“郡主,不好了, 玲秋姑娘不见了!”
“什么?”初璃立时皱了眉头,下一瞬便想随习生回府,岂料她堪堪迈出一步,便被侍卫拦下了。
“郡主,殿下吩咐过,您如今不能离开皇宫,还望郡主莫要为难我等。”
初璃长出了一口气,她这才忆起,上官逸本意便是想将她约束在皇宫之内,又怎会同意她回府?
只不过……初璃抬了抬眼,哪怕是上官逸不同意,她也并非全无办法。
她抬眼的那一瞬,眼眸之中碧色法力乍现,自眼尾缓缓渗入四周,她身前的侍卫还欲再言,却在那法力波及之时,像是被人控制了般,僵硬了四肢的动作。
不止是他,周遭的所有侍卫皆因初璃那法力短暂失去了神智,便彷如一个个人偶,顷刻间便安静了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回了原位,也不再阻拦初璃。
习生看不见法力流动,只觉得有些怪异,他正想询问,初璃已踏出了外殿,道:“走吧。”
“哎哟,郡主您可算回来了。”白府门前,管家已等候多时,一见初璃便迎了上去。
管家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是这样的,昨日黄昏之时玲秋她不在房中,府中之人去唤了好几次皆是未瞧见人,本是觉得玲秋大抵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便等到了夜里,谁知到了夤夜玲秋还是不曾回府。”
“问了府中之人都说不知她去了何处,从昨夜到如今,玲秋有可能去的任何地方都找过了,就是找不见人。”
府中老夫人自初璃入皇宫后不久便病了,老夫人年事已高,这病来突然,玲秋失踪一事管家亦是不敢告知老夫人,便只得让人传信给初璃。
白府既已寻了玲秋多时仍是不见人影,想来此事并不简单,初璃索性不再询问,径自施展法力探查。
只是这探查的结果……
初璃闭眼片刻复又睁开,睁开眼时神情尽是不可置信,她道:“乱葬岗。”
管家与习生闻言俱是色变,他们尚想不通初璃如何能知晓玲秋的所在,下一瞬,初璃便施展术法,消失在了原地。
那时黄昏暗色,初璃瞬移至乱葬岗时,周遭又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水冲刷着泥土,将新掩埋的泥土冲去了一层,露出了底下三三两两的尸首。
尸首已经是辨认不出模样了,新丧的抑或是旧亡者,走近时那腐烂的气味刺得人几欲作呕。
可初璃却顾不得那么多,因为她在那尸首底下,瞧见了一角枫色。
那枫色的主人她很是熟悉,她记得,分明就在前几日,那枫色的主人还在唤她。
“郡主。”
记忆里的玲秋在外总是谨守礼数,会朝她端正地行礼,可一旦没了外人,小婢女对郡主的关切便藏不住。
小婢女会为了郡主,千里奔赴,远离皇城,只为了在见她的郡主时,愉悦地道一句:“郡主,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小婢女还会时刻注意着自家郡主的心思,她也曾在郡主拿不定主意时不经意地提醒:“郡主生得好看,若是涂上洛妃殷定然倾城……”
小婢女将她的郡主放在极高的位置上,张口闭口都是在唤她的郡主。
可是……可是如今这个境况,又怎么能是玲秋的归处?
初璃只觉呼吸不能,那一瞬,她竟是连施法都忘记了。
她跪在地上去翻那泥土,将压在那一角枫色上的尸首丢开,终是寻见了玲秋。
小婢女的面容已被泥土沾满,发尾的流苏因了雨水浸泡,尽数缠绕在一起,与发丝紧紧贴着,像是绑上了千斤之物,再也晃动不起来。
初璃不敢相信,她抬了衣袖想去擦干净玲秋面上的泥土,可饶是那衣袖沾满了泥土,玲秋的面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怎么也回不到昔日白府之时,那般白皙透亮的模样。
“为何……为何会如此……”初璃的泪水混合着雨水,滴在玲秋发尾流苏之上。她忍不住紧紧拥着玲秋的尸首,任由碧衣尽数染上污渍也全然不顾。
暴雨如柱,倾倒在这方天地。
恍惚之间,她似是听到了一道声音。
“我死后必化为厉鬼!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这是……初璃稍稍离开玲秋额间,下一瞬玲秋的额间便发了疯般,在往外冒着黑气。
凡人之死,若是怨气过重,那怨气便在死后七日内凝聚,久久不能停歇。
玲秋死后这般怨气深重……初璃凝了凝视线,片刻后下定决心般,抬着指尖,抓住了那道黑气。
初璃是神君,她的法力遭遇怨气,可以施展回魂之术,观亡者身前事。
如若这是玲秋唯一的心愿……那么杀害她的人,初璃定会要那人,不得好死!
碧色的法力在黑气之中不断盘旋,犹如翱翔九天的凤,最终狠狠扼住了那黑气的源头。
而这一切平息之后,初璃睁开了眼睛,她不可抑制地闷哼了一声,但那眼底十分冷漠,映着暗色无边,将视线投向了东南方向。
那处,是蔺王府。
“嘭”的一声,茶杯碎裂的声音。上官周行自主位上抬眼,不知为何觉着有些烦躁,抬手挥了挥,不耐烦地道:“笨手笨脚的,连茶都端不好,退下吧!有多远滚多远!”
“是。”下人匆匆收拾了茶杯碎片,离开时脚步声慌乱,手背被烫得通红。
上官周行身边还跟着位妾室,见状便柔弱无骨地贴在了上官周行身上,柔媚地唤了声:“王爷。”
尾音挑着,带着酥骨的诱惑,若换作平时,上官周行定然不会做个君子,可今日他也不知怎地,心间烦躁之感愈甚,便连那妾室也看不顺眼,将人推开了去。
将那妾室赶走后,上官周行还觉着不够,又将周遭所有的人都遣了下去,直至半点人声都听不见后,上官周行才觉得好受许多。
人多了总归是吵闹的,没有人在才好,没有人在,他便想不起昨日那一地的血色……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上官周行发了疯般扯着自己的头发,可昨日的记忆却像是轮回了般,一直在他脑海中回放。
那时房内的二人相偎着,那二人脚下是无尽的血色,血色一直延伸,直到门口……
上官周行余光瞥见门口处凭空出现了一道身影,他犹如惊弓之鸟般站了起来,喝道:“谁?”
话音落下,却没有人回答他。
他心间畏惧,正想着后退,忽然,那门口的身影慢慢往里,显出了身形。
大雨淅淅沥沥,门口站着的碧衣显然是在雨中待了一阵了,以至于碧衣被雨水沾湿,自雨中走来时,衣袖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
“你是……合烟郡主?”上官周行被骤然袭来的冷风刺得吸了吸鼻子,哆哆嗦嗦地道。
奇怪了,分明是秋日,怎会这般寒凉?
上官周行见初璃无言,畏惧地咽了咽口水,又道:“郡主可是走错了地方?本王此处是……”
话未说完,却被初璃打断。
“蔺王府,我知道。”
那语气如坠冰窖,此时此刻初璃终于抬眼,只是在夜色之下,那眼神修罗,如同地狱之上踏着成千上万的孤魂野鬼而来。
上官周行听见她再次开口,说的却是:“我来……取你性命。”
上官周行骤然瞪大双眼,“你不能杀我!我是先皇亲封的蔺王!我是……”
上官周行惊恐的眼神在初璃眼中定格,碧色的法力席卷了这方天地,同样地,也了结了上官周行的性命。
与此同时,远在仙界宵玉阁的元昱猛然睁开了双眼,他身边的子枢望着不断摇晃的宵玉阁,很是诧异地道:“初璃神君她……与仙界的联系断了。”
“神君她分明知晓,凡人气数未尽,她不可干预,如今她强行了结凡人命数,不管缘由为何,这都是大忌,神君怎能如此糊涂?”
何况如今初璃在下界,元昱本就不能及时知晓她的境况,只能通过宵玉阁去瞧,现下初璃了结凡人命数,这便意味着,哪怕某一天初璃恢复法力,因了此前犯下的大忌,她也无法再与仙界联系。
她这是在自断后路!
子枢摇了摇头,“陛下,那……您可还有别的法子?”
元昱难得叹了口气,他最后看了眼那宵玉阁,道:“天命如此,该来的躲不掉,这是她的劫数,如今……该应劫了。”
第61章 神君身份 如今孤在此,你们谁敢动她!……
初璃看着房内上官周行了无生息地躺倒在地, 她收回了法力,本欲转身离去,谁知还未踏出房门, 却听闻不远处有人丢了纸灯尖叫。
“是妖怪啊!妖怪杀人了!”
那尖叫声愈发恐惧,紧接着不过片刻, 初璃的身前已是围满了人。
有拿着火把的,有拿着长剑的, 更有甚者,已是推开了蔺王府的门, 将这消息扩散至了街角, 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围堵初璃。
初璃原本在杀上官周行时设下了结界, 无奈她法力不济,杀了上官周行后更是消耗了法力, 那结界便散去了,才会引起了蔺王府中下人的注意。
眼见着周遭的人越来越多,初璃无法, 只得施法先行离开此地,可她现下法力尚未恢复, 不能施展太多术法,连施展瞬移术也受到了限制,堪堪瞬移至蔺王府门口便停了下来。
此时蔺王府门前已是围了许多人, 加之先前消息的扩散,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整条街道的人都涌向了蔺王府门口。
人群骚动, 所有人都盯着初璃,那目光或畏惧或憎恶,或复杂不一, 但无一例外地,这些人没有人会放过初璃。
他们认定了初璃是妖。
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句:“她是妖怪!杀人不见血!好狠的心!”
那声音一出,人群便炸开了锅,喊声此起彼伏,人群都在叫嚣着:“杀了她!杀了这个妖怪!”
初璃正听着那声音头疼,却不防人群中有人率先动了手,拿出了匕首便往初璃那处扔。
凡人总是这般,因为不知则不畏,不畏则勇猛。
他们妄想以蚍蜉之力撼树,却不知若初璃当真是妖,此刻施法便能要了他们的命。
初璃摇了摇头,她不欲将事情变得更复杂,便只侧身躲开了那匕首,但此时蔺王府中的人也到了门口,前后夹击,初璃退无可退。
再加上,自从有人扔匕首后,人群便有些肆无忌惮,开始有人跃跃欲试,抬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器。
若这些人都出手,那么初璃为了自保,便只能冒着消耗法力的风险施展术法。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握着长剑自人群尽头走来,以一己之力隔开了人群,一身缟素站在初璃面前。
那人此刻的声音沉稳,初璃却分外熟悉。
“她是孤的太子妃,不是什么妖怪!孤倒要看看,如今孤在此,你们谁敢动她!”
“你……”初璃本想说些什么,她看着上官逸的侧脸,却忽然说不出口了。从初璃这个角度,她只能瞧见上官逸的背影,可那人侧脸冷冽,挡在她面前时连一丝犹豫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