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不经意地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脸色异常红润。
她一遍搓头发一边问,“今天这么早,赢钱了吗?”
“啊……哦……”陈丽萍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走到卧室去换衣服。
秋云不以为意,回到卫生间吹头发,轰隆地机械声中,仿佛听见陈丽萍在跟她说些什么。
“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秋云索性关了吹风机,回头问。
“我……”陈丽萍看上去有些犹豫。
“怎么了?“
“我……“陈丽萍眼神闪躲地看着她,吞吞吐吐半天,“我……我……我今天输了点钱……”
秋云愣了愣,心下了然,陈丽萍一向能言善辩,唯独只有输了钱时候,才会唯唯诺诺磨磨唧唧。毕竟,吃人的最软,拿人的手短。
秋云面无表情地将洗漱台的柜门关上,“输了多少?”
“一千二。”
“多少?”秋云瞪大了眼睛,“你怎么……”
“……“陈丽萍不说话。
秋云径直走到沙发钱,拿起手机,直接给她转了一千二。
“我这个月工资,最后还剩500了。”她对陈丽萍说。
“我……我……我不是……其实我……“陈还想申辩什么。
秋云抬起手,不耐烦地用手势打断了她:“妈,我这几天很累,明天博物馆开展,我一早就得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秋云……”
“以后运气不好就别去,至少爸回来不要看到家里一贫如洗。”秋云越说越生气,径直关了门。
客厅里一下变得安静。
陈丽萍望着秋云紧闭的房门,慢慢红了眼睛。
秋云其实也知道,最后那句话说得有些重了。近一年多来,陈丽萍是变得贪玩好耍,重心不在家里,但是她很少伸手向秋云要过钱。她打的麻将一向不大,也就几毛一块的,输赢几十,多数还是赢的。秋云印象中只有两次陈丽萍向她要过钱,一次是她被人算计输了八百,回来哭红了眼,之后一个月都没有再上牌桌;再有一次,便是这次,输了一千二,不知道她又能不能吸取点教训。
秋云的闹钟定的7点,她早上打开房门,发现陈丽萍已经做好了早点,坐在餐桌前等她。她很意外,陈丽萍迷上麻将后,基本没再给她做过早饭。
兴许是昨天输了,自觉有些理亏。秋云想。
于是她也不客气,洗漱完毕就直接上桌,正好是她喜欢的虾仁馄饨。
“妈,”秋云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昨天我说话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嗯。”陈丽萍应了声,低头喝豆浆。
“最近要是运气不好,就别去了,外面跳跳 舞也行。”秋云又说。
“嗯。”
秋云瞧了瞧,今天早上的陈丽萍特别低眉顺目的,看来这次输这么多,她心里还是挺过意不去的。
秋云倒觉得挺别扭,打算再次表示自己的和解:“今天这馄饨还不错,是你早上现做的吗?”
“嗯。”陈丽萍还是低头应声。
秋云抬起头,有些奇怪:“今天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陈丽萍却只说:“你赶紧吃吧,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
“妈?”秋云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陈丽萍沉默。
“妈?”
“秋云,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做虾仁馄饨了。“陈丽萍忽然低声说。
“妈,你在说什么?“
陈丽萍不语,但一颗水滴毫无征兆地滴落到她跟前那婉豆浆里。
秋云大惊失色,慌忙放下碗筷,握住陈丽萍的手问:“妈,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丽萍这才抬起头,两眼通红地看着秋云说:“秋云,你别叫我妈了。”
“妈!”秋云慌乱起来,她不知道陈丽萍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瞬间,所有不好的情况统统涌入她的脑海:肿瘤?癌症?高利贷?犯罪……她试图从陈丽萍的眼睛里寻找答案,可是陈丽萍只别过头,不肯看她。
“妈!”秋云再次大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你……昨天欠了很多钱吗?不止一千二?还是更多?”
“不是……”陈丽萍含泪摇头。
“那是什么?你……你生病了?”秋云又问。
陈丽萍还是摇头。
“那到底是什么啊?”秋云都要急死了。
“我……”陈丽萍犹豫半天,终于下定决心,看着秋云的眼睛:“我……要和你爸爸离婚。”
秋云懵了。
“……你……你说什么……?”秋云觉得有些可笑。
“我要和司马峰离婚。”陈丽萍重复了一遍。
她的眼睛还含着泪,但是眼神无比坚定。
“可……可……”秋云被这个眼神吓到了,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知如何回应,仓促地说道:“怎么可能……我爸还有四年就出来了……上次看他还说他又减刑了两年……你和他关系一向很好,前几年都过来了,你们不说打算要个孩子……”
“秋云,”陈丽萍打断了她,眼睛一闭,两行热泪潸然而下,“我怀孕了。”
短短四字,如陨石砸地。
秋云含在嘴里的许多为什么,再问不出来了。
她愣愣地看着陈丽萍。
“他是我的一个牌友,比我大2岁……你知道我一只想要一个孩子,而你爸爸还要好几年才能出来……”
“别说了!”秋云捂住耳朵尖声打断她,她想到司马峰那张慈祥的脸,“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样对我爸爸!”
“秋云,是我不对……可是……”陈丽萍一把抓住秋云的手,秋云一下弹开了,她站起来,磕磕巴巴地说道:“不是的,你……你“秋云,是我不对……可是……”陈丽萍一把抓住秋云的手,秋云一下弹开了,她站起来,磕磕巴巴地说道:“不是的,你……你去把它做掉,我……我可以不告诉我爸爸……”
“不可能……”陈丽萍脱口而出,“我本来就怀不上,这次如果没有了,这辈子就真的没有了!”陈丽萍边说边哭,忽然起身,“噗通”一下跪在了司马秋云面前,“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司马峰,下辈子当牛做马,这辈子你们就当我……”
没有思考,秋云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所有的声音像被刀砍断,戛然而止。
秋云也呆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它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再看向陈丽萍,一只手捂着脸,怔怔地看着她,眼里写满了意外和惊恐。
在她开口前,秋云直接拎起包逃也似地飞奔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小仙女。
最近家里有人生病了,有点顾不上更新。
这篇都是手机更新的。
谢谢催更和默默耐心等待的小仙女!
第6章
北魏的画展是九点开幕,届时馆长和主办单位会一起举行一个简单的开幕仪式。工作人员八点前要准时到位,但秋云但单位时已经八点一刻,主任稍微说了一下她,她心不在焉地应了句“不好意思”,便去整理嘉宾名单,中途几次还把名单掉到了地上。九点画展正式开幕,她心慌意乱地现在人群中,等到身边被人揪了两把,才回过神来。
“叫你几次了,怎么,这辈子都打算理我了?”吴柳说。
“吴柳,”司马秋云意外,“你今天怎么来了?”
“我当然要来了,你看,台上是谁?”
秋云定睛看去,一人在台上侃侃而谈,不是梁禾又是谁。
吴柳又捏了一下她:“你这小妮子,今天知道梁老师要来,还不告诉我,你是故意的是吧?”
“我不知道,”秋云解释,“嘉宾这块不是我负责,我主要负责的是仓库货物那块。”
“好吧,算我错怪你了,”吴柳回头过去,眼睛盯着梁禾发亮,“我觉得梁老师越来越帅了,你看,这穿着打扮,这气质风度……”
梁禾今天确实很帅,他本来就有型有颜,今天穿了一身正式的深蓝西装三件套,把头发向后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显得绅士又儒雅。他今天是作为特邀嘉宾上台致辞,大致内容是介绍这次展览的内容及其意义。
可秋云一点也没听进去,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一个小时前的巨大惊讶,哦不是,是惊悚,让她根本无法思考别的事情。她没法接受早上陈丽萍跟她说的话,她的认知还停留在她们一家等着司马峰出狱的希望中。虽然她知道这一两年来陈丽萍的变化,但她仅仅认为只是陈丽萍受不了寂寞,打发时间而已。只要司马峰出狱回来,一切又会回到从前。她甚至潜意识认为她们家对陈丽萍是有恩的,谁想到陈丽萍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
这时梁禾已经发言完毕,回到了嘉宾席上。秋云收到一条短信,陈丽萍写道:“我净身出户 ,桌上留了一封信,请你转交给他。”
秋云看完短信便匆忙走到会议厅的走廊外,直接打给陈丽萍,但是对方一下按掉了。
她再打,被按掉。
再打,被按掉。
再打,关机了。
她看着手里的手机,想到还在狱里的司马峰,心里又气又急,又万般无助茫然。
转交给他?
秋云如何转交给他?
想到父亲,秋云忽然很想哭。
“你没事吧?”
秋云回头,梁禾不知怎么出现在她身后。
“梁老师,”秋云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您出来了?”
“嗯,发言完毕,出来找卫生间,”梁禾瞧着她的脸色,“发生什么事了吗?”
“哦,没事,”秋云又挤了挤笑,做了个请的姿势,“梁老师,卫生间在这边,您跟我来。”
博物馆的卫生间在走廊的端头。司马秋云领着梁禾走在空荡荡的走廊,深秋的朝阳洒进来,窗外是逐渐变黄的银杏树,只要秋云抬起头看 ,就会发现这个长长走廊的窗外简直如同一幅水彩画。但她毫无察觉,一直低着头,彷佛周遭的世界都与她无关。
梁禾沉默地看着前面这个小姑娘,埋头直走,一言不发,呆板的灰色制服和脸上的愁云,一起写出她这个年纪的不应该。她应该是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了,梁禾想。她的高跟鞋在走廊的瓷砖上发出“登登登”的声音,透露出她心里的焦躁和不安。
“司马秋云。”梁禾叫她,“秋云。”
等秋云回身,发现自己的袖子正被梁禾拽住。
“这是男厕所,”梁禾说,“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秋云抬眼一看,果然前面“男厕所”三个大红字赫然在目。
而梁禾,正笑瞧着她。
看到梁禾的脸,以及照在他脸上的阳光,司马秋云才意识到今天是个特别好的晴天。
她脸色一红,赶紧退了出来,“不好意思。”
梁禾刚刚走了进去,一阵急急的高跟鞋声就传来。
“秋云,你在这里?”吴柳跑过来。
“吴柳?”
“你在这里干嘛?”
“我在走廊外碰到梁老师,给他指了厕所的方向。”
一提到“梁老师”,吴柳立马就敏感了:“怪不得会场里找不到他了。”说罢,上下打量秋云,有些狐疑地说道:“指厕所方向,需要指到厕所门口吗?”
“走道长,我是博物馆工作人员领他过来,有什么问题?”秋云压着脾气。
吴柳瞧了瞧身后那段长长的走廊,仍不罢休地问:“怎么你俩总能单独碰到一块儿?”
秋云本来心情就不好,一听火气就有点上来了:“吴柳,最为你的好朋友,我非常真心地建议你许看下心理医生。”
谁知吴柳不怒反笑,不阴不阳地问了句:“你刚刚做什么?是不是拉了他的手?”
秋云再忍不住了,正要发作,刚好梁禾出来,秋云瞧他一眼,扔给吴柳一句:“那你直接问他吧。”
秋云说完便走,她掏出手机给陈丽萍打电话,仍是关机。耳后传来吴柳和梁禾的对话声,但具体什么她也无心去听。秋云和院长请假回家,可在路边等了半天,也不到车。秋云正发愁,一辆黑色的奔驰在路边停下来。
“司马秋云?”这是今天早上,梁禾第二次为她驻足,他想这个小姑娘也许需要帮助,“等车吗?”
“嗯。”
“去哪儿。”
“回家。”
“哪条路?”
“浣纱路。”
“顺路 ,上车,我送你。”
“您结束了?”
“嗯,上车吧。”
秋云着急回家 ,也不加推辞,正拉开车门准备上去,后面忽然一股大力将她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