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秋云回神,笑起来,“不用这么伤春悲秋吧,这是好事。一年的时间很快的。”
“你真这么觉得,不会觉得……?”不会觉得别扭,觉得舍不得,甚至有点生气?
“我觉得很高兴啊,”秋云大度地说道,“这么好的机会,谁不想要。我也要向你学习,以后争取有这样的机会出去看看。”
见秋云这么高兴,梁禾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失落, “我以为你总问我走的时间,是巴不得我早点走。”
“没有,”秋云打了个哈哈,“我是关心你。走之前多做做那边功课。”
“会的。”
“可能会吃的不习惯,自己学会煮东西。”
“饿不死。”
“如果缺钱,就赚赚外快。国家的补贴不一定够。”
“知道。”
“要对自己好一点。”
“我会给你写信的……等等,邱晓云同学,我怎么觉得这对话不太对劲?我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才走,怎么现在听上去就像告别了?”
“哦……”秋云不知道怎么回应,“我觉得有些冷,我要回去了。再见,梁禾。”
她匆匆转过身,奔向来得恰当好处的公交车。
梁禾伸手虚空抓了抓,空气里仿佛还有她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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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了吗?”
司马秋云刚刚进屋,邱正宏就问道。
秋云没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走到桌边,脱下帽子、口罩和外套,把它们挂在一旁衣架上。
“时间问好了吗?”邱正宏又问。
秋云声如蚊蝇,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十二月一号。”
邱正宏看着那紧闭的房门,长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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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十一月的时候,A市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寒流。人们纷纷换上了毛衣、大衣、长裤,即便是身体再好的同学,也把凉鞋换成了运动鞋。王晨的脚已经彻底离开了拐杖,可邱晓云的身体却好像一直没好起来。
她不再住校,选的课程也和王晨她们不怎么同步。除了必修课上,几乎很少见到她;就算是必修课也未必每次都来,好不容易见到,她也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上完课就匆匆走掉,饭也不和她们吃了。
连梁禾在学校都很少见到她。
更让梁禾哭笑不得的是,秋云人不相见,但会隔三差五会给他写一封信,明明俩人在一个城市、一个学校,现在搞得却像异地恋。信中无非是说家长里短,近日情况:说自己水痘不但未消,还直往脸上长;说自己脸上水痘太痒,抓破了好几个,日后肯定会留疤;又说爷爷邱正宏身体不太好,患了很严重的感冒,近期请不要来探访,诸如此类。梁禾最近忙于出国的事情,除了正常上课,相关的培训也纷沓至来,时间和秋云的好几节大课撞车。更赶巧的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换季原因,母亲何成燕也得了严重风寒,一连几日都在医院输液。他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五个小时,多出来的那一个小时,他能安安静静地去看看她,或者想想她。
可秋云好像知道他所想,信中安慰他,让他专心准备出国事宜。好男儿自在四方,不要拘泥于儿女情长。
在秋云缺课的日子里,王晨和常欢、刘玉锦也去过邱晓云家探望过她。第一次去,邱正宏说邱晓云水痘严重,怕传染给同学,她谢绝见客;第二次去,邱晓云水痘好一些了,但王晨她们去的时间也很不凑巧,邱晓云刚服了药睡下。王晨只好说,那就不要打扰小云了。她探出头从门外往里看,邱晓云安然地平躺着,仿佛在做一个美梦。于是她们有礼貌地道别。
秋云听见大门合上,就像听见梦碎的声音。
她的眼角无声溢出一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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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十一月底的时候,东湖郦苑交房了。
这是A市第一个商品房项目,自然是受到了很大的新闻关注。交房这天,梁禾很早就等在了巷子口。他好几天前就写信告诉秋云,问她病情如何,是否有空去一同去看他们的新房。秋云没回信,他怕同城的邮递员偷了懒,前一天专程抽空来到四合院。邱正宏说秋云在午睡,不过她病情已经好了很多,应该没问题。梁禾松了一口气,高兴地说明天早上十点来接她。
其实第二天梁禾上午本来是有课的,他硬着头皮和陈教授请假,希望能改时间。陈静韬颇有意味地看了他两秒,悠悠然笑了笑,也没有问原因就表示了默许。
翌日。
梁禾靠着他的二八自行车等在四合院门口,清晨阳光正好。他微微闭上眼睛,那道光覆盖在他眼皮上,让他感受到温热。当那道光从眼皮升到眉骨上的时候,秋云从四合院出来了。可她戴着一副大大的口罩,人还至,咳嗽声先一步传出来。
“怎么了,小云?感冒了?”梁禾从车上跳下来,正欲拉她的手,秋云这时用手理了理头发。
梁禾抓了个空。
“咳咳,”秋云干咳两声,低声说道,“我被我爷爷传染了,感冒有点严重。你离我远点。”
梁禾愣了愣,他刚好站在墙角的阴影里,忽然觉得清晨没有阳光的地方还是有些阴冷。自从秋云患上水痘之后,他们没有正面好好相处过,邱晓云和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离我远点”。
他抿了抿唇,想触摸下她的额头。但她偏过头去,梁禾只好问,“很严重吗,要不今天不去了。”
“那怎么行,”秋云立马抬起头来,四目交错,又很快换了眼神角度,“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一定得去。感冒又不会死人,我捂严实一点就好了。”
可就在刚刚对视的那一瞬间,梁禾看见秋云的双眼又肿又红,眼角还带着血丝。
“你眼睛怎么了?”
“啊?哦,”明明知道不可能遮住眼睛,可秋云还是把口罩又往上扯了扯,“感冒打喷嚏打不出来,总是从眼睛里流泪,烦死了。”
梁禾还想说话,秋云却一屁股坐到了自行车上,“别磨蹭了,快点。早去早回,我吃了感冒药犯困。”
“……好吧。”
梁禾伸手把秋云的衣领口子收了收紧。秋云本不让,但梁禾一个眼神飘过去,意思是你再躲我看看?秋云只好别扭地让他弄完衣裳,然后俩人前往东湖郦苑。
这时的东湖郦苑周围还是荒芜一片,连公交车站都没有。到了小区门口,除了停放的自行车,还稀奇地停了几辆桑塔纳,看来买这房的都是有钱人。
梁禾让秋云在小区门口的接待处稍等,他去办理交接手续。等他回来,见着秋云盯着门口的桑塔纳出神。
“怎么,羡慕啦?”他打趣她,“现在只能委屈你坐自行车。”
“不是,”秋云说道,“我只是好奇看看……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
“毕竟是买了房的人啊,口气这么大。”
“你以后开的是奔驰。”秋云认真地说道,那眼神真的不能再真。
梁禾哈哈笑起来,却是没来由地说道:“我现在放心了。”
“放心什么?”
“前段时间我总觉得你怪怪的,面也不肯见,见了也总是要和我保持距离,我都疑心你是不是在故意躲我。不过现在我放心了,因为刚刚你认真的那副表情,我看到了熟悉的神情。”
秋云知道刚说的那句话又被梁禾当做玩笑话了,可梁禾的话却提醒了她。她微微侧过脸,看向外面的草坪,问道,“手续都办好了吗?房子在哪儿?”
“办好了,我们走吧。
第77章
梁禾买的这一栋,在小区中间最中间的片区,坐北朝南,临湖而居。这位置是选房之日秋云帮着挑的。她想这房子以后有市无价,现在总价差别不大,但三十年后就是几十万甚至百万的差价,她要选一个性价比最高的。当然,这个年代的户型是不能和三十年后比,但别墅不是刚需盘,它面积大,有的是空间,就像很多民国时期的别墅和现在比也丝毫不差。小区里面的别墅都是两层,一层起居室,二层卧室,前后还各带一个院子。虽然还是清水的毛坯,但进了门,梁禾就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样子,头头是道地跟秋云介绍起来:这里是玄关,以后会做一排柜子;这里是客厅,朝南能看湖景,很不错;这里是餐厅,到时候去我某某亲戚的木工厂里搬一个红木的大圆桌;这里……这堵墙很好,正好可以挂每年我们写的《金刚经》……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女主人的思路并没有跟上他——秋云看上去并没有很兴奋,相反,她平静地出乎意料,正望着窗外那片闪着波光的湖面发呆。
“小云,小云?”梁禾连叫了她两声。
“什么?”秋云回神,转过身,看见梁禾站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你怎么了?”梁禾问道。
“没什么啊。”
“你没听我说话?”
“听见了。我只是……”秋云这才慢慢环顾四周,从地板到墙壁再到天花板。她寻找着理由,“我只是有点呆了,因为我没住过别墅,也没想到这一切……会这么好……”
梁禾笑了,走过来自然而然地将她拥进怀里:“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好。”
梁禾的拥抱来得太自然,以至于秋云大脑潜意识里传达的指令是接受。她忘掉了她应该第一时间推开这个拥抱,可当她反应过来时候,梁禾已经把下巴轻轻地搁在她的头顶。他的气息带着深秋阳光的味道将她包围。她感受到梁禾胸腔发出的共鸣,他在她头顶带着笑意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装修风格,我的女主人?”
梁禾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秋云的回答。他把怀中人推开一点,却看见秋云双眼通红,来不及抹掉的眼泪消无声息地流进了口罩。
“我……就是这样……感冒打不出来喷嚏,就会不停地流泪……”秋云瓮声瓮气地解释,忙从兜里掏出手绢擦掉泪水,“装修……装修你定吧……我都还好。”
梁禾仔细打量了秋云两秒,半是审视半是说笑,“我怎么感觉你是真哭了?不是被我感动的吧?”
秋云背过身去,惺了惺鼻子,装作不肯承认的样子,“哪有,”又说道:“二楼什么样子,我们去二楼看看?”
梁禾见好就收,牵起她的手往二楼走去。朝南有三间房,一间起居室、一间主卧、一间次卧,朝北还有一间书房和次卧。
“这间房挺合适做画室。”梁禾站在一间房间门口说道,“我们可以在这里画画。”
这是一间朝北的房间,方正空旷,窗户大而明亮。
秋云乖巧地点点头。梁禾又牵着她的手往外走,来到朝南的主卧。这里是落地门窗,可以直接走到外面的露台上。
今天阳光恰如其分的明媚,这个场景很容易就让人想到一个种满花花草草的露台,上面支着一边太阳伞,主人懒懒散散地躺在休闲椅上,悠然地看着一本书。
远处,是波光粼粼的人工湖。
“不错。”梁禾不由赞叹道。
秋云侧头看着梁禾。他的发型是再路人不过的运动头,发际线恰当好处地露出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他的眉骨很高,长眉浓而立体。他的鼻梁有一条优美英挺的线条,他的睫毛又长又直,有一种戳人的感觉。他站在太阳下,微微虚着眼睛,瞳孔是饱满的琥珀色。他看着前面空旷的景观,有一种君王睥睨天下的气势。
秋云久久地盯着梁禾。
“我们以后可以养一条狗,”梁禾的语气好像沾染了太阳的明媚温度,轻快而愉悦,“我小时候家里养过一条狗,很喜欢,但那时候都是放养,后来被人下毒害死了,我难受了很久。你喜欢狗吗?”他转过来头问她。
“喜欢。”秋云顺从地点点头。
“我们可以养一条金毛或者阿拉斯加。”
“……嗯。”
这一刻,秋云几乎要放弃这些天来的艰难坚持。
“进去吧,”梁禾满足地欣赏了一会儿风景,摸了摸秋云的额头,还算正常,“别再加重感冒了。”
秋云收回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任由他拉着走进室内。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秋云忽然问。
“嗯?”梁禾愣了愣,反应过来,“收拾好了。”
“后天的飞机?”
“是的。”
“几点?”
“晚上一点。夜班飞机。”
“我来送你。”
“不了。太晚了。太安全。”梁禾拒绝了她,“机场又远。”
“大不了在机场睡一晚。”
“不了,”梁禾坚决地说道,在她额头上亲亲一吻,低声哄劝,“乖。”
秋云的心理防线被这一吻一击即溃,她忽然一下抱住梁禾,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她终于流露出不舍的表情,问道:“梁禾,你会等我吗?”
梁禾抬起她的下巴,笑问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会等我吗?”
秋云微微侧头,又埋下去,声音带了鼻音:“我舍不得走。”
梁禾摸了摸她的头,竟有些开心:“原来你还是舍不得我的。近段时间总觉得你哪里怪怪的。”
“怎么怪了?”秋云一顿。
“说不好,”梁禾抱紧她,“总感觉这次我走了,就再见不到你了。”
“……”秋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