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抛开这一切，他们之间哪怕交谈都寥寥无几，现在想来，她甚至连巴泽尔喜欢吃什么，又有什么样的爱好和经历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难辨真假，她连巴泽尔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就这么一头栽进了青涩的暗恋之中。
她想起那些为巴泽尔抛弃尊严、如痴如狂的女人们，不由有些庆幸，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傻呢。
黛西可不想阿洛也变成这样，不由挡在两人中间，率先打招呼，说：“早上好，巴泽尔，昨晚的情况怎么样？”
她一想到阿洛常与巴泽尔待在一起就担忧得不行，毕竟和巴泽尔相处久了的女人没有不喜欢他的，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会喜欢上，在她的眼中，巴泽尔俨然成了到处勾引女人的混蛋。
少年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对方眸中的敌意时还有些莫名其妙，但想到昨晚的发现，他便没了计较的心思，同黛西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便径直越过她，同苏洛洛说：“阿洛，那个裂隙拓宽了，似乎在准备挤进什么大家伙。”
虽说如此，他面上倒没什么紧张感，依旧镇定自若，游刃有余，仿佛天塌都能不能压倒那副傲气的脊梁——亦或者说，也像是个游戏人间的过客，没有真正的代入感。
对于这个消息，苏洛洛并不意外。
她没猜错的话，前面的人面蜘蛛只不过是个试探实力的开胃小菜，真正的魔族要出动了。
时空裂不是红衣主教的目的，但正是因为他的阵法不断削弱了祭坛上方的时空法则，才导致了这裂隙的产生，而这种时刻，不论是教皇还是国王，亦或是学院的长老们，这些有能力力挽狂澜的人除了在一开始的抵御之后，竟然完全销声匿迹，一副缩头乌龟的做派——这一切和蕾娅绝对逃不开关系。
黛西面露忧色，道：“这可怎么办？”
“放心，兰斯家族已派出骑士队和魔法师增援了，有他们帮忙，一定可以守住大家的。”
苏洛洛方才就是去与兰斯公爵交涉此事，有可妮莉娅的帮助顺利不少，只要兰斯家族能站出来，其余的公爵与伯爵们自然也就不会袖手旁观，这样一来便打破了前些天的僵局。
一群年轻人交换了一番各自掌握的情报之后，并没能轻松起来，虽说苏洛洛暂且解决了物资链和增援的问题，但总有见底的一天，这场危机只会一日比一日严峻，不知何时将会卷土袭来的魔族如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于顶。
最糟糕的是，煎熬等待黎明的平民们，很难一直保持冷静——届时，暴动、□□都可能出现。
苏洛洛心下揣度着，环视一周，瞧见他们沉重的表情，拍拍黛西的肩膀，道：“想得再多，明天也会如约来临不是吗？至少现在，为日出战斗吧。”
这话是对黛西说的，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第78章
北风呼啸，寒夜的空气夹杂着锐利的刀锋，凛冽而冰冷，猛兽般敲击拍打着窗门，明灭不定的油灯映照出诡秘的阴影，吞噬微弱光明。
狭窄的房间，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少女屈腿坐在床前，纤瘦的背影颤抖着，隐忍痛苦的□□压抑在喉咙里，一声又一声，苍白的唇溢出浓稠的鲜血，此时双眸紧闭，冷汗津津，脑海中一道威严的声音震得她头皮发麻。
【为何还不动手。】
【这不是还没遇上他嘛，要是遇上了，我肯定立马下手。】
少女忍着痛，故作轻松地回应。
【别妄想在我眼下耍花样，自作聪明的女孩。】
【怎么会呢，你可是万主之主的光明神呀。】
【……你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即便吾可以等，你可等不起。】
【等不起又如何，我是你唯一的选择不是么？亦或者你可以问问另一位愿不愿意听话呢。】
话音未落，脑海倏然一痛，像是炸开了一般，疼得她两眼发黑，少女蜷着身子颤抖，却低声笑了起来。
苏洛洛想过很多种可能，为何这位光明神偏偏选中了看起来毫无胜算的她，思来想去，她身上只有一个特质是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不具有的——她是任务者，是受世界法则限制最小的外来者，也就是说光明神不是杀不死黑魔神，而是不能杀。
但按照这个思路，更加强大的蕾娅显然是更好的选择，恐怕光明神已经找过蕾娅，但他无法操控蕾娅。
【你在威胁吾？】
【我怎么敢威胁光明神呢，只不过你再惩罚下去，我可怜的脑子就无法再思考杀死黑魔神的计划了。】
一阵沉默之后，头疼渐渐歇了下去，但诅咒的折磨还未停止。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若是再敢——】
蓦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抱歉咯，我有客人。】
愤怒的光明神切断了精神交流。
“阿洛小姐！阿洛小姐！”
黛西焦急地等待着回应，心急如焚，恨不得能立马闯进去，告诉她这个惊天的消息。
好半晌，门才缓缓拉开了一个缝，露出一个背光的轮廓，薄得像是虚幻的剪影，隐隐透出几分虚弱来。
“什么事。”
黛西总感觉隐约嗅到了腥甜的气息，不由担忧地问：“阿洛小姐，你受伤了？”
“没有，”回应似乎顿了顿，才继续，声音像是硬生生挤出来的，微弱而忍耐：“你找我……”
少女再次想起方才的事情，一股脑儿将反常抛在了脑后，急切道：“是圣女！圣女回来了！她带着骑士团回来了，就在城门口呢！阿洛，我们有救了，圣女大人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喋喋不休地倾诉着内心的喜悦，就仿佛预见了黑暗中的曙光，却半晌都没能得到回应，声音不由得歇了下来。
……“我知道了，谢谢。”
门再次合上，黛西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心下奇怪，嘀咕着离开了。
门内。
清冽的嗓音含了几分不明的意味响起：“你怎么看？”
竟不知何时，房间里多了一位少年，正懒洋洋地倚在床头闭目养神。
折磨缓和了些许，苏洛洛走近他跟前，好整以暇地垂眸扫了他一眼，道：“不请自来可不是好习惯。”
“我有敲窗的，”巴泽尔无辜地看着她：“是你没听见。”
“看见圣女了？”少女没理他的油嘴滑舌，这样问。
“算不上。”
少年耸耸肩，挪了挪屁股给她腾了个位置，道：“她戴着面具，被骑士团围在中间，阵仗大着呢，我都快被圣光淹没了。”
苏洛洛眉头微皱，“你是说……”
圣女有可能是假的？
她不由追问：“你怎么知道？”
“嘛，我可没说。”他笑眯眯地把问题抛了回去。
这时，窗外传来阵阵喧哗，苏洛洛开了个窗缝往外望去，只见人潮涌动中，圣女跨坐在马背上，微微昂首，银色面具上珍贵的宝石在灰暗中闪烁着辉光，气度圣洁又高贵，她沿着街道一路向前，正往教廷的方向过去。
黑暗中，少女了然道：“太招摇，也太干净了，不像是上过战场的模样。”
反倒更像是个供人敬仰的吉祥物。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对于她来说，有关这位同为任务者的圣女的一切，都像是蒙了一层雾，看不真切。
回想起之前的种种巧合，少女思忖几分，道：“我要去一趟精灵城，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圣女身上，就算离开也不会引人注意。”
如果蕾娅不在奥罗城，那她的目的之一定然是声东击西，精灵城恐怕有危险。
这个世界原本的剧情里，对于精灵一族的灭亡不过是寥寥几笔，她只知道是人族在里面掺了一脚，却不能肯定句话里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不论如何她都得去一趟，之前一直忙于突如其来的灾难，眼下是她离开的唯一机会。
少年眼中迸发出兴味的光彩：“我也去。”
如此有趣的事情怎能少了他？
“不，巴泽尔，”少女转过身，柔软的青丝垂落肩颈，宝石般的眼眸纯粹耀眼，定定地注视着他：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
圣女的回归的第一天便清扫了余孽，将人面蜘蛛赶回了时空裂隙之中，被拯救的人们聚集在光明神殿，虔诚地献上灵魂的信仰，即便危机还未能解除，神殿与圣女已然重新成为了平民心中的守护神，根深蒂固地刻入灵魂之中。
人潮之外，巴泽尔冷眼看着狂热的人群，讥诮地笑了一声。
他们都像是集体失忆了一样，忘记了遭遇的苦痛，忘记了谁曾为他们四处奔走、浴血奋战，轻易地就被教廷所操控，将那些无畏的牺牲看做神明的考验——愚昧又可怜。一想到这是阿洛想要守护的存在，他就恨不得能尽数摧毁。
至于那个圣女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巴泽尔是一点也不信。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群黑暗生物的破坏力，这同样是皇室和学院长老选择袖手旁观的原因——太棘手，跟送人头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在一日之内做到这种程度根本不可能，除非这所谓的圣女，与魔族勾结，演了这么一出戏。
少年远远望着圣女的背影，薄唇扬着弧度，墨蓝的眸子却隐藏在眉骨的阴影中晦涩不明，指腹在剑柄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缓缓放下。
啧，还不是时候。
祷告声中，圣女站在光明神殿的弧顶之下，缓缓回首，似乎在看她的信徒们，面具下的一双瞳孔呆滞无神，没有焦距。
与此同时，黑森林。
黑暗的枯林中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马背上的女人猛然睁开眼，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透过傀儡的眼睛，她看见了令她满意的景象，不枉她埋了这么久的线，设了这么久的局，终于得到了最为精纯的信仰，这可远比在酒馆里弹弹琴收益高得多。
乐师的力量来自于信仰，人们越是喜爱她、尊崇她，她得到的信仰之力就越纯粹，实力也会更加强大。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原本想要通过圣女的身份收集信仰，所以找上了当时病入膏肓的红衣主教，用仅存的力量医治他的病，这才成功坐上了圣女之位，但后来她发现，这个世界已经上千年没有神迹出现，人对于神的敬仰之心已经淡了许多，加上皇室一直对教廷手中的神权虎视眈眈，光明神殿随时都有可能崩塌，圣女这个身份并不能给她带来多少收益。
为了巩固神殿的地位，她引导红衣主教打开异界之门，原本是想要让光明神临世，却被突如其来的另一位任务者打乱了计划，异世之门肯定是打不开了，但她却借着时空最脆弱的时刻，连通了冥界的时空裂隙，演了一出好戏。
在她身后，身躯畸形高大，丑陋无比的魔族跟随着马蹄的速度大步踏行，见她笑了，问：“是不是傀儡那边成功了？”
蕾娅垂眸瞥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不要心急，还有几个大家伙没出场呢。放心，事成之后，许诺你们的一样都不会少。”
要命，这魔族未免太辣眼睛。
还差最后一场戏，她就能将光明神殿的地位推上顶峰，至少百年无法被撼动——这才是她的最终目标，所以当初光明神威胁她去杀黑魔神时，她便顺水推舟，拿着光明神给的装备去与魔族搭线，至于黑魔神，那可是巩固神殿地位的好道具，她怎么可能真的去杀他，等到黑魔神出世之后，她还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率领光明骑士前往镇压呢。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黑魔神早已冲破了封印。
“那现在是——”
“按照原计划行事。”女人淡淡地说，“不过精灵族那边，我还需要再回去确认一下。”
傀儡的眼睛没有看到那位名为阿洛的任务者，而精灵族是抵御魔族回归的第一道防线，在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决不能掉以轻心。
他们没注意到的隐蔽角落里，一截黑袍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另一位魔族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道：“花精灵中了我们的毒，哪怕是光明神在世都毫无办法，还能有什么意外？”
“——说得也是。”蕾娅笑起来，系统出品的毒她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在此刻，风倏然急促起来。
一众魔族瞬间警惕，防备地看向四周，只听一声惨叫，落在队伍后边的魔族眨眼便倒下了，化作一滩污血。
“什么人！”
蕾娅握紧了缰绳，眯起双眸，看向那自黑暗中浮现的身影。
他披着斗篷，黑甲金鳞，手中一柄重剑泛着黑雾，行走间悄无声息，那双隐藏在斗篷下的眸子，冰冷得像是凛冽的寒冬，窥不见一丝情绪。
没有回答，他径直攻击，身形快如闪电，不过一个瞬息，眨眼间便多了几个剑下亡魂。
女人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忌惮，她迅速召唤出魔杖攻击，然而对方不仅身手敏捷，而且精通魔法，几番过招下来，她不仅没能讨到好处，反而处处挂彩，这群魔族完全没能帮上忙，死的死，逃的逃，作鸟兽散。
周旋中，蕾娅只觉愈发吃力，不由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要——”
噗——
一声闷响，剑锋倏地没入女人的胸膛。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急剧降低！】
【闭嘴，吵死了！还不赶紧兑换治愈剂！】
【可是……】
【快啊！任务失败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好、好的宿主！】
阿撒兹勒冷冷地看着女人倒下，扯了扯嘴角：
“聒噪。”
这女人身上的物品，从法杖、戒指到软甲，无不充斥着令他厌恶的光明神气息，想来这百年间光明神的眼光依旧没有长进，曾经的走狗竟然和魔族混在一起。
染血的黑袍在脚边划过的轻微弧度，男人慢吞吞地转过身，指腹随意抹掉眼尾的血珠，白如苍雪的颊边划开昳丽的赤色，那双琉璃般的黑眸衬出几分惊心动魄的妖冶来。
他踏着一地尸体离开，空气中仅剩下浓郁发臭的血腥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