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饯自拿起菜刀,也得有十五、六年了吧,对于每一道菜的步骤她都熟记于心,一时半刻,她的身体,是忘不了那种感觉的。”
姜糖也坐在一侧,双手托腮,静静地听着姜父说起过去的事情。
印象里,她好像从来没有过和姜父单独在一起谈心的时候;
更多的,是姜父时时和姜蜜在一起练习的身影,留给她的,也是牵着姜蜜一起离去的背影。
姜父沉浸在回忆里,没有注意姜糖低着头偷偷抹泪。
“所以啊,蜜饯做菜的味道不会变,变的是她做菜时的心境。”
姜糖就像是一个捧哏,尽职地问道:“阿姐的心境怎么了?”
姜父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话里说不清到底是对谁的失望,“犹豫,蜜饯做菜时,每一步都在犹豫。每一次的犹豫,都会错过一分火候,失去火候的菜,那还有味道可言?”
“爹爹,你喝醉了。”
姜糖心道在这听你胡扯,我还不如去佛堂陪娘亲念经。前面还说阿姐做菜的味道不会有变,现在又说没有味道可言,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除了喝醉,姜糖也找不出合理的理由去解释,起身准备叫两个下人把姜父架回去,免得他喝醉酒走不稳,摔着自己。
谁料姜父突然指着姜糖道:“你啊,不行的……”
姜蜜面色一怔,透过姜父,好像看到前世刚入宫时,被那些自诩是前辈的老人刁难说她不行的景象。
“你刚才说什么?”
佛堂内,姜糖如愿以偿,陪着姜母一起念经。
只不过,姜母把姜糖的脑袋当成了木鱼。
姜母敲一下,姜糖的身形便矮一寸。
“出去一趟,真是长本事了,都敢和你爹爹动手了!”
姜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姜糖,开始数落起来,有谁知道她在听到下人来报,说二小姐和老爷在凉亭打起来的时候,她是什么心情。
幸好姜蜜及时赶到。
一个送回房醒酒;一个送到姜母这里反省。
姜母:“你怎么能和你爹爹动手呢?”
“我没动手……”姜糖表示自己比窦娥还冤。
她当时一时气急,失了控,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双手已经死死拽起姜父的衣领,勒得姜父满脸通红。
正当姜糖要放手的时候,姜蜜恰巧看到了这一幕,二话不说地带着人把他们分开了。
至于传言了,他们父女俩打起来的那一段,纯粹是虚构,是杜撰。
“你爹爹说你什么了?”姜母知道姜父在姜糖面前喝酒的事,她担心醉酒的姜父会说出伤害姜糖的话。
姜糖低着头闷闷不乐,“爹爹说我……不行……”
“什么?”姜母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行?你爹爹就说了这一句?还有其它的么?”
姜糖摇头,疑问道:“这还不够么?”
姜母:“就这一句,你就和你爹爹打起来了?”
“我都说了没打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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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送您去养老可好?
到底动没动手,姜母已经您不在意了,佛堂里跪一夜,她是躲不了的。
“你在这里好好给我反省!”
姜母留下秦嬷嬷,守着姜糖,不让她离开这。
姜糖跪在蒲团上,没有再和姜母顶嘴。因为方才她一抬头,便看到姜母眼皮下的青黑。
姜母这几日因为姜蜜的事情,心力交瘁,今日一整天都在佛堂里念经祈福,就连王郎中为姜蜜把脉的时候,也没有分神离开。
姜糖自觉这个时候,不能再与姜母对着干,便安静地低着头跪在蒲团上反省。
直到姜母带着其余下人离开,姜糖笔直的腰板才萎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上,盘着双腿,按摩起来。
时刻注意着姜糖动作的秦嬷嬷立刻代替姜母训斥道:“二小姐,夫人让人在这里反省,你这是做什么?”
姜糖捶打小腿的动作一愣,转过身,冷冷地斜视了秦嬷嬷一眼,“我做什么?我这不是在佛堂里面反省么?”
秦嬷嬷微微弯着腰,眼里却没有丝毫敬意,“老奴可没看见您在反省。”
姜糖边揉着腿边点头,“您老说的是。”
秦嬷嬷的嘴角满意地扯起一抹笑,一息的功夫,便被姜糖下面的话僵硬在了脸上。
“这人老了以后,眼睛就不中用了,明日我便和母亲说一声,送您老回乡下的庄子养老。”
「您老」二字,姜糖故意加重了话音,想借着姜母的话,把鸡毛当令箭,一开口就是「老奴」,想压她一头,妄想。
秦嬷嬷不是说她是老奴么,既然如此,姜糖就成全她,直接送她回庄上养老。
“二小姐!”秦嬷嬷心神一慌,猛然直起身子,直勾勾地瞪着姜糖,看清那与姜父相似的眉眼,才恍然记起自己的身份,连忙跪在地上,可常年以来,在姜母身边被重用的优越感,使得她话到了嘴边还在嘴硬。
“二小姐,老……”秦嬷嬷说到「老」字顿了顿,咽了咽口水,换了一种说法,“奴婢是夫人的人,奴婢是按夫人的话行事的,奴婢是……”
“您老不用和我解释的。”姜糖十分「善解人意」地上前扶起秦嬷嬷。
“我心里都明白,您老在我母亲身边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怕您老去了庄子养老,母亲那里也肯定不会亏待您老的。”
秦嬷嬷整个人都是颤颤巍巍的,她现在最怕在从姜糖的嘴里听到「您老」这两个字。
她毕竟是个下人,哪怕是夫人院内的老人,二小姐说句不喜欢,日后,若是还在姜母身边伺候着,姜母见她也会不喜。
“二、二小姐……”秦嬷嬷的双眼盯着自己的脚面不断地闪烁,思考着如何让姜糖回心转意。
此时,一阵晚风吹过,带灭掉佛堂内的几盏明灯。
“二小姐,佛堂夜里阴冷,奴婢去给您拿张御寒的毯子去。”
“去吧。”姜糖眉头一挑,脸上浮起戏谑的笑,收下了秦嬷嬷的投名状。
昏暗的佛堂略显阴深,偶尔还有凉风吹过。
高台之上,被烟雾萦绕的金身佛像,神态肃穆,拈花一笑,普度众生。
姜糖抬着头,注视了好久,心中满是悲凉。
抬手抹去不知何时留下的眼泪,姜糖摸向被烛火照映仿佛随时要显像的金身,“娘亲每年都会给您镀一层金身,日夜香火不断,您为何连她都不保佑呢?”
夜深人静,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
姜糖想的是自己这一世是不是又做错了。
姜蜜的双手无力,味觉失灵,姜父为了保全姜蜜,避无可避地要向族人低头。
除了姜蜜半路被阻的私奔,以及后面发生的意外,之后的一切发展恐怕又和前世一样。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再一次把她推向绝路。
再过一段时间,收到姜父书信的族人,便会带着矮个拔高个的苗子上门。
前世,族人利用姜蜜私奔的事情,借题发挥,让姜父拿出一半的家产去补偿被流言蜚语连累的他们。
姜糖记得清楚,被拨去明为伺候实为监视的下人,不止一次地禀告姜父,那些族人私下多次和外面诋毁姜蜜的人花天酒地。
姜父为了保全姜蜜的性命,只能咽下这口气。
若不是后来姜糖及笄,族里的长辈想做主许配给自己夫人娘家的后辈,姜父也不会和他们撕破脸皮。
实在是他们的吃像太难看了。
居然想通过娶姜糖,把姜家剩下的那一半家产也收入囊中。
那日,族里送来的学徒一直没来,姜父亲自来找人,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计划。
面对姜父的质问,族中的长辈居然还想当场让姜父答应下来。
二十多岁的后辈,还未娶妻,后院的莺莺燕燕却不少,姜父当然不会推姜糖进火坑。
“我闺女要入宫当御厨,没那个福分嫁到他家了。”
因为这句话,姜糖开始了炼狱班的训练。
单论基本功,姜糖要比族里挑选的苗子扎实很多,但因为有姜蜜的存在,姜糖之前的练习总是得且过,无论是配菜还是调味,姜糖都差一分火候。
姜父便盯着姜糖,单练那一分火候。
许是想起那「暗无天日」的日子,佛堂内的姜糖,感觉自己的双手反射性地酸胀起来。
秦嬷嬷这时正好抱着毯子回来。
“二小姐,奴婢特意从厨房里拿来了一些糕点,您若是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放那吧。”
秦嬷嬷放下东西,见佛堂里又被吹灭了几盏明灯,连忙用蜡烛一一点亮。
有了外人来打扰,姜糖也没有心思再去回忆前世的事,便拖出几个蒲团,拼在一起,悠哉地躺了上去。
秦嬷嬷见状,面露纠结之色,可最终还是闭了嘴。
次日,天色蒙蒙亮,几声鸡鸣吵到了姜糖。
姜糖迷迷糊糊翻个身想继续补眠,却又被人晃醒。
“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蒲团比不上大床舒适,姜糖一夜翻下去好几次,好不容易睡得正香时,被公鸡打鸣声吵醒一回,紧接着又被人直接晃醒,任谁都不会有好脾气。
秦嬷嬷忽略一脸阴鸷的姜糖,拿了一块浸透凉水的帕子,敷在了姜糖脸上,醒醒神。
“二小姐,听下人来报,族里那边来人了。”
秦嬷嬷说得慌张,但姜糖被那一块透心凉的帕子醒了神,听得真切。
“族里来人了?”
“是的。”
“哦。”姜糖点着头,把脸上的帕子对折叠好,对着门外,扔了出去。
秦嬷嬷的视线跟着帕子一起飞出门外。
再回过头的时候,姜糖已经闭上了眼睛,重新躺了回去,嘴里嘟囔着:“赶紧离开我的梦,我一点都不想梦见你……”
二小姐这是还没醒呢!秦嬷嬷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二小姐,族里的人真的到大门口了,老爷夫人那里还等着您一起相迎呢!”
姜糖的反应是捂住耳朵继续睡,直到被下人架着来到大院中,才迷糊过来,秦嬷嬷说的居然是真的!
姜糖偷偷瞄了一眼姜父,见他铁青的脸色,便知道族里的人,动作太快了。
姜父的书信还未发出,他们便未卜先知了。
就是不知道是府里哪位好心人告诉他们的。
第32章
——姜家人来了——
姜府正门大开,宽敞的院内,立满了姜家下人百余人。
姜父打前阵,姜母带着姜蜜与姜糖站在姜父右侧。
一起迎接突然到访的姜氏族人。
为首的便是姜氏这一任的族长,也是姜父的伯公。
后面随行的三个后生,光看长相和衣着打扮,应该是三位便宜堂哥。
剩下的,姜糖估摸着要有二、三十个下人。
姜糖看得真切,姜父背在身后的双手,也紧紧攥成了拳头。
看来,姜父也知道,这一次,姜氏族人来者不善。
姜母一见到姜氏其他人,便容易气短发闷。
姜蜜轻轻拍着姜母的后背,安慰着她,“娘亲,没事的。”
姜母回望着姜蜜,脸上露出来苦笑,书信还未送出,这姜伯公便带着人来到了家门口,怎么能不担心?
“糖糖,一会儿要乖乖的,无论太伯公说什么,都不要顶嘴。”姜母忧心地嘱咐姜糖。
姜糖老实巴交地点着头,暗道姜母真是了解她。
前世,姜父的书信送出去的第七天,便收到了回信,说他们还有两日便到。
那时虽然诧异他们在路上来得如此之快,但也没有多想。可现在看来,他们是早就知道这里出事了。
来得如此之快,那也是因为在未收到书信的时候,便提前动身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世又出了什么差错,让他们措手不及地直接出现在姜父眼前。
“伯公,一路辛苦,您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姜父率先迎了上去,托着姜二爷的胳膊,关慰道:“族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随后,姜父大声指责起姜伯公身后的后辈们,“伯公已是古稀之年,你们居然让老人家出这么远的门,这一路舟车劳顿,但凡出点意外,你们承受得起么?”
姜父先发制人,一番话,震慑住随行的三个后生,个个低着头,不敢吱声。
可人越老越精,姜伯公闻言,用着拄拐「咚咚」地敲打脚下的青石砖,故意曲解姜父的话。
“怎么了,我这老头子还没进门呢,就开始嫌弃起来,恨不得咒我死了?”
“侄孙不敢。”姜父连忙跪在地上,当众请罪,万一被姜伯公扣下一个「不孝」的罪名,那才是完了。
大院内的所有人都随着姜父一起跪下,嘴里莫名统一了口径,齐齐喊到:“请伯公恕罪。”
姜糖也跪在地上,默默摇头,爹爹的修为太浅,斗不过那只老狐狸的。
纵使姜伯公无理蛮横,「孝」字压身的姜父,在姜伯公面前,注定直不起腰板。
这个时候,就需要「孩子还小,不懂事,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的主角亮相了。
“太伯公,糖糖好想你啊!”姜糖一路小跑,来到姜伯公身旁,亲昵地讲诉自己的思念之情。
“太伯公,我昨日还在梦里梦到你呢,今天您就出现在我眼前,这一定是佛祖显灵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在场的姜家人都明白,这哪是佛祖显灵了,这是佛祖的金身显灵了,吸引了一群贪欲鬼。
“太伯公,好多年未见,您可越来越精神了!”姜糖面不红心不跳地继续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