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一看,姜糖才注意到这一次行人的脸色,哪有长途赶路的疲惫之状,个个精神抖擞。
这就证明了姜糖猜测的无错,他们之前就在姜家附近休憩。
“这个是二丫头吧。”姜伯公抚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听到恭维的话,面上带着笑,只是在他那张常年严肃的脸上,很是违和。
姜糖又道:“太伯公,您远道而来,一定累了,快进来歇歇脚吧。”
姜伯公牢记此行目的,眼神略过跪在地上的姜父,故意对后面的晚辈斥责道:“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们伯父扶起来!一个一个的,都没规矩!”
离姜父最近的姜海,连忙扶起姜父,并替姜父拍打着膝盖上的灰尘。
一旁的姜湖看到姜海献殷勤的动作,不屑地「嘁」了一声,旁边的姜河拉了拉姜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如此无礼。
姜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姜河,双手环胸,昂首望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姜河也没有生气,上前一步,与姜糖一左一右扶着姜伯公到了内堂。
跟在后面的姜母,不用姜父指示,她也知道眼下要尽快把姜伯公一行人的住宿收拾出来。
随行的下人好安排,几个大通铺便可以搞定。
姜伯公的住所位置一定要最好,环境清幽,就是那三位后生……
“娘亲,你打算怎么安排那几位堂哥堂弟?”姜蜜随着姜母,来到后院。
家中虽有招待宾客的厢房,可毕竟不能长住。更何况,他们也算是「自家人」,也不能单单用招待客人的礼数招待他们。
姜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姜母,姜母甚是欣慰,“你能想到这么多,也是不易。以前,都是你爹爹带着你学菜,现在……”
姜母握着姜蜜的手,鼻头一酸,眼中控制不住,又泛起泪花,“以后,跟着娘,学一学待人接物的礼数,明儿嫁给心上人后,也会用到的。”
嫁给心上人?
姜蜜脑海里有了一个猜想,试探地问道:“娘亲,你这是……答应江长生进门了?”
“进、进门?”姜母先是一愣,随后乐开颜,“娘亲果然是老了,现在竟不明白你们这些孩子心里在想什么了。”
姜蜜低着头,神色尴尬,她现在犹记得,在山上和姜糖,满怀心动畅想地,商量着如何把江长生娶回家。
可现在,姜母松口了,她也不进宫当御厨了,心底却没有一丝喜悦之情。
同样的,姜糖此刻也没有一丝喜悦。
大堂之上,正位上的姜伯公阖眼,面无表情地用拐杖敲打着地面,一下一下的「咚咚」声,使得众人都不敢大喘气。
姜父因为之前开口,差点被说不孝,眼下,也不敢贸然开口。
姜糖抬眼扫过三个便宜堂哥,见他们统一的哑巴样,姜糖算是知道了,这一次又要自己打头阵了。
“太伯公,三位堂哥,您们怎么会突然来江州?”
三位堂哥闻言,顿时面面相觑,齐齐看向了正坐上的姜伯公。
姜伯公敲打地面的动作停了下来,同时也睁开了眼睛,浑浊无光的眼睛幽幽地看向姜糖。
姜糖面不改色,继续一脸天真地问道:“你们是一起来游玩的么?”
既然你喜欢装,我就陪你装到底。
第33章
谁私奔了?
这一世,姜父的书信还未送出,姜伯公自然不能借着帮忙的理由,来插手他们的家事。
姜父见姜伯公脸色阴沉,连上前把姜糖护在身后,“伯公,孩子还小,童言无忌,您老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姜糖以为姜伯公会和姜父虚与委蛇一番,谁料姜伯公一巴掌拍在桌上,愤怒质问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不向族里知会一声!”
姜伯公留了后手,他并没有明确说明说出了什么事,他还不想这么快把内应的事,放到明面上说。
他更希望,姜父或者是看着容易哄骗的姜糖自己亲口说出来。
姜伯公话音刚落,堂内的回音还未消散,姜糖的三位便宜堂哥已经熟练地跪在地上,“太爷息怒。”
姜父反应过来后,也连忙拉着姜糖跪下。
姜父心中也明白,府里应该有族里的内应,把最近的事情,传了回去。
姜父无奈,请罪的话还未说出口,姜糖哭闹的声音,先从身后响了起来。
“啊……太伯公凶我……”
姜父低着头皱着眉,听着姜糖熟悉的哭腔,便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地干嚎。
“哭什么哭?太伯公何时凶你了?”姜父教训完姜糖,又向姜伯公说:“孩子还小,伯公您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这话说的,若是姜伯公借此惩罚姜糖,反倒是他的不是了。
一连两次,姜伯公喘着粗气,姜河连忙起身,轻轻拍着姜伯公的后背顺气。
姜河也趁机站起来,指着姜父姜糖发难,“看你们干得好事,太公若是被气出什么好歹,我绕不了你们!”
“姜湖,跪下,向伯父道歉!”姜海不明所以,只觉得姜湖一个后辈,不该对长辈如此不敬。
再者,姜伯父也没说什么话惹太爷不快啊。
“我说错什么了!”姜湖性子急躁,见识过这里不同于乡下的繁华后,他一刻都不想多等,“他既然能够做出纵女私奔的事情,有胆子就承认!”
一句话,堂内几人脸色各异。
姜糖余光偷偷瞄向姜伯公,见他脸上的怒气比刚才更甚,心里直偷笑。
姜父听得一头雾水,府里那个内应是怎么传的信?
姜蜜私自南下学艺,当做私奔传过去以后,怎么就成他是主谋了?
姜糖抢在姜父开口前一刻,大声哭喊道:“太伯公,爹爹,你们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跟别人私奔去啊!我真的没私奔啊!我是被冤枉的啊!”
其他人: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都安静!”姜伯公的拐杖「咚咚」地敲了几下地面,心里怨恨姜湖的莽撞,让他失去了先机。
姜伯公指名道姓道:“姜鹏,数日前,我收到一封来自江州好友的书信,说是你那闺女……”
说到一半,姜伯公幽幽地看了姜糖一眼,默默把话说的更严谨了一些,“你那个大女儿做出侮辱门楣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这一次,姜伯公也没有把话说透,还把自己情报来源说的有理有据。
“爹爹,侮辱门楣会挨板子么?”姜糖一脸担忧的模样,小声地问姜父,却也让其他四人听得清清楚楚。
姜湖再一次抢话,斜着身子坐在太师椅上,幸灾乐祸地翘着二郎腿,“挨什么板子啊,敢和人私奔,就该直接让人绑了浸猪笼!”
姜伯公气得恨不得拿拐杖敲打他一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自己的计划全被他打乱了。
姜湖不及姜海行事稳妥,也不及姜河贴心孝顺,可谁让这是他唯一的亲曾孙呢……
姜伯公呼呼地喘着粗气,只能忍着。
姜糖再一次反驳:“我阿姐明明是去学艺,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私奔了?”
姜湖晃着二郎腿,嘴里吐着瓜子皮悠哉地说着风凉话:“打着学艺的幌子私奔,伯父可真是教了个好女儿。”
姜父的心思千回百转,这一行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姜伯公自入座后,并没有多加约束姜湖的无礼行为。
要么,姜湖的行为是被默许的;
要么便是姜伯公的心尖宝,在乡里横行霸道惯了。
姜糖还想继续与他争论,姜父出言制止,“够了,糖糖。”
姜糖再和他争辩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
姜糖见姜湖一脸看笑话的样,不甘地嘟囔了一句;“长辈在地上跪着,后辈在旁坐着,这又是什么道理?”
姜湖嗑瓜子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看了看屁股下的椅子,又看了看一直跪着的父女俩和姜海。
姜海这位堂哥,他欺负惯了,一直没放在眼里,可姜父在怎么说,也是他长辈。
姜湖僵硬地活动着脖颈,转头对上了姜伯公阴鸷的目光,瞬间弹跳起身,身边的瓜子糕点散落一地,双腿打着哆嗦还在继续强撑。
“是他们有错在先!”
姜湖自方才起身后便顺势做在了椅子上,没在意那么多。
此时被姜伯公盯着,也不敢移开眼神,只能颤抖地伸出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姜父,为自己无礼的行为开脱。
姜父等的便是这一刻。
“伯公在上,我大女儿姜蜜,小女儿姜糖,虽未学过四书五经,但也知礼义廉耻,从未做过辱没姜家门楣之事,伯公自可派人去查。不能仅是靠道听途说,寒了小辈的心。”
“姜鹏,孩子还小,一时胡话,你也不会和他计较吧。”姜伯公又把姜父之前说过的话,还给了姜父。
“都起来吧。”
随后,姜伯公给了身边一直捶背的姜河一个眼神,姜河上前几步,弯着腰扶起了姜父。
“我们来得突然,这住宿之事劳侄孙媳妇费心了。”姜伯公突然说起软话。
姜父:“不敢不敢。”
姜糖低眉垂眼,暗道:这是要中途休战了?
恰巧,姜母带着姜蜜过来,告诉众人,院子收拾妥当了,请姜伯公一行人先小憩一会,之后再为他们接风洗尘。
姜伯公客气一番,应了下来,姜海和姜河倒没有什么意见,偏偏那姜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他可是睡饱的来的,哪还有「精神」再去睡觉!
第34章
今晚吃鸡,大吉大利!
“太爷,您为什么要忍着姜糖那个贱人?”
姜河把院子的下人打发走后,和姜海分析了刚才的事情。
经姜河一点拨,姜海也明白方才自己说错了话,但他心底就是不愿承认是他的错,不安地抬眼看向了姜伯公。
“我也没想到,那个孩子居然有这么多的心眼。”姜伯公感慨了一句,对姜湖也不忍责备,“日后,莫在他们面前说错话,便是了。”
听姜伯公这么说,姜湖心底那股不安的情绪,立刻转化成对姜糖的怨恨,摔碎了茶盏,便要出门找姜糖算账。
姜海连忙挡在门口处,拦住姜湖,皱着眉头规劝道:“你不要冲动!”
姜湖白眼一翻,根本不听他的话,“你给我一边去,再拦着我,小心我连你都打!”
姜海还是不肯让他,毕竟,这里是别人的地盘。
推搡间,姜湖一使劲,把姜海推倒在地。
姜海抱着胳膊在地上疼得直打滚,姜湖的第一反应,是怀疑姜海在故意陷害他。
姜河之前一直隔岸观火,见此情况,连忙上前查看,“大海哥,你没事吧?”
姜伯公也阴着脸,拿着拐杖轻轻敲了下地面,“你海哥若是伤着了,你可逃不了一顿打!”
姜湖不屑,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磕起瓜子,“就轻轻推了一下,又不是泥做的,能伤到哪里?”
“你……”姜伯公拿起拐杖指着姜湖,恨铁不成钢,“我真是惯坏你了!”
见姜伯公似乎真的发火了,姜河又连忙劝道:“太爷,您不要生气,我看了一下大海哥的胳膊,就轻微磕碰了一下,没伤到筋骨。”
“我就说没使劲吧,我看是他想故意陷害我!”
姜湖最擅长胡搅蛮缠,说话间,还故意对着姜海露出嘲讽的笑容。
姜海的胳膊疼到麻木,可他也知道,这间屋子里,虽然每一个人都与他有些深厚的血缘关系,但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关心他的。
“太爷,我想起还有事情没有处理,我想先回去……”
姜海想找理由离开这里,姜伯公也没挽留,交代了几句,便让他离开了。
望着姜海离去的背影,姜河佯装无意地说道:“太爷,大海哥心里是不是对我们有怨念?”
闻言,姜伯公的目光突然犀利起来,手里的拐杖更是狠狠地敲击着地面,“都是为了族里的荣光,他敢!”
话罢,姜伯公又把眼神看向身旁老实听话不用他操心的姜湖,“你该不会……也对我不满吧?”
姜河心中一怔,双腿打着哆嗦立刻跪了下来,“太爷,我当然没有,相反的,能为族里做事,是姜河的荣幸!”
“你一向都得我心,我最看好的便是你了。”姜伯公收回了眼神,双眼微阖,手指轻轻地一上一下,在手背上敲打着曲调,姜河明白,这是要他离开的意思。
姜河垂着头起身,转身离去的时候,看了眼事不关己一直在看戏,脸上表情十分惬意的姜湖,立在一侧的拳头慢慢收紧。
至此,屋内只剩下姜伯公和姜湖二人。
姜伯公开门见山说起方才姜海的胳膊,“他的胳膊若是在这个时候受了伤,谁去顶姜家御厨的名额?”
“我真的就轻轻推了一下……”姜湖缩着膀子磕着瓜子,还在嘴硬。
“再者说了,他刚才也对我使劲了!”说着还撸起了袖子,亮了出了一块不明显的红印。
姜伯公老眼昏花,险些没有看到。
姜湖委屈地把「受伤」的胳膊怼在姜伯公的眼前,“太爷,他就是仗着您看中他,才敢对我下手,早知如此,当御厨那么好的差事,您老留给我算了。”
姜伯公叹了口气,“你真以为那是个好差事么?”
“当然了!”姜湖不假思索地回答,“能入宫的话,那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岂不是都能尝上一口,到那时候,皇上都是吃我剩下的……”
“妄言!”姜湖还未说完,姜伯公便打断了他的话,“出门在外,说这种话,你是想掉头么!”
姜湖收敛了脸上狂妄的神色,悻悻道:“我就是那么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