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这个清秀的姑娘心中所想的却是红色的宫墙,是闪着粼光的铠甲。
年玄风坐在她对面,点点头,“我们师门三人奉师尊之命,往京城捉妖。沈姑娘呢?还没问过沈姑娘是往哪个方向去?”
他们本就是因为沉船才聚在这乌江镇上,又因闹妖一事耽搁了许久。如今事情圆满解决,已经到了分离的时刻。
沈知瑶摸了一把石桌上的青光剑,摇头道:“下山行走,没有方向没有归处。”
这是莲花宫的规矩,每隔四年的春天,宫中弟子都要下山行走半年,增长见识,历练本事,除妖济世。
也有很多弟子结伴而行,但一直以来,她都习惯了独来独往。
年玄风微微一笑,发出邀请:“那沈姑娘可愿与我们同路去京城?”
沈知瑶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芍药花,犹豫片刻道:“嗯,我答应了阿芍。”
春风忽起,将平静的湖面吹起阵阵涟漪,头顶上空的柳条也纷纷随风摇曳。
她眸光落在湖面上的云卷云舒,侧脸淡雅,一支青簪锁三千黑发。
“春光正好,玄风想给沈姑娘看样东西,不知道沈姑娘有没有兴趣。”
年玄风见她眉头紧蹙,站起身来摘下一片柳叶,又俯下身去采了一瓣花,放在光滑的石桌上。
沈知瑶不解地看着这一花一叶。但接下来的一幕让她颇为惊奇。
只见这一花一叶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像两个小人,并肩紧密地挨在一起,绕着石桌上笨拙地走了一圈。
她的眉眼不知不觉绽放出笑意:“年师兄,这是?”
年玄风挥了挥手,一张黄色的符纸在花叶上闪了闪。
他不好意思道:“这是衔月谷的傀儡符,本想留着用来逗小师妹开心的。”
衔月谷的傀儡符,可控世间万物,一如人间的木偶戏。
上次金景明扔了一堆符,被细心的年玄风捡漏了两张。
沈知瑶欢喜地瞧着,心想,若柳娘和阿芍日后相见,也一定如这般可爱相伴。
她又问道:“对了,年师兄,小师妹和萧师弟呢?从何家出来就没看到他们俩了。”
年玄风道:“七师弟说要把好消息告诉隽娘。小师妹玩心重,大抵是同他一道去耍了吧。”
年玄风口中玩心重的小师妹,此刻正居高临下地悬于半空,背对着何公子。
萧厌衍身量纤长,红衣翻飞,柔和的光线落在他漆黑的发丝上。
他漫不经心地用大拇指摩挲着食指,周身却迸发出令人感到深渊般绝望的阴冷气场。
跟刚才那波正气凛然的修道者完全不同。
他是鲜艳的妖,是深不见底的邪,是涵养极佳的变态。
何公子看不到身前人的脸,但这股气场让他彻骨地感到恐惧,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额角湿淋淋的满是冷汗,他张了张嘴想大叫,却惊恐地发现嗓子因为害怕直接失声了。
“放心吧,我不会杀了你。”萧厌衍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若有若无地冷哼一声。
他将右手掌举到眼前,眯起眼,极有耐心地细细端详手心的掌纹,“我可不想弄脏了手……我问你三件事。如果是,你就点头。”
汗珠极其缓慢地顺着鬓角流下来,淌入衣领里,一滴一滴地加剧着心头的恐慌。
何公子说不出话,只得猛烈地点点头。
“来捉柳娘的那些臭道士是不是一行十人?”
何公子脸色铁青,点点头。
“带头的道士手里是不是端着一座小巧的九层塔?”
何公子后背湿透,又点点头。
“最后,他们穿的道袍上是不是绣了一个谢字?”
何公子惶恐地睁大眼睛,再次点点头。
萧厌衍眼中深不见底,闪过沸腾的杀意。
很快又恢复了明亮,他嘴角轻笑,低声道:“果然是你,谢王爷……”
红色发带在微风中轻轻飘荡,像染了血的蝴蝶,又像浸满了毒液的花。
“哦,差点忘了……”萧厌衍刚想拂袖而去,突然想了想,懒懒地挥了挥手,何家院中无数的金银财宝像狂风裹着,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悬在空中。
想到许宁宁撅着嘴扯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地晃了晃脑袋,萧厌衍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有个小姑娘拜托我帮点忙。我这个人心善,实在不舍得拒绝她。”
他话音未落,无数的金元宝珠串,银钗璎珞圈,倏然化为灰白色的粉末,纷纷洒洒地从空中落下。
好似曲终人散的惋叹。
白茫茫,落了一片,真干净。
亦像那年春天漫天飘飞的柳絮。
残废的何公子就坐在窗前,等着一个浅绿色衣裳的姑娘。
她从窗户翻进来,黑发上还沾着几片白色的柳絮,笑意盈盈,温婉动人。
柳娘兴奋同他说道:“公子,今日湖面上来了几只大鹅,我画给你看呀。”
她摊开宣纸,研了墨,寥寥几笔就画出青翠的山峦,碧蓝的湖面,以及曲项向天歌的白鹅。
红红的脚掌栩栩如生,似乎真的在拨动着清清水波。
何公子想起成亲的那一天,红烛喜袍映厅辉。
掀开盖头,端坐在床沿的柳娘低眉垂目,眸子里满是酽酽的温柔。
她白皙的双颊飞上两朵红霞,低着头害羞地说道:“公子,从今以后,你我夫妇一体,永不分离。”
轮椅上的人终于呜呜地哭出声来。
原来从没有什么神助,她就是他的神。
萧厌衍嫌弃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犯了什么错,要听到这污浊不堪的哭声。
突然大拇指上的骨戒不安地动了动。
他眼神一凛。
小姑娘有危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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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科学知识从不骗修仙人
许宁宁醒过来的时候,黑暗的山洞里布满了钟乳石。或像玉柱从顶垂直到地,或似雨云倒悬空中,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许宁宁醒过来的时候,黑暗的山洞里布满了钟乳石。
或像玉柱从顶垂直到地,或似雨云倒悬空中,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
头好痛……
她下意识地想揉一揉头,却发现双手被什么东西锁在身后。
绑架?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被许宁宁否决了。
一来她没钱;
二来哪个劫色的眼瞎,会看上萧厌衍这副脸蛋?
这么一想就放心多了。
她用力挣了挣,还是挣不开。
想起萧厌衍教自己的心决,许宁宁闭目凝神,但手上的骨戒纹丝不动。
这骨戒不会还懂看人下菜,见她不是自己原装的主人就罢工了吧?
她转动着圆溜溜机灵的眼睛,试图寻找可能的出口。
突然听到一个深幽的声音,好像是从头顶的地面上传来的。
这个声音非男非女,直让她头痛欲裂。
这种熟悉的感觉,像一百万只蚂蚁咬噬脑髓。
「它」似乎很生气,说道:“不是他。”
冷冷的女声响起:“您说过,对地心铃有反应的就是您要找的人。”
这个声音——是紫菱。
许宁宁想起来了。
她本来是去隽娘家里,同隽娘说起镇上的妖邪已经被收服了的好消息,恭祝她和情郎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隽娘又羞郝又欢喜,非要塞给她一大把的红枣,揣在兜里满当当的。
春日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心向善的阿芍在镇子里布满了鲜花。
乌江镇街头上罕见的热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热心镇民许小姐边嚼着红枣,边转过巷角,迎面碰上了紫菱姑娘。
她同往日大为不同。
往日里,紫菱姑娘总是柔柔弱弱的,像微风里站不稳的蒲草,一个劲地往她心目中的恩公男神——许宁宁身上攀附。
可此时的她面色漠然,闪着寒光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许宁宁。
宛如一把锋利的,刀。
一下子就好像从看男神变成了看前男友。
许宁宁不禁打了个冷颤,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但脸上很快露出风流倜傥的春风一笑:“好巧啊,紫菱姑娘,今天也出来晒太阳?”
她表面上插科打诨,心中无比迅速地默念骨戒的口诀,但紫菱比她更快一步地摇响了腰间的铃铛。
骨戒刚在手指上闪了闪光,许宁宁就晕倒了。
晕迷之前,她挣扎着心想,下次见面时一定要告诉萧厌衍,启动程序太久的产品都不是好法宝。
“不可能是他……”听到紫菱的辩解,「它」也并不生气,慢慢地说道,“我要找的人是个女的。”
“我就说,是那个红衣服的女人!”旁边一个黏糊糊的男声响起,不难想象他此刻趾高气扬的模样,“大人,您当初要是派我去,一准给您办妥了!”
“可是……”紫菱似乎还想辩解,顿了顿却又冷静地说道,“无妨,您想要的红衣女子甚是爱慕这位公子,我看您不如来个守株待兔,请君入瓮。”
“大人,您别听她狡辩……”
“爱慕?有点意思……”「它」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长长地笑了两声,笑声阴寒,让人毛骨悚然,“那就看她来不来,她要是不来,下面那个人就赏给你了,黑淼。”
黏糊糊的男声转气为喜,“谢谢大人。”
许宁宁听明白了,他们是要找红衣服的女人,那不还是她?
可她一向乐于助人乐善好施,讲礼貌爱集体,捡到一毛钱都要上交给警察叔叔。
进入这个游戏以后,还没来得及泡各位师哥,就被萧厌衍无情夺舍了。
不太可能会结交仇家。
「它」似乎扭动了几下身躯,传来一阵轰隆似雷的声音。
身侧的土石随之猛烈地抖动着,立刻落了许宁宁一脸土尘。
她的双手被绑在后面,只能像猫一样甩甩脸,用力地朝外呸了一嘴沙土。
看这地动山摇的架势,地面上这家伙是有多胖啊。
许宁宁的牢骚还没发完,头顶一颗巨大的钟乳石,重重地朝她的双腿之间砸了下来。
许宁宁:!
她一咬嘴唇,飞快地翻了个身,像个球一样滚到旁边。钟乳石擦着她的身子砸到地上碎成了粉末。
好险,萧厌衍差点就从此失去了他的性福。
头顶上,“它”道:“如你所愿,这个你拿去。可助你增长修为,完成你想做之事。”
看样子是交给紫菱的。
因为安静了一会,许宁宁听到地面上的男声忿忿不服气道:“大人,她并没有完成您所托付之事。那么神圣的东西,为什么要给她?”
“不过是个痴情儿罢了……”「它」幽森森地说道,“况且让她去帮我搅动京城的风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来等她,你去看住下面那个吧。”
有头脑,有谋略,对待下属宽容仁厚,有问必答,这个「大人」不简单。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许宁宁深呼吸一口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刚才听他们对话的意思,是想用她来当诱饵,请红衣女子,也就是现在的萧厌衍,入瓮。
可萧厌衍是什么人?
爱读书爱学习的三好学生,闻鸡起舞争分夺秒的练功狂人。
这会指不定躲在哪里偷偷修炼。
大概只有等到晚上需要人服侍松开发髻的时候,才会发现她不在了吧。
然后萧厌衍就会捏住自己的头发,懒洋洋地说道:“限你五声内出现。我喊一声薅十根头发。”
迟早有一天她会被萧厌衍薅成秃头。
许宁宁望着身旁散成细碎石块的钟乳石,像数花瓣一样不抱希望地数道:“萧厌衍会来,不会来,会来,不会来……”
数到最后一块石块,不出所料地是「不会来」。
就在这时,面前的石壁突然被打开了,从外走进来一个男子。
许宁宁下意思绷直身子。
定睛一看,这男子全身漆黑无比,两只眼睛迷成一条缝,透露出几分贪婪的神色。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非常熟悉的,下水沟的臭味……
等等,这是水蛭成精了?
许宁宁绝倒。
她的求生欲望从未如此的强烈:这狗逼的游戏!
但凡是个风情万种的狐狸精,或者是楚楚可怜的蝴蝶精,她也就认了。
毕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为什么是个丑男?!是个水蛭精?!
她发出灵魂质问,世界上还有比死在水蛭精手里更丢脸的事情吗?!
叫黑淼的水蛭精蹲下身来,垂涎欲滴地盯着她,伸出鲜红的长舌头,绕着嘴巴缓慢地舔了一圈。
许宁宁实在控制不住胃里的恶心:yue;
对不起,丑男真的做什么都是错。
黑淼凑过脸来,非常地不满:“小东西,你这是什么反应?”
事后,许宁宁回忆起这段惊心动魄的过往时,忍不住感叹道:
当时那把丑脸离我的只有零点零一公分;
——但四分之一柱香之后——
——那张脸的男主人将会彻底的臣服我——
——虽然本人生平说过无数的谎话——
——但是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