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红眼睛的怪物倒有几分本事。
萧厌衍低头看一眼胸前，一朵红牡丹绽放地鲜艳无比。
他刚才被红光笼罩丢了心神，被许宁宁一喊才清醒过来。
但眼看红眼睛的攻击像一道闪电般冲她而去，他一时来不及阻挡，便毫不犹豫地轻点脚步，飞身立在她身前，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的攻击。
红光冲破他的胸膛，金线绣的黄牡丹霎时变成了红牡丹。
还好，还好穿得是红色。
萧厌衍心想，不会让身边的笨蛋看到他在流血。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为什么刚才看到她有危险，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
他明明是一个自私又冷漠的人，他占据许宁宁的身体，他渴望力量和覆灭，他蔑视所有渺小又脆弱的东西。
“三心二意是会让你丢了命的。”红眼睛低沉的声音在山洞里盘旋回荡。
眼睛一闭一开，霎时凶猛的红光以排山倒海之海迎面而来。
“我要把你们都吞掉。”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萧厌衍眸中一暗，脚尖轻点，像一只利落的雨燕飞身悬于半空。
他口中操纵着骨戒，手指则飞快地翻转，泛着淡淡的紫光。
结印——他的老本行。
许宁宁被呼啸的强风刮得倒退几步。
四周不断有巨石轰隆隆地滚下，尘土飞扬。
地面剧烈地摇晃着，山洞似乎下一秒就要崩然倒塌。
巨大的威压让她的耳膜嗡嗡作响。
许宁宁睫毛轻颤，她的修为薄弱，但依然眼神坚定，执着地向上方伸出手掌，将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骨戒之中。
她说过，要和萧厌衍并肩作战。
承诺既出，驷马难追。
半空中的萧厌衍嘴唇殷红，向下看了一眼。
她这么弱的灵力，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这个笨蛋。她不是说过逃命和听八卦的时候，一定跑得比谁都快么。”
他食指相扣，结了一个「守」印，将一个透明的屏障，稳稳地罩在许宁宁的四周。
紧接着，看着如同海浪波涛般袭来的红光，萧厌衍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勉力支撑着身体，坚决地伸出右手。掌心处的紫色结印发出耀眼的光芒，宛如一个小黑洞，一寸寸地将红光吸入结印之中。
“反噬之印。”红眼睛显然没有料到，“你想吞了我？”
“不错。”
紫光漫天，萧厌衍站的笔直，沾着鲜血的嘴唇轻轻张开，“吞了地心魔，获得至高无上的魔力。”
从走进山洞的第一眼，看到无数左右飘荡的人皮，萧厌衍就猜出来了。
红眼睛就是千年前被正派镇压，如今却又复活了的地心魔。
但反噬之印这种邪门歪道，强行逆转乾坤，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练习地尚未成熟，此刻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或许还没等到他吸收了地心魔，自己就会率先因为全身经脉倒行而亡。
他是在赌。
千年前，是以牺牲了四大仙门的四位创世掌门为代价，才勉强镇压了地心魔。
眼下以他现在的力量对付地心魔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他在赌。
赌地心魔复活的时间不长，力量还未完全恢复，不敢和他火拼。
果然，红光在悄无声息地减弱。伴随着地动山摇，红眼睛猛地往地底下一钻，很快就不见了踪迹。只留下一句：“我们还会再见的。”
话音在山洞里绕了两圈才完全消失，紧接着风声停止了，周遭的巨石块也停止了震动。
夜晚从没像此刻一般安静。
透明的屏幕像一颗被戳破的气泡，猝不及防地散去。
虽然许宁宁始终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我们赢了！”她愣了片刻，后知后觉地淡淡一笑。
紧接着精疲力竭地累瘫在地上。
萧厌衍低头看了一眼，确认大红色的衣裙完美地掩饰了他身上的血迹。这才放心地飞下来，蹲在许宁宁面前。
他看着头发凌乱衣裳破裂的人儿，突然伸出右手，轻轻地刮了刮许宁宁的鼻子。
冰凉的手指划过高挺的鼻梁。
在这宁静的寒夜，显得格外的真实。
刚刚无论是和水蛭精挤在一处小山洞里，还是和地心魔面对面，许宁宁都没有害怕。
此刻死里逃生后，这一丝真实感却叫她心头涌上一股酸酸的感觉。
就像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漂流很久的人，终于摸到了泥土。
她忍住泛红的眼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眼前人。
萧厌衍脸上的凌厉与冷漠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风轻云淡的浅笑。
他轻轻地打趣道：“你看你，都脏成小花猫了。”
许宁宁愣了愣，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萧厌衍嘴角的血迹认真地擦去。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撇了撇嘴，又从袖子里拿出隽娘给她的红枣，眼睛亮了亮，“给你，补血。”
饱满圆润的红枣在手心无声地滚了一圈。
萧厌衍半蹲在她面前，张开嘴，“啊——”
贵少年从来都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
“你就这么相信我一定会来？”萧厌衍边嚼着红枣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想起来混沌之中，那一句「萧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宛如一道细丝般的光冲破黑暗，将他唤醒。
心中陡然升起几分紧张，脸上却依然波澜不惊。
“当然啦，你最够义气嘛。”许宁宁凑近几分，细心地吹了口气，将他眉毛上的灰尘吹落。
一阵沁凉的风拂过眉宇。
纤长的羽睫轻轻颤动。
萧厌衍任由她曲着手指，仔细地将他头发上的细沙捉走。
一句「笨蛋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下去，开口却成了，“那我这算不算英雄救美？”
“不算……”许宁宁眉眼一弯，纠正道，“你这叫，美救英雄。”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因为我厉害啊……怎么样，是不是比年玄风还厉害？还有刚才那招结印，猛不猛？”
“厉害厉害，真厉害。”许宁宁捧着萧厌衍的脸，像捏馒头一样来回揉搓，“您可真是绝美的脸蛋，铁血的手段。”
山洞里，两个人灰扑扑的，血痕累累。
一个大狼狈，一个小狼狈。
山间的夜晚偶有几声虫鸣，细碎而不喧闹。
明月清朗且洁净，挂在高高的天上澄澈又缥缈。
空气里浮着一股甜腻腻的味道，不知道是红枣的味道，还是鲜血的味道。
萧厌衍半用着法术，将背上的人向上托了托，无可奈何地抱怨道：“你又胖了。”
许宁宁心虚地小声嘟囔，“哪有，是你力气太小。”
方才离开山洞的时候，许宁宁以为终于可以体验一下炫酷的御剑飞行。
谁知道萧厌衍看着她擦拳磨掌跃跃欲试的样子，嘴角上扬，慢条斯理地说道：“叫声萧哥哥，我就答应。”
“萧哥哥……”许宁宁丝毫没有犹豫，眨了眨双眼，天真无邪地叫道。
“萧哥哥……”许宁宁双手抱拳，低沉着嗓音，宛如张飞叫刘备。
“萧giegie——”许宁宁双手捧着脸，做作地比了个wink。
“我还会唱呢……”许宁宁翘起兰花指，“萧……哥……哥……呀，你是不是饿得慌……”
萧厌衍：唱得不错，以后别再唱了。
“现在可以飞了吗？咱们能飞多快？会晕吗？”
“不行……”萧厌衍摇摇头，“天太黑，看不清，御剑飞行会摔死。”
许宁宁：……
玩我呢……
行吧，他还挺有安全驾驶的意识。
许宁宁不知道，反噬结印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加上之前为她挡的那一击，萧厌衍已经连一把剑都御不起来了。
他看着许宁宁身上被飞石打得密密麻麻的血伤痕，背对着她，蹲下身来，不容拒绝地说道：“上来。”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可不想让我的身体再受伤了。”
“那你等一下。”许宁宁站起身来，对着山洞里挂满的人皮无声地鞠了一躬。
山路崎岖不平，萧厌衍走得缓慢，倒也不觉得颠簸。
许宁宁百无聊赖地在他头上编麻花辫，嘴里不停地说着话，像一只生命力旺盛的百灵鸟。
“隽娘可高兴了，还说以后新婚的时候要请我喝酒呢。”
“虽然阿芍的幻境中有很多我不喜欢的，但也有夫妻同心，白首不离的幻境。这些我喜欢。”
“告诉你，我可聪明了。我叫阿芍施法让新婚夫妇交换幻境。”
“真希望他们都可以找到自己喜欢，也唯一喜欢自己的人。”
……
“不关心……”萧厌衍长眸漆黑，踢开脚边的一块碎石，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没有人喜欢我。”
碎石慢悠悠地滚到草丛中，消失了踪迹。
他的人设，是不被任何人喜欢的恶毒男配。
“不会呀。就算全世界都不喜欢你，还有我喜欢你。”
背上的人耐心地将两股麻花辫交叉缠在一起，又在中间捏了捏，制造出些许蓬松感。
萧厌衍身子僵硬了片刻。
“说得不错。再多说两句，说不一定我就被你哄得晕头转向，把身体还给你了。”
“哇，这都被你发现了，真聪明。”许宁宁从背后伸出一个大拇指，在萧厌衍脸旁晃了晃。
又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唉，喜欢你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萧厌衍觉得他真是疯了。
他竟然觉得这样惊心动魄的夜晚，是他经历过最美的夜晚。
“那你说说，其它喜欢我的理由是什么？”
“唔……肤白，貌美，大长腿！”
萧厌衍：“嗯……真挺不要脸的。”
月亮把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背上的人突然轻声唱道：“月光光，照四方，照遍人间水茫茫……”
“这是什么奇怪的曲调？”
“流行唱法……”许宁宁轻轻地戳了戳他的后脑勺，大胆地评价道，“孤陋寡闻。”
她接着唱道：“山遥遥，水迢迢，会生会死在今朝；心慌慌，意茫茫，天涯明月何皎皎【1】……”
萧厌衍不自觉地浅浅笑了。
胸前的牡丹花被鲜血浸染地愈加鲜艳。
他抬眼望了一眼高高夜空中，那一轮皎皎月轮。
我有心上事，
只敢说与明月听。
作者有话说：
【1】女儿唱的歌，歌名为《远行人》。
第34章 、我是你的小可爱
“哇，这个鸳鸯糯米糍软韧适中，香甜可口，好好吃。”
“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这道福寿……哇，这个鸳鸯糯米糍软韧适中，香甜可口，好好吃。”
“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这道福寿全可谓软嫩柔润，浓郁荤香，又荤而不腻，味中有味。”
“哇，还有冰糖燕窝。富含多种氨基酸和丰富的蛋白质，可以养阴润燥、益气补中……萧厌衍，你快来尝一口。”
明月夜，金陵城，红宫墙戒备森严。
星罗棋布的护卫来回巡逻，不放过任何一个企图飞进皇宫的苍蝇。
还有神秘的大内高手，听说都是深藏不露、武功卓绝。
但此刻漆黑的御膳房里，却有两个不速之客窜来窜去。
端着燕窝的许宁宁眼神发亮，朝着萧厌衍招手，兴奋地低声说道：“快过来吃了这碗燕窝，给我的身体滋补滋补。”
萧厌衍看着她嘴角的油光：……
他扶额：“许小姐，你都吃多少了……咱们是来找东西，不是来吃东西的。”
“不多不多，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许宁宁右手举起一壶桃花酿，左手用雪白的象牙箸敲了一下壶体，“本小姐这辈子，唯一拿得起放不下的——就是筷子。”
她咧嘴一笑，脸庞上还飘着两朵醉醺醺的红晕。
清脆的敲击声在肃静的皇宫深夜显得尤为响亮。
萧厌衍淡淡扬眉，食指稍动，给御膳房施了个噤声咒。
他装作很苦恼的样子：“唉，再找不到，小燕燕可就要饿死了。”
“哦，对了对了。再苦不能苦孩子。”
听他这么一说，许宁宁连忙又猛喝了一口桃花酿，然后放下酒壶，继续翻箱倒柜起来。
这是他们到金陵城的第一天。
为了尽快找到柳娘，避免夜长梦多，年玄风决定加快进程，提议一起御剑飞行到金陵城。
其他两人自然是同意的，除了许宁宁。
她瞪大了眼睛，踌躇地向年玄风解释道：“大师兄，你还记得之前在玄天宗的那一场天雷吗？我脑袋被打坏了，连御剑飞行都不会了。”
萧厌衍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无妨，我带七师弟飞就好。”年玄风慈爱地说道，“此处离金陵城已不远，不消半月就能到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