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已经有道士围攻上来了。萧厌衍口中念着咒语,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扔了出去。
但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将他紧紧地围在中心,像蓄势待发的猎手,所有虎视眈眈的目光织成一张牢密的网,在萧厌衍的身上打了个死结。
“一起上吧。”萧厌衍冷冷道,同时无名指上的骨戒猛地飞了出去,变得巨大无比,带着强烈的杀气,像一只由他控制的利箭一般,瞬间射穿了里里外外几圈人的身体。
萧厌衍轻点脚步,立于半空之中。寒风猎猎,紫色的缎带如同飞在海面上的蝴蝶,拼命的拍打着翅膀,带来更大的旋风。
谢王爷的眼神变得冷漠起来,他手一指,“何方士。”
话音刚落,九层塔冲天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萧厌衍飞去,宛如一个吞食天地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
“终于等到你了。”萧厌衍侧身躲过,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像地狱般的气息,原先黑色的眼眸正一点点变成血红色,充斥着偏执的戾气。
他想起来,母亲就是被这位何方士抓住的,被他压制着看守着。
每次母亲来地牢看自己,何方士就站在漆黑的角落下,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小时候,他最怕的就是这座庞然的九层塔。
何方士说,你若是不听话,你若是不好好赢,就把你母亲吸入这座塔中,过着暗无天日、被无数妖灵折磨的日子。
幼年的萧厌衍宁愿自己永远待在地牢里,见不到丝毫的阳光,永远见不到月亮,宁愿自己永远像狗一样,听令于谢王爷,在妖市的斗兽台上毫无尊严地嘶吼拼命,也不愿母亲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他也反抗过,但年幼的半妖,又怎么逃得过像大山一样压过来让人透不过气的九层塔。他毫无还手之力,只会被打得骨骼断裂,鲜血淋漓。
但今时不如往日了。
萧厌衍的牙尖被咬得轻声作响。他心无杂念,坚定不移地操纵着骨戒,像义无反顾赴死一般砸向九层塔。
何方士眼睛稍眯。
九层塔坚硬无比,只用力一砸,便将骨戒快速弹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席卷的狂风让下方的道士们东倒西歪。
骨戒和主人的心念相连,随着这一撞,萧厌衍感到胸口一阵沉闷的剧痛。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冰凉的睫羽倾覆下来。
他想起许宁宁离开之前问他:“你会快点来吧,来跟我汇合。”
她仰起头,眼眸清澈,纯洁无比,胜过他见过的所有月亮。
第50章 、燃烧
“你是赢不了我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一场恶战之后,何方士居高临下地望着单膝跪在地上,浑身上下……
“你是赢不了我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一场恶战之后,何方士居高临下地望着单膝跪在地上,浑身上下鲜血淋漓的萧厌衍。
他的眼神中是不屑,是蔑视。这是小狼崽是他从小玩弄在手的猎物,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萧厌衍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但浑身的剧痛使得他刚站起又立马跌落下去。
紫色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了,颈脖上的蜘蛛印记在月光下显得尤为刺目。
他头发披散着,身体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会跌落,浓烈的血腥味在他的牙尖打着转。
还好,他早就适应了这种味道。
此时,他突然想到,许宁宁在做什么呢?她见到大蛇了吗?会不会感到害怕?
“好了,你轰轰烈烈的复仇计划该结束了。”
谢王爷走过来,轻蔑地说道,“别忘了,你始终是我的一条狗。”
“何方士……”他命令道,“下手吧。”
话音落下,九层塔从天而降,落在萧厌衍的头顶,散落的金光笼罩在他周身。
“九层塔对付妖物最是有用……”谢王爷看着萧厌衍渐渐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身上被金光笼罩的地方出现一块又一块的,触目惊心的血洞,淡淡地说道,“你会感觉到身上每一块皮肤都像被烈火烧烤着,每一块骨头都像被铁锤敲击着,最后在这边无边的痛苦中灰飞烟灭。”
萧厌衍咬紧了牙,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心里快速地念着骨戒的口诀,重重地朝塔底撞击。
机会只有一次。
九层塔的塔底是最薄弱的地方,他必须置之死地,才能得以后生。
“哐当。”
随着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何方士的脸色巨变。
九层塔裂开了。
一道细纹从塔底快速地攀附而上,很快布满了整座塔身,之后在众人的错愕中,无数的细纹同时炸开,塔就像一朵烟花向外碎成无数的碎片。
“何方士,这……”谢王爷大惊失色,话还没说完,很快被巨大的冲击震退,倒在地上。
锋利的碎片像细刃一样一刀刀地剜过他的脸,留下密密麻麻的血印。
“我的脸,我的脸。”他大喊道。
在破裂的烟花中,萧厌衍神情淡漠,像一个惊天恶魔一样站起身来。
他伸出手,满不在意地抹掉了嘴边的一道鲜血。
“你不能杀我。”
听着身边的道士一个接着一个地发出惨叫,一向高高在上的谢王爷终于面色如土,他惊慌地对着眼前的魔鬼说,“我是你父亲,你不能杀我。”
当年他捕获关山的女狼王,竟然被她的美色所吸引,生下了萧厌衍。
他本不想留下这个半妖,但何方士却说,妖市刚刚建立,正好可以培养一只斗兽。
“他不是您的儿子,他只是您的一条狗。”何方士这样说道。
萧厌衍早就知道,他似乎并不在意,
此时,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惨白的脸显得更为可怖,“小时候,你总跟我说,要想活就要靠自己赢下去。现在,这句话还给你,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了。”
许宁宁赶到妖市时,妖市已经被一团大火团团围住。
“怎么会起火了?”她诧异地走上前,这是一团妖火,虽然火光是红色的,但感觉不到丝毫的热气,反而一股彻骨的冰凉向她扑面而来。
妖市中的一切都在火光中摧枯拉朽般轰然倒塌,那些禁锢着妖怪们的牢笼、锁链全部在妖火中消失殆尽,化为一场灰洋洋洒洒地散落在空气中,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漫天的火光中,步履蹒跚地走出来一个人。
是萧厌衍。
许宁宁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萧厌衍浑身都是血,只有脸是惨白的。周身散发着血腥的味道,像刚刚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一样。
在他身后,火舌不断地蔓延着,将他华美的黑发都映成了鲜艳的红色。
许宁宁奋不顾身地跑上前,一把搀住他。
萧厌衍的眼眸里首先流露出诧异,紧接着是无边无尽的惊喜,就像在黑暗的修罗地狱中走了很久很久的人,突然见到了光明而纯洁的天使。
他不顾钻心刺骨的疼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宁宁,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担心柳娘嘛……”许宁宁低下头,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接着又问,“柳娘呢?”似乎在掩饰一样。
“放心吧……”萧厌衍被她搀扶着缓慢地向前走去,“我已经把所有被禁锢的妖怪放走了。”
他闻到她梳头水的味道,淡淡的清香很好闻,让他觉得很安心很舒适。
紧接着,他看到身侧的许宁宁扭过头来,认认真真地打量着自己。
她的眼睛里充盈着担忧,眼眶也微微透着红。
这一刻,萧厌衍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紧张地擦了擦身上的鲜血,张开口想安慰她“我没事。”
却见许宁宁停下了脚步,她伸出手轻轻触碰到他的头,然后缓慢地将他凌乱的头发整理好。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无比认真地说了三个字。
她说:“辛苦了。”
妖市里的火越烧越旺,冰凉的火苗无情地舔着每一处角落。
华贵奢靡的斗妖台、阁楼不断倒塌,发出「轰隆」的巨大声响。
少女紧紧地挽住少年的手臂。两个人背对着火光坚定地向前走去,一步也没有向后看。
在这座慢慢消失殆尽的妖市中央,谢王爷被绑在一把龙椅上。
这是他在妖市为自己打造的龙椅。
他想起小时候父皇牵着他和哥哥的手,走在大殿上,指着那把金碧辉煌的龙椅,父皇对哥哥说:“想知道坐上去什么感觉吗?”
哥哥没有回答,反倒是年幼的他眼睛里泛着光。
就像此刻,妖火在他眼睛里泛着光,疯狂地流动着,最后蔓延到了他的身体上,舞蹈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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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皇帝和雪妃
萧厌衍仿佛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里,他还是年幼的样子,躺在母亲的怀里,从地牢狭窄的窗俊
萧厌衍仿佛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梦里,他还是年幼的样子,躺在母亲的怀里,从地牢狭窄的窗口向外看月亮。
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月母亲只能来一次,也不知道站在牢外监视他们的道士是谁。
但他还是很开心,因为母亲唱歌很好听。歌声从牢里透过窗口肆意地飞向牢外,像插上了自由的双翼,一路向着月亮而去。
这个梦转瞬即逝,母亲的脸慢慢变得模糊不清,他伸出手去挽留却只是徒劳。
在母亲消失的地方出现了巨大的深渊,他就站在深渊之上的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头上,伸出的五指之间只剩下风的声音在呼呼作响,他的眼眸开始变得黯淡,失去光彩,他下定决心从崖边跳下去,像一只自由的鸟,背对着全世界,义无反顾地跳下深渊。
就在这时,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清澈的女声,
“萧厌衍。”
他回过头看,发现月亮还在。皎洁的月光下遥遥地站着一个女孩,她明眸皓齿,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她歪了歪脑袋,看到萧厌衍眼里充满了对这整个世界的厌恶和仇恨,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毫不犹豫地冲他张开了双臂。
一阵风将头顶的阴霾一扫而过,一行泪湿润了萧厌衍的眼眶。
他慢慢地回过身子,从深渊上离开,朝着月光朝着女孩奔跑过去。
“萧厌衍。”那女孩继续叫他。
只是或许是因为离得近的原因,她的声音愈加清晰,脆脆的,像黄鹂鸟一样动听。
萧厌衍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女孩纯真的脸。
只是这一次没有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的是和煦的日光。
许宁宁惊喜道:“你终于醒了。”
“我……我睡了很久?”
萧厌衍摇了摇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残存在他脑海中的记忆是那个夜晚,他走到给予他噩梦的男人面前,以一身血伤的代价终于炸开了九层塔,终于灭掉了金陵城里最隐秘也是最肮脏的妖市。
然后他靠在了许宁宁的肩膀上,任由着她搀扶着自己走出去,好像什么都随着那场火结束了,化为了消散在天边的烟。
而她是他生命中新生的花,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可以被原谅了。
萧厌衍环顾自身,突然觉得身边的环境很是熟悉。隔壁上还清楚地刻着历雷劫的记录。他诧异道:“我们回玄天宗了?”
“还不错,还认得自己的房间。”许宁宁递给他一杯水,同时胡乱地摸了摸他的头,打趣道,“脑子还没睡坏。”
“我们,怎么回玄天宗了?”
水喝进肚子里,一股暖意蔓延到四周,好像初春刚刚融化的潭水,身体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因为事情办完了呀……”许宁宁眨了眨眼睛,“太后委托我们的事情办完了。”
那日,年玄风和沈知瑶赶到关山,正好在关山口碰到了趁着夜色,暗中出山的皇帝和雪妃。
“你们怎么在这?”皇帝眯起眼睛,显然是带着戒心地问道。
他的右手紧紧地握住雪妃的左手,似乎那是世界上最珍贵之物,什么都不能让他们两个人分别。
而雪妃,依然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她懵懂纯善的眼神落到皇帝身上,疑惑他为什么变得紧张起来。
她像一张空白的纸,让人不忍心在上面着一点颜色。
哦,不对。她本就是一张白纸化成的妖怪。
紫菱从地心魔那里借到了力量,用一张白纸幻化成了雪妃,用来牵制皇帝。
是的,地心魔。年玄风和沈知瑶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也吃了一惊,反而是向他们讲述这一切的小师妹面色无恙,淡定地说,地心魔已经苏醒了,乌江镇水蛭一事就是他藏在背后谋划,目的是吃人来恢复力量。
“所以这一次,既然紫菱说与她无关,那有可能就是皇帝被地心魔蛊惑了……”许宁宁肯定道,“地心魔欺骗皇帝,让吞噬蛇吃掉关山上所有的人,名义上是为了帮助雪妃,实则可能是为了他自己。”
年玄风内心一紧。
不断涌上来的官兵团团围住他们俩,身后的沈知瑶面色不变,手背到身后,握在剑柄之上。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谁也没有说话,默契地背对背,即使面前是千军万马。
“您就这样把您的朝臣,您的子民都丢弃在这茫茫深山之中?”
年玄风一字一句地问,他手指向那座已经隐于黑暗之中的关山,又或者可以说,是一条还在沉睡的巨蟒。
不过它睡不了多久了,很快便会醒来。
现在整个关山都在它的肚子里,它的皮肤是透明的,阳光雨水都能够穿透进去,故而蛇肚子里的人没有感到丝毫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