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再靠近更多了。
这样就好,保持着若即若离、心照不宣的距离。
“不行,这是我选的……”许宁宁指着金鱼灯说,“你再选一个,不许抄我的作业。”
“公子,您看您喜欢哪个?我们这还有兔子灯,狮子灯,舞龙灯,应有尽有,都美得很。”灯摊老板竭尽所能地推销自己的花灯。
萧厌衍淡淡地扫了一眼,“我喜欢的,这儿没有。”
这话说得冷,给许宁宁都听无语了。怎么能在人老板面前这么说,这不是找打嘛,她赶紧趁老板脸色还没变之前,找补道:“哎呀,我们家公子就是事多,老板您别介意。”
萧厌衍:……
“我想要狼灯。您这有吗?”
“这……”老板语塞。做生意这么多年,没听说过想要狼灯的。
花灯自然是喜庆的,可爱的好。至于狼这种生物,又凶残又孤独,谁会做这种花灯。
见老板哑口无言,萧厌衍并不意外。
他淡淡地收起表情,拉着许宁宁就要离开。
无趣,无趣得很。
“有啊,怎么没有?”
却见身边的少女顽皮地眨了眨眼睛,在华灯下流光婉转,熠熠生辉。
她的声音清甜好听,就像初春时候的泉水,“老板,给我来一盏白色的纸灯,再来一只毛笔。”
少女洁白如雪的手腕微微用力,在纸灯的侧面肆意飞舞。
随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一匹栩栩如生的狼出现在纸灯上。
狼踩着光亮清凉的石头,头顶上是一望无际的夜空和皎洁的圆月,苍茫却不孤独,倔强而不哀伤。
纸灯罩内的蜡烛正正好落在月亮上,像为月盈满了动人的清辉。
“好,好。”连灯摊老板都忍不住夸奖,“这位姑娘真是妙手。”
萧厌衍静默地看着少女认真地歪着头,为纸灯添上最后几笔。
他占据了她的身体这么久,早该已经习以为常。
然而此刻,他却为少女的每一次皱眉,每一次睫动,每一次抿唇而牵动,这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画面。
从前,他的生命里是一望无际的仇恨和黑暗。可如今,他只看得见烛火跳动在她的眼眸,如星璀璨。
良久,萧厌衍才走上前,在许宁宁的鼻尖上轻轻摸了一下:“我第一次见有人作画,把自己画成小花猫的。”
这一盏灯,抵得过金陵城的万家灯火。
即使,今晚他就要死在这华美的金陵城。
第46章 、飞过去找到你
亥时已到,金陵城的南城墙在月光下冰凉发亮。
四个人躲在巷角,看到不少人将手背贴在城墙上。
亥时已到,金陵城的南城墙在月光下冰凉发亮。
四个人躲在巷角,看到不少人将手背贴在城墙上。
不仅有人,还有妖,有灵,似乎是一个诸无禁忌之所。
本来是密封的城墙突然打开,露出一条漆黑的道路来,供来人走进,又很快关闭。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年玄风紧盯着入口,只看到一团黑乎乎的气体,像吞噬一般将来人裹在其中。
“年师兄,你看。”沈知瑶突然将怀中的芍药花取出来,它正不同寻常地闪耀着急切的光芒。她沉思片刻,说道:“柳娘,或许就在这妖市中。”
芍药花的红光在年玄风的眼眸中跳动着,他皱了皱眉:“只是我们没有通行证,恐怕没那么容易进入。”
许宁宁小心翼翼蹲在萧厌衍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听年玄风和沈知瑶的交谈。
萧厌衍觉得,她好像一株长在身后的蘑菇。这么想着,竟不觉地露出浅浅的微笑来。
即使在进入妖市之前,即使是抱着赴死的决心,这样紧要的关头,他依然会因为想到许宁宁,心里长出一种名为温柔的感觉。
妖市,是萧厌衍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为这个肮脏的地方而生的。
他的母亲,关山的女狼王,在生下他之后,力量减半无法再保护他。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带走,锁在地牢,将一条桀骜的狼变成阶下犬。
将他圈养的那个男人,醉心于权势名利,享受统治一切的感觉。
只可惜万人之下的天子终不是他,只是他的同胞哥哥。
于是他找到了另外的途径,来满足自己无法抑制的统治欲,那就是——养妖。
刚开始,是一只妖,两只妖。
他津津有味地看着它们撕咬、搏斗、互相残杀,像斗兽场边的观众,露出最原始最疯狂的笑容。
慢慢地,他用金钱找了许多有名的道士为自己服务。
只要给足钱,这些道士就会帮自己捉妖,训练妖,惩罚妖。
有些妖生来骄傲不驯,眼神里都闪着自由倔强的光彩。但他手下拥有着九天玄塔的何道长非常强,异常地强,没有他驯服不了的妖。
男人很喜欢这种感觉,看着这些妖臣服在他的脚下,遍体鳞伤,鲜血淋漓,眼神灰暗、绝望,再也没有了光彩。
就像朝堂之上,那些愚蠢的臣子跪在天子的脚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做不成皇帝又如何,他就是主上,是整个妖市的主上。
他圈养的妖越来越多,后来他便建成了这块秘密的地方,金陵城的妖市。
起初是一个斗兽场,供来人们欣赏妖之间的残杀。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带着他们养的妖过来,一决高下,胜利的一方可以拿到高额的奖金,或者珍稀的法宝、药材。
再再后来,为了拿到赏金或者法宝、药材,甚至有妖、灵一类的主动进入妖市,进行角斗。
至此,一个鱼龙混杂、互相残杀,充满着暴力和血腥的妖市形成了。
许宁宁刚想加入到年玄风和沈知瑶的交谈中,余光扫到巷头有几十人匆匆忙忙地赶来,忙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嘘,又有人来了。”
“是……是谢王爷。”来人如此尊贵,年玄风有些诧异。
皇帝和纸妖雪妃纠缠不断,皇帝的胞弟谢王爷又和妖市有关?
前面这几十人显然是来开道的,他们笔直地站成两排。一身华服的谢王爷脸上带着某种诡异的笑容,缓慢地走在道路中间。
他身后跟着一大群严阵以待的道士,最前端的就是手捧九层塔的何道长。
只见谢王爷一行人手上并没有画什么通信符。何道长嘴里不知道念了些什么咒语,城墙的门便敞开了,道口开得比之前的都要宽敞。
当今太后颇有安民治邦的巾帼之志,却没想到两个儿子都沉迷于怪力乱神之事。
许宁宁心里嘀咕着,这妖市的门还会看人下菜呢,见对方是皇亲国戚,一下子就「破防」了。
她往前挪了两步,刚想和萧厌衍搭话,却见他神情冷漠,淡淡地开口道:“我听到那道长的咒语了,咱们可以进妖市了。”
呵,骗鬼呢,隔这么远,能听到何道长念的什么咒语。
许宁宁心想,你那副身躯我用过,听力不咋地。
除非……萧厌衍早就知道进妖市的咒语是什么,方才那句话不过是个幌子。
萧厌衍他果然,和这金陵城的妖市有关。
他今天晚上同他们一起来,到底是想干什么呢?查清雪妃、紫菱一事?
不对,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而且他今天给她的感觉也很不一样。面对她的时候,极尽温柔;
看向远方的时候,又极其坚定,像是要奔赴什么注定的命运一般。
晚风偶尔扬起他的衣袂,他是如此缥缈的,似乎下一秒就要从她身边飘走,是抓不住的。
许宁宁突然心烦意乱起来。
不对,不对。
她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萧厌衍了?
不对,不对。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他的呼吸,他的眼神,他的衣袂,甚至是他的头发丝。
但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走完游戏的大结局,她就会回去了……
而此时,离结局已经很近了。
“小师妹,我们走吧。”沈知瑶的话打断了许宁宁的思虑。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妖市的门已经打开了。
黑气弥漫在四周,像一个吞云吐雾的黑龙,想要一口把他们咬紧肚子里。
等待他们的将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欢迎光临。”
许宁宁的脚步刚刚抬起,就听到黑气后传来一个妖魅的声音,似人非人,似笑非笑。
猛然吓了她一跳,又马上镇静下来。
有年师兄,沈师姐,还有萧厌衍在,他们四个人,一只莲花灯,一把青光剑,两只骨戒,并肩作战。
只见萧厌衍突然向前一步,紧贴在她右手边,低声道,“你要跟紧我。”
“如果我跟丢了呢?”许宁宁没来由地矫情了一回。
“我会找到你。”萧厌衍侧过脸,认真地回答道,“不管你在哪里,只要你大喊一声,我就会飞过去找到你。”
是见你的话,我会飞过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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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裴晟之死
在妖市见到紫菱的时候,她正在擂台上和别人大打出手。
她的目标是一瓶强灵剂药,年玄风没猜错的话,这是给雪妃准……
在妖市见到紫菱的时候,她正在擂台上和别人大打出手。
她的目标是一瓶强灵剂药,年玄风没猜错的话,这是给雪妃准备的。
自从上一次落水,雪妃的身体一直不见好。显然是伤了妖气。
如此细想来,雪妃是皇帝最珍重的人,她如果一直重伤未愈,皇帝不可能不心急,怎么还有闲情逸致举行围猎呢?
此次围猎,皇帝还很罕见地召集了一大批的官员及他们的家人。
年玄风心里隐隐感觉到不安。
“紫菱……消失了……”年玄风被沈知瑶的话打断思绪,他回过神来,眼睁睁地看到擂台上的紫菱突然身形一闪,消失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
“她发现了我们……”沈知瑶眉头轻锁,说道,“看她的身形,果然是一个灵。”
昨夜,许宁宁说出紫菱是裴晟佩刀刀灵的猜测,沈知瑶还不敢相信。
她知道裴衡那把紫色的短刃,是陛下亲赐的,裴衡很是喜欢。
沈知瑶记得在乌江镇见到紫菱时,她还是一个温温婉婉,浑身气质清澈的女子;
可今天在妖市见到她,却见她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戾气,俨然成了一个恶灵。
许宁宁想起萧厌衍说过的话。果然,灵一旦做了恶事,就会变得冷漠狰狞,身体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看来真的是她的授意,让皇帝杀了那么多朝臣。
“就是那些朝臣,害死了裴将军。”
巷子里,紫菱神情无惧。她溜得很快,但还是快不过年玄风这样的高手。
听到身后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席卷而来的风声,紫菱索性回过头来。
反正涉及当年事件的朝臣都已经死光了,她早也就不想活了。她今天来妖市,不过是帮那个可怜的皇帝一点忙。
“但是如今朝臣动荡,人心不安,异族蠢蠢欲动……”沈知瑶道,“裴衡将军的为人你很清楚,他不会愿意这样的。”
“对啊,裴将军是不会这样的。”紫菱苦笑一声,“他宁愿背上开城门投降的骂声,只希望敌军不要屠城。”
南城被攻破的时候,我是亲眼看着他从最高的楼墙之上跳下去的,那么好看的他,毅然地却像一只急速下降的弓箭。
城墙底下尘土喧嚣,蹄声起伏,最前端骑在马背上的那个人惊呼道,裴晟,你们的陛下猜忌你,但我们的主上看重你。你马上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裴晟笑了,愣了一会儿,定定地说道,主将誓与南城共存亡。
我听得那么真切,抬头却能看到他面容上的悲壮。
我亦陪他一同跳了下去。因为,我是他腰间的一把短刃。
南城大将军之子裴晟是出了名的神童,五岁熟读兵书,等及八岁,就常常伴在大将军左右,能一同探讨克敌治城之法。
十岁那年他见到了先帝,虽年幼却毫无畏怯之意,更是语出戍疆更要安民。
皇帝龙颜大悦,赐裴晟一把上好的短刃,令之常配腰间以示皇恩。
裴晟对浩荡皇恩什么的却是没有多大兴趣,他小小年纪,只知道爹爹常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知道如果他不好好表现就会没有晚饭吃。
而当今皇帝也并不是一个圣明的主,龙颜大悦不是因为裴晟的安民兴邦之道,皇帝只是觉得这个十岁的小孩能在他面前头头是道,振振有词,比那些每日听腻了的笙箫丝竹之声来得有意思得多。
不过到底是皇帝赐的东西,这把短刃以紫石煅造而成,刀体狭长,如绸缎般雅致却无绸缎的绵软,浑身通透而坚刚。
裴晟越看越喜欢,取名曰紫菱,此后时刻携带,连夜里都不肯取下来。
我便是紫菱,这一年,我八岁。
准确地说,我是短刃中的灵。世人总说兵器无眼,刀剑无情。
其实每把兵器之中都住着一个灵,我们守护着这些刀剑,也守护着我们的主人。
我挺享受作为一把短刃的时光。裴晟读书的时候会带上我,他修长的目光落在散发着墨香的竹简上分外柔软。
裴晟习武的时候我也常伴其身,看着他一招一式出落得干干净净,人也随着日子一天天变得清清秀秀,颀颀长长。
有时候,裴晟会一个人对着我说话。他说,紫菱,爹爹今天又要我背新的章法。他眼眸垂下来,他说,紫菱,我不喜欢新来的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