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碰到脸上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便像针扎了一样生疼,她不禁咧着嘴吸了一口凉气。
又怕被萧厌衍看见借题发挥,心虚地把咧开的嘴巴慢慢抿起来。
这点小动作没逃过萧厌衍的眼睛,他蹙起眉,神情不悦地问道:“让你保管好我的身体,你就是这么保管的?”
萧厌衍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许宁宁确信他不仅是个立志搞个大事情的奋斗批,内心还住着一个精致娇贵的小少爷。
使唤几个师兄起来得心应手,更像是故意折腾他们一样。
点心水果每天源源不断地送到房间,香薰从早到晚地烧,就连瓶子里插着的桃花枝,也要每日清晨沾着露水最新鲜的那一株。
像这样精致的人儿,最是自恋臭美。
如今她把人最看重的脸面砸了,娇少爷没跟她发疯,还能冷静地质问她,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许宁宁心虚咽了咽口水,拿出毕生的演技,眼珠里流转着隐忍的自责,可怜巴巴地问道:“你们修真的不是会法术吗?我相信像您这样牛逼的大佬,一定有什么疗伤止痛的神术,不如在我这张小脸上试验试验?您看我这小脸,一动就疼,太惨了。”
“太惨了。”这三个字特地加重了语气。可惜她拼命眨了眨眼睛,还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挤出来。
萧厌衍这副身躯大概是缺失流泪这一项技能,就算眼里红得似要沁出血来,干涩无比,也没有氤氲出丝毫的水汽。
属实严重地拖垮了她的演技。
不过萧厌衍闻言似乎有所触动,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的脸。
他的视线从她的额头慢慢地下移,到眼睛,鼻子,再一处处盯着她殷红的伤口,像极了杀人之前的比划。
萧厌衍不愧是个变态,自己看自己的脸都能这么津津有味。
倒看着许宁宁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起来。
她动也不敢动,只能干巴巴地等候刽子手的发落。
半响,萧厌衍冷漠的脸色突然松弛下来,许宁宁感觉周遭凝固的空气终于开始流动起来。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有是有。不过你这个伤口太深了,恐怕会留下疤痕。还是顺其自然不要用法术得好。”
这副担忧的样子,倒像有几分是真的。
许宁宁轻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毕竟是他自己的脸,总归是上点心的。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慢慢养着?你放心,就算痛死我,我也绝对不乱动不乱挠,肯定能好。”
“也只能这样了……”萧厌衍难得同意了她的话,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瓶子,贴心地说道:“这是我屋里剩下来的祝余草,我给你擦上。”
哦吼。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许宁宁用红得的像小兔子一样的眼睛偷偷瞄向萧厌衍。
他神情专注,冰凉的手指将祝余草的药膏轻轻地涂在许宁宁的脸上伤口处,打着圈晕染开。
许宁宁痛得下意识地往后缩,就听见萧厌衍温和地说道:“别动。”
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
没想到恶毒男配也有温情的一面。
萧厌衍站起身来,用雪白的棉布一圈圈地裹住她的伤口。他罕见地非常耐心,绕了几圈还觉不够,灵活地将棉布反复从她的额前绕到脑后再绕回来。
红色的衣裙在眼前轻盈地飘来飘去,许宁宁感动地无以言表,发誓以后再也不在心里默默骂他了。
“其实,我说你的脸伤口太深不能用法术,是骗你的。”她正深陷感动之时,却听到在她脑后给棉布打结的萧厌衍突然开口说道。
嗯?
等等……
许宁宁这才突然发觉不对。
她脸上明明只有两侧的脸颊布满了伤口,为何萧厌衍要将她整张脸都包裹起来?
许宁宁挣扎着想动一动,发现就连嘴巴也不知何时被缠住了,整个脸僵硬地像一具木乃伊。
而这时,完成一切工作的萧厌衍满意地擦了擦手上的药膏,脸上担忧温和的表情早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像欣赏一个杰出的艺术品一样,露出了「我这么牛逼一定是米开朗琪罗转世」的笑容。
看着许宁宁露在外面两只瞪大的眼睛,萧厌衍仍然在装,认真地规劝道:“你不是说脸一动就疼吗?你看现在是不是就动不了了,动不了是不是就不疼了?”
许宁宁:?
“呜呜呜(妈卖批)。”
显然他自己都没骗过自己。他眼睛弯弯,长睫根根分明,轻轻颤动。
乌黑的眼珠里反射出许宁宁的棉布脸,她喉结上下滑动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萧厌衍终于绷不住了,紧接着发出一声爆笑:“哈哈哈,你看你,现在好像一个木乃伊,哈哈哈,笑死我了。”
许宁宁:……
果然,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恶毒男配从来就不会安什么好心。
她怒气冲冲地伸出手绕到脑后,想扯开棉布的结扣。任凭她再三拉扯,结扣纹丝不动。
“放心吧,我施了法术的。凭你是扯不掉的。”萧厌衍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随意地坐在床边,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毛笔,他靠近了许宁宁几分,露出两个小酒窝,像个明朗又顽劣的少年:“怎么样?给你上了一课。笨蛋就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许宁宁瞪圆了眼睛:“呜呜呜(你才笨蛋你全家都笨蛋)。”
萧厌衍提起毛笔,在许宁宁脸上的棉布上不知道画些什么,一边翻了个白眼说道:“谁让你不自量力敢和四师兄打,不知道弃赛啊。现在知道痛了?”
许宁宁:“呜呜呜(你个人渣反派死变态总有一天我要弄死你)。”
大概是嫌弃她太吵,扰了他画画的兴致,萧厌衍挥了挥手,将许宁宁的嘴从重重绷带中释放出来,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呜呜呜的干嘛,你属狗的啊?”
许宁宁张大嘴巴刚想怼回去,人怂怕他等会又折腾自己。脸被绑了无所谓,要是嘴巴再被绑了不能说话,可就真憋死她了。
她眼珠一转,委屈地说道:“我,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我就是看不惯四师兄说你是窝囊废。”
三十六计之「为你好」,百万家长的不二之选。
萧厌衍露出一个有点意思的表情。他歪着头似乎在沉思,手上的毛笔也停住了,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一想,刚刚确实听到他们在夸七师弟有血性。”
许宁宁:是吧是吧,这得感谢我吧。
“不过,谁会在乎那群死人的想法呢。”萧厌衍紧接着挑了挑眉,轻飘飘地说道,继续拿起手上的毛笔在棉布上写写画画。
许宁宁:……
她气的鼓鼓的,眼睛无意中撇到墙壁上萧厌衍以前刻下的历劫记录。
决定采用第二招:三十六计之讲一堆高大上但其实听不懂的哲理,击中男主角的心灵引起共鸣,百万言情剧女主角的第一选择。
许宁宁抽搭搭地说道:“我也知道我这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但我坚信:明知不可为而为,虽九死其犹未悔。我相信,你要是我,也会这么选的。”
啊,看,原来她和我是一样的人,她戳进了我柔软的心。啊,听,她还会用名人名言,她跟那些只会嘤嘤嘤的妖艳贱货好不一样。
萧厌衍似乎画完了,他面露得意之色,将毛笔扔到桌子里,又随手捡了一个苹果咬在嘴里,「啪叽」溅了许宁宁一脸果汁。
他漫不经心地边嚼边说道:“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知难而退。只有你这样的蠢货,才会像个无头的苍蝇,随处乱撞……啊呸,这个苹果怎么这么甜。”
“是四师兄送过来的。”许宁宁老老实实地答道,桌子上还摆着二师兄送来的蛋炒饭,三师兄送来的衣服,以及五师兄六师兄送来的话本。
萧厌衍皱眉,一双好奇的双眼一直盯着许宁宁不放。他突然靠近几分轻轻地说道:“你该不会是什么至阴体质吧,专招这群死人喜欢?”
许宁宁咧嘴一笑:“哪里,我觉得我更招你喜欢。”
萧厌衍哈哈一笑,他将手里咬了一口的苹果扔到桌子上,撇了撇嘴:“跟你屋里的水果一样,甜死人了。”
圆圆的红润水果顺着桌面咕噜噜地滚了几圈,最后卡在桌缝里停了下来。
萧厌衍伪装的很像,但他终究不是许宁宁,他还是习惯了吃玄天宗最难吃的水果,穿惯了玄天宗最破的衣服,睡玄天宗最脏最小的房间。
现在的生活就像是一袭华丽的袍子,而他是偷偷摸摸爬进去的虱子。
“对了……”萧厌衍像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对许宁宁说道:“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听不听?”
他的眼眸里流转着光彩,整个人不由得兴奋起来。
许宁宁:肯定是个糟糕的消息。
第11章 、他这个人最喜欢吃大饼
也不管许宁宁想不想听,萧厌衍笑得如沐春风道:“好消息就是,这次试剑也不管许宁宁想不想听,萧厌衍笑得如沐春风道:“好消息就是,这次试剑大会我夺了魁首。”
果然是个糟糕的消息!
天要亡我!赌博害人!
许宁宁的脸被棉布缠绕着看不出表情,但那双晦暗如死灰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对……”她突然反应过来,“你还没跟四师兄,跟大师兄比试过呢。”
萧厌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这可就有趣了,你不想弃赛,有人倒是愿意弃赛。”
“若是真枪实战,我定然赢不了年玄风。我只不过是跟几个师兄说我想修炼了,然后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赢了几场比试。
就把他们哄得团团转,接二连三的弃赛,让我轻而易举地就拿了魁首。
不过也亏了你这副天赋异禀的身体,即使短时间突破境界,也没有让他们起丝毫的怀疑。”
萧厌衍得意地在床边踱来踱去,嘴里念念有词,恨不得把他是如何修炼如何赢了几场比试如何哄骗那群憨八龟的事情一一都讲给许宁宁听。
宛如一个杀人犯眉飞色舞地炫耀自己的罪行,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人间的悲欢并不相通,许宁宁只觉得他吵闹。
再想想自己欠的赌债,一时头大,忍不住叹了口气。萧厌衍恰好回过头来,看着许宁宁满面愁云的样子,嘲笑道:“像年玄风那样没用的男人,至于让你这么唉声叹气么?”
大师兄确实没用。
许宁宁耷拉着脑袋,点点头,又摇摇头。
萧厌衍脸上不悦之色一闪而过,不屑顾及这对男女主角之间的情深义重。
像是为了炫耀一般,他继续踌躇满志地自说自话:“待拿到魁首的奖品,我的修为又能精进几分。”
这孩子奋斗的样子还真是有点让人心疼。
许宁宁感动地都想连夜给他绣锦旗:“男配老仙,法力无边,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这要是在现代,绝对是那种能反过来给老板画饼的内卷狂魔。
不过许宁宁也明白了一件事情:萧厌衍留着她,并不是为了将来某日换回身体,而是想有个人见证他的传奇。
毕竟只有她知道,他到底是谁。
想通了这一点,许宁宁反而轻松了许多,只要萧厌衍一日未颠覆世间,作为记录员的她就一日不会死。
说不一定就苟到大结局了耶!
于是手里的桂花糕更香甜可口了。
年玄风进到她房间的时候,许宁宁正在好奇地尝试能不能一口吃掉整个桂花糕。
她深呼吸一口气,将一大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半是嚼半是咽,两只手捏住桂花糕的两边角拼命地往嘴里塞。
“耶,我成功了耶!”她张开双手,含糊不清地叫道,正好对上年玄风担忧的视线。
年玄风最近有点心烦意乱。
首先是小师妹突然变得冷冰冰的,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然后是七师弟自从被天雷劈坏了之后,似乎一直都不太正常。
毕竟,哪个正常人会把自己的脸裹成木乃伊,还兴冲冲地往自己嘴里艰难地塞桂花糕。
而且脸上还……
年玄风踟蹰地递给许宁宁一面镜子,看着大师兄一脸费解的模样,许宁宁将手在被褥上抹了两把,好奇地接过来。
明亮亮的镜子里,她脸颊两侧的棉布上被萧厌衍画了两只大大的猪头。
怪不得萧厌衍走得时候,笑得那般意味深长。她咬碎了牙只能往肚子里吞,脸上装作笑嘻嘻地对年玄风说道:“大师兄,好看吗?我这叫行为艺术。”
就这,四师弟还满宗门的转悠,大肆夸奖七师弟的顽强坚韧、不屈不挠?
年玄风:我们玄天宗不会是要完了吧?
他顿了顿,皱着眉头说道:“七师弟你也准备准备,过几天要送小师妹入聚灵洞。”
聚灵洞,玄天宗的圣地。顾名思义,是个灵气十足充沛的地方。
修炼者闭关其中,采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可大幅提升自身修为。
入聚灵洞闭关也就是此次试剑大会魁首的奖品。
“萧……小师妹要去聚灵洞了?!”许宁宁眼前一亮,自由的小鸟翅膀已经在展翅欲飞,她雀跃道:“他要去多长时间?”
她激动地合不拢嘴,不知不觉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脸颊上两只胖胖的猪头随之笑呵呵地鼓起来。
年玄风点头道:“一天。”
两只期待满满的猪头又瘪了下去。
“二师弟为宁宁准备吃食,三师弟准备衣物,四师弟准备果蔬,五师弟和六师弟备话本折子,七师弟你就帮着他们打打下手。”
小师妹闭关一天是玄天宗的头顶大事。这一天可能会发生各种意外,比如让小师妹饿着了,冷着了,热着了,又或者是无聊了。
年玄风作为大家长,自然要将一切安排地妥妥当当。末了他突然疑惑地问道:“对了,我上次给小师妹的安神香囊,怎么没见她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