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苑苑颔首,直直走到玄衣男子面前,还算客气的开口:“不知阁下擅闯覃中侯府,所为何事?”
自她出现的那一刻起,玄衣男子便生出警惕,见侯府侍卫对她的态度,看来此人在府内还颇有地位,尤其是看到虞苑苑娇艳明丽的容颜,玄衣男子忍不住冷嘲一笑。
这一笑搞得虞苑苑一头雾水,他们之前见过?没见过吧,那他这副轻蔑的模样倒是过于莫名其妙。
玄衣男子上下打量她,随即嘲讽:“沈洛尘就那么招女人喜欢?以前有固安王的两个女儿前仆后继,现在又多了副新面孔,本侯好心劝你一句,还是自觉离开的好,他身边一向是美女如云,纵然你确有几分姿色,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为何才第一次见面,这人就□□裸一副看不上她的样子,但他这番话属实把虞苑苑气笑了。
张口笑着反问:“我是算不了什么,那敢问阁下又算什么呢?是置怀有身孕的妻子于不顾的‘好丈夫’,还是忍心将妻子送他人为质的薄情郎?说说看,你属于哪一种,下关侯薛言。”
最后几个字出来,玄衣男子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得十分难看,嘴角本来还残留的些许嘲讽笑意也消失殆尽,此刻的眼神阴森的让人害怕,甚至毫不掩饰的透露出杀意。
旁边的侍卫见状,手指紧握住剑柄准备,一旦对方对小虞姑娘不利,他们就立马动手。
虞苑苑也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不至于吧,难道是被自己猜对了身份,恼羞成怒了?
见他阴沉着脸半天没有反应,虞苑苑试探的唤道:“下关侯?”
终于,玄衣男子忍无可忍,捏紧的拳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老子是镇南侯陆渊!”
啥??
什么状况?
虞苑苑给懵住,难道认错人了?方才听侍卫一口一个侯爷,而此刻府中又住了个拂尹,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传闻中有些关系的下关侯薛言,居然不是吗?
那自己刚刚还义愤填膺的斥了他好多句,虞苑苑心生愧疚,况且之前的话还说的不清,平白让人背了锅,因此只得放低声音道歉:“那个,方才实在是对不住了陆侯爷,是我认错了人,把你误认成了拂尹夫人腹中孩子的父亲,实在抱歉。”
这句话搭配起前一句“下关侯薛言”,伤害值简直翻倍。
见自己都那么低声下气了,陆渊看着好像没有平复下来,反而更加生气,虞苑苑糊里糊涂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陆渊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也如同巨雷在虞苑苑耳畔炸响。
“你听好了,本侯是镇南侯陆渊,拂尹是本侯明媒正娶的妻子,她腹中的孩子也是本侯的,别再老子面前再提薛言,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明白个鬼!
离了大谱了,拂尹居然是镇南侯的妻子,肚子里孩子也是人家镇南侯的,那沈眠还说要用拂尹为质与薛言结盟,用镇南侯的妻子和孩子威胁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下关侯,这无效损招亏沈眠想得出来。
虞苑苑醉了,最可怕的是无知的自己居然还当着陆渊的面,给拂尹“换了个”丈夫,换位思考一下,现在连她自己都想劈了自己。
陆渊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情,告诉自己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故不欲再和她浪费时间:“拂尹在哪儿,我要带她走。”
虞苑苑吞了口唾沫,虽然陆渊说自己是拂尹的丈夫,但那也只是他一面之词,是真是假谁有知道呢?因此,虞苑苑还是毫不犹豫地拦在陆渊面前。
“我不能让你带走她。”
陆渊冷脸:“她是我夫人,我凭什么不能!”
虞苑苑答道:“那你总该问问她的意思,她愿不愿意和你回去。”
这句话似乎说到点子上了,原本还暴躁愤怒的陆渊,听完这句话突然安静下来,覆手而立沉默良久,随后启唇吐出一句话:“覃中侯府你做不了主,让沈洛尘出来,我和他谈。”
……
这人还真是,沈眠此时身在何处她也不知道,上哪儿去给陆渊找,但是怕他一听说沈眠不在府中,又没耐心等的要闯府了。
“她可未来的覃中侯夫人,怎么就做不了主了!”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虞苑苑喜出望外,回头便看到了徐徐行来的黎汐,她说了些什么全然没听见,虞苑苑只知道救星来了。
其实黎汐原本一整天都不打算出房门的,昨晚的事给她的打击太大了,短时期内实在没颜面见人,但听小丫鬟风风火火前来禀报说陆渊来了,而虞苑苑正在侯府门口和他对峙,知道陆渊此人不好对付,小虞儿一人恐怕难以应付,于是便手忙脚乱地收拾收拾后赶来。
陆渊眯起眼睛,疑惑道:“黎汐?”
“是我,”黎汐笑着走上前来,“陆渊,好久不见。”
虞苑苑:??他俩也认识?
陆渊随后收起多余神色:“你父亲一直寻你不到,原来竟是躲到覃中来了。”
黎汐反驳:“不是躲,谁躲了!我是受洛尘之邀,光面正大来覃中侯府帮忙管账的,你用词注意些!”
随她怎么说,陆渊也不想深究,连人家父亲对自己女儿都不上心,他也没有瞎操心的必要。
“今日不管是你,还是沈洛尘的女人,都阻止不了我带拂尹回去,识趣些赶紧让开。”
“笑话,”虞苑苑也仿这陆渊方才的模样,轻蔑冷笑:“你以为你可以吗。”
话音刚落,一批身穿铠甲的士兵团团围上来,里三层外三层,将里边的人围的密不透风,青禾从士兵中走上来,虞苑苑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肩:“行啊青禾姐姐,很及时嘛。”
青禾拿虞苑苑无可奈何,火急火燎的从城边调了一队赤焱军过来给她助阵,只希望别玩儿太大了才好。随后朝陆渊道:“陆侯爷,得罪了。”
双方皆是丝毫没有退让之意,正在此剑拔弩张之时,一阵清冷的声音的传来,众人循声望去,拂尹被侍女搀扶着缓缓朝这边行来。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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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是薛言×拂尹×陆渊的爱恨情仇~
虞苑苑:很好,很会玩儿,到头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52章 人间雪(一)
拂尹被捡回来那年,薛言才刚满五岁。
看着从下关封地边界剿灭恶匪归来的父亲,骑着高头大马英武非凡,左手牵着缰绳,右手臂弯里抱着个小小的女孩儿。
小姑娘和星星一般闪烁的眼眸惊恐打量着四周,稚气未脱的脸庞上还沾了些尘土,脏兮兮的不仅是脸,还有身上的打了好些块补丁的粗布衣裳,以及破洞的草鞋,一看便知道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见到很多人时便把脸一个劲儿往下关侯怀里钻,只露出眼睛怯懦地张望。
下关侯把小姑娘从怀中放下,告知薛言,日后她便是他的姐姐了。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小小的薛言很有礼貌的询问。
“我,我叫拂尹。”
那时的拂尹才有八岁,家住下关与崎风交界处的一个小村落,不久前有一帮子流寇突然出现在村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她的爹娘和着村庄上上下下百口人,尽数死在了恶匪手中,阿娘将她藏在院子内的大染缸里,侥幸逃过一劫。趁着流匪暂时离开,拂尹从大缸里出来,都没来得及为爹娘哭丧,就不要命的开始逃跑,最后筋疲力尽的她倒在路边上,被随后赶来剿匪的下关侯救起。
拂尹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孤儿,但下关侯把她救了回来,告诉她从今往后,侯府就是她的新家,她重新有了阿爹阿娘,还有一个日日跟在身后“姐姐,姐姐”的唤她的弟弟薛言。
下关侯和下关侯夫人都待她极好,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侯府上下都称她一声大小姐,对她敬重有加。下关侯夫人更是请了全下关城内最好的师傅,教她琴棋书画、写字吟诗,将她培养成名副其实的下关侯府大小姐,才刚满十三岁时便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只不过渐渐成了清冷的性子,也就对侯府的人稍有几分温度。尽管如此,提亲的人依旧络绎不绝,侯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不过一直都没有合适的人选,其实有几个下关侯夫人是比较中意的,只不过拂尹对他们似乎兴致缺缺,没有要嫁的想法,每次询问拂尹可有中意人选,她都以还未及笄的理由搪塞过去,选来选去没看得上的,下关侯夫妇也只得作罢,侯府大小姐眼光极高的闲言碎语也很快在整个下关传开了。
距离拂尹十五岁生辰还差一个月,也就是说再过一个及笄后,她便是待嫁的年纪了。
此时的她正陪着薛言在书房内念书,薛言握着笔杆心不在焉的于案前的白纸上写字,可刚落下几笔,便不满意的将着了墨的纸张揉成一团丢在地上,铺开下一张白纸继续写。
“心不静。”
拂尹冷冷的说出三个字,正中薛言心头。
他放下笔走到拂尹跟前,很自然的坐在她脚边,将头枕在她膝上:“姐姐就快及笄了,而我才十二岁,离及冠还有七岁,怎么办呢。”
拂尹看着手中的书,没有说话。
薛言继续道:“姐姐,你小时候答应过我要做我的新娘,姐姐,你再等等我好不好,等我及冠一定马不停蹄娶你我的妻子。”
这时拂尹才淡淡开道:“那时我都成老姑娘了。”
“不老!姐姐在我心里永远是下关最美的女子,待到及冠之时我便去同娘亲说明,此生非你不娶。”
也许是拗不过他,也可能是觉得因为嫁给薛言能继续待在下关侯府没什么不好,拂尹也不再推拖:“那你要快些长大,别让我等太久。”
可惜很多美好的誓言如同灿烂的烟花,耀眼只有一瞬间,随后化为万千尘埃归于静寂。
等薛言及冠那日,正好是下关城破之时。
秦苍国内三王各怀鬼胎,五候各有其主,战乱持续已久打的难舍难分,拂尹爹娘为恶匪所杀,自小痛恨战争,却也因形势所迫无可奈何,其养父下关侯忠心耿耿的站在卞襄王的阵营,与其他王侯数次交手,只是谁都没想到,刚开始都认为赢面最小的楚随王,竟能在覃中侯父子的帮助下,成为秦苍三王中最大一势,而大家都看到称帝的卞襄王最后却别楚随王逼入绝境,卞襄王身死的噩耗传遍秦苍,覃中沈眠率领前来劝降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为表忠心,下关侯立于城墙之上,自刎追随先主,临死前将独自薛言叫到跟前,命令他跪下发誓,自己死后他绝不能让下关归顺于楚随王,说完刀锋一抹,鲜血四溅,哀嚎声接连不断,下关侯夫人听闻下关侯死讯后,更是一头撞死在墙上。
下关侯府家破人亡的惨状拂尹看在眼里,却因面上未流露出过多悲伤,还被私底下骂了很久的白眼狼,甚至还有府中下人为下关侯夫妇不值的,只有拂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难过,她早已把下关侯一家当成家人,家人离世,又岂能不难过?但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麓州势力虎视眈眈,薛言刚年满二十,还未接触过下关大小事宜,又目睹父母去世之惨烈,如今的他要如何支撑起偌大下关,以及老侯爷临终前命他立下的誓言。
拂尹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不过解决困局的办法也随之而来。
那晚,薛言喝的烂醉,踉踉跄跄摸进拂尹的闺房内,抱着姐姐失声痛哭。
“姐姐,这是如今唯一的办法了。”
薛言是来告知她,要她嫁给镇南侯陆渊,与镇南联姻。
镇南侯一脉与其他诸侯不同,乃是在圣诚君帝秋巡遭山匪袭击时救驾有功才特封侯爵的,其他人虽不明说,可都知道镇南侯一家原本就是那块地上占山为王的山匪,那日救驾纯属巧合,说白了就是两队山匪黑吃黑,谁曾想就让他们捡到了个大便宜,又灭了对手,君帝还直接将这块地作为封地赏赐给他们了。
不过陆渊的父亲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因当山匪时受伤落下的病根,没多久就驾鹤西归,其子陆渊承袭爵位。
虽说位列诸侯,于其他五侯平起平坐,但私底下其他人难免会看不上他们,更何况在三王五侯之乱爆发后,镇南侯选择支持固安王,却在见到楚随王逐渐势大后,临阵倒戈,成为第一个背弃原主投靠麓州的侯爷。
就是这样一个人,薛言要拂尹嫁给他。
第53章 人间雪(二)
那晚,薛言抱着拂尹坐在床边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拂尹觉得整颗心都已经变得冰冷又麻木,再也掀不起丝毫波澜。
薛言与她一同长大,她很了解他,说出这样的话,看来确实已经穷同陌路。
只不过这种被抛弃的感觉,实在叫人一时间难以承受。因此隔着衣裳,拂尹低头在薛言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直到渗出血腥味儿才松开口,努力抑制住颤抖的嘴唇,一双眼眸无比空洞。
其实没事的,拂尹不停安慰自己,她本就欠下关侯府一条命,若是没有侯爷爹得,她早就饿死在逃亡的路上了,如今下关有难,便是她偿还恩情的时候。年少时薛言所说的话她仍旧记的清楚,不过薛言自己似乎已经忘记了。也罢,不过是儿时戏言,忘了才好,谁都没当过真。
连出嫁那日嫁妆都只是草草置办。
看着庭院里零落摆放着的几箱珠宝,府中下人忙上忙下的装车,服侍她的侍女气恼地为自己主子鸣不平,堂堂下关侯府大小姐出嫁,布置安排的如此草率,陪嫁的嫁妆甚至还没有镇南送来聘礼的三分之一,这样子嫁过去指不定会被哪个势利眼欺负。
身旁之人除替她抱怨,就是对她怜悯,然而拂尹依旧无动于衷,看着薛言亲自跟着其他人一同奔忙,每件物品都要亲自过目,他用心到这个份上,即便再多抱怨也烟消云散了,再说他是自己的弟弟,拂尹又何曾真的抱怨过他。
新娘子被盖上盖头送上马车,珠帘垂落将整个人完全挡在一片红色之内,马车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薛言终于开口。
“让姐姐受委屈,嫁妆是少了些,不过等下关的难关度过后,我一定派人加倍送到镇南给姐姐补上。”
拂尹撩开窗帘子,瞧着马车边红了眼眶的薛言,摇摇头:“不必了,阿言,照顾好自己。”
送亲的马车浩浩荡荡从下关出发,因着下关在秦苍最北,而镇南在秦苍最南,这场送亲的路程几乎横跨整个国域之内,途经东阙和曲阳,路上马不停蹄行了三月才到达镇南。
镇南侯陆渊,早已率领队伍在镇南与曲阳的边境上恭候多时了,媒婆迎上前按照风俗说了几句喜庆话,随后挥挥手让驾马车夫解开马匹牵绳,将轿子倾斜,侍奉的丫鬟上前将拂尹扶出,坐上镇南的轿撵。
透过红纱盖头,若隐若现能看到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迎亲队伍最前面的人,身形挺拔,英姿飒爽,脸上飞扬的笑意看似发自肺腑,这长相和传闻中土匪头子凶神恶煞是截然不同,明明也只是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