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尹以为陆渊和她一样，都是为了各自的百姓，不得已才同意与下关联姻，但是好像并不是，陆渊似乎是真心想娶她的。
侯爷迎亲，在侯府大办酒席，镇南上下皆开怀畅饮，庆祝他们的侯爷娶得贤妻。拂尹在婚房内坐着，一直到很晚陆渊才回来，他喝醉了，把他送回婚房的还有几个还是山匪时就一直跟着他的弟兄，几人在门口聊了几句。
“恭喜大哥，贺喜大哥，我打听过了，这位拂尹大小姐在下关可是出了名儿的眼界高，多少达官显贵提亲都统统被拒了，没想到却让大哥轻而易举娶到手了，大哥，艳福不浅呐，哎呦！”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渊抬起手重重拍了下脑袋，随后传来他一本正经的训斥声：“日后在你嫂子面前，说话可得给我注意分寸，我听闻名门闺秀都是架子重脸皮薄，她可不同你在山脚调戏的那些小姑娘，要是惹恼了她，老子非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
拂尹噤声听着，下一秒房门就被打开，她紧张的攥起盖头的穗子。
出乎意料，这一夜无事发生，陆渊很尊重她，并且告知除非拂尹自愿，否则自己绝不碰她毫分，而之后的日子里，陆渊都在用实际行动对她好，想用自己的真心打动她。
因着拂尹生性冷淡不爱言笑，陆渊想尽法子的同她说话逗她高兴，甚至为了博得她一笑，特地请了上河专做皮影戏的师傅教他如何操纵皮影，学来便兴冲冲表演给拂尹看，不过明显还没练熟，没舞两下就出了差池，看着陆渊手忙脚乱，笨拙地想要挽回困局，拂尹垂眸莞尔，露出了来到镇南的第一个笑容。
之后一切水到渠成，两人行了周公之礼，只是拂尹身子弱不宜有孕，陆渊还特地找来了大夫为拂尹调养身子，还宽慰她不急，先调养身子。这一养便是好多年，府内上下的人都急，就陆渊一人看似毫不在意。终于在今年春末之时拂尹有了身孕，陆渊得知自己要当爹了，更是欢喜无比，孩子还在夫人府中，便大肆下帖，邀请宾客来镇南侯府沾沾喜气。陆渊性子向来如此，丝毫不会掩饰喜悦，肆意张扬，既然他乐意，拂尹也只能顺着他。
自从怀了身孕，拂尹觉得自己笑的次数都变多了，有人陪着她，一同在期待新生命的到来，这一刻拂尹想自己大概是幸福的。
她没想到薛言也会来，下请帖只是走个形式，下关镇南一北一南相隔甚远，薛言竟真的带着请帖赶到了镇南侯府。多年未见，当再见之时，薛言沉稳许多，少了年少的轻狂浮躁，见到拂尹也不再如同少时一般扑进她的怀里，依赖的一声声唤她姐姐。
“阿言。”拂尹轻声道。
薛言微笑回道：“姐姐。”
之前所有的蛛丝马迹都被抹去，如今的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也只是亲人而已。
“小舅子来了！”陆渊笑着走出来，一把将手肘搭在薛言肩膀上，看到一旁的拂尹后，立马闪身来到她跟前搀扶住她，小心翼翼抚上她的肚子，担忧道：“夫人小心身子，我扶你回屋里呆着去。”
拂尹轻轻拍开他的手，温声答：“才两个多月。”
“那更要小心。”说完不顾拂尹反对，亲自将她送回屋中。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薛言藏在袖中的拳头握紧，心里五味杂陈。
姐姐，嫁给他就真的那么开心，连你答应过我的话都忘了。
可这些年，我过的并不快乐。
晚宴期间拂尹出席，边道谢边接受着满厅来客的祝福，宴会过半，拂尹觉得身子有些困乏，陆渊耐心询问后让侍女先扶她回房。
回到屋内，适才在厅堂刚涌起的困意顿时消散，此时多半也无法入睡，拂尹让侍女掌灯，她从桌案上拿来一个篮筐，里边是她打算给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做的、还未绣完的小衣裳，拈了拈线头，拂尹继续绣起来。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几乎是被一脚踢开，巨大的声音吓得拂尹一跳，脱手的针不小心刺进指尖，她忙将手指放到唇边吮吸。
陆渊出现在门口，胸膛剧烈起伏可见他是匆匆赶来，以及他遍布怒气的脸庞。
拂尹来到镇南侯府那么多年，从未见过他这般生气。
“怎么了？”她扶着桌沿起身。
陆渊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陌生人一般：“你并非薛言亲姐，对不对？”
第54章 人间雪（三）
陆渊突然这么问，搞了拂尹一愣，这个问题自他们成亲以来谁都未曾提过，本不觉得会牵扯什么大事，拂尹以为陆渊既然有意娶她，一早就应该知道的。
“夫君……”
“你只需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拂尹心里一沉，坦然承认：“是。”
得到答案的瞬间，陆渊脸色已经黑的不像话，平日里的温柔体贴荡然无存，凝视着拂尹的目光中也没有丝毫温度，不过比起他接下来的话，这些都不算什么了：“原来真非亲姐弟，难怪还在下关时就与薛言有染，无耻。”
无耻两个字犹如锋利的钢针，狠狠扎在拂尹的心口，颤抖着手支撑桌沿才勉强站稳身子，她万万没有想到陆渊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知这些风言风语他是从何处听来的，只是又生气又难过，拂尹喉咙哽的生疼，努力抑制住哭腔启唇：“你凭什么这么说！”
“呵，”陆渊冷笑一声：“凭什么？刚才在桌上他亲口说出，还有他肩头上你留下牙印，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拂尹，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拂尹不想解释，只想质问他，就凭薛言一席话和一个不能说明什么的牙印，陆渊凭什么就能认定她和薛言有染？但是她有她的骄傲，这句话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薛言在哪儿，你把我弟弟怎么样了！”
很好，不但一句解释都没有，开口第一个问的还是别的男人，陆渊冷笑道：“被我赶出府了，拂尹你记住，这里是镇南，是我的地盘，他今晚当着那么多人让我受辱，这笔帐之后本侯会好好跟他清算。”
他特地加重了好好二字，似是故意说给拂尹听的，拂尹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听完后什么都没说，迈步就要出去。
陆渊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厉声道：“你还想去找他！”
“是又如何！”
拂尹一贯性子清冷，语调轻柔不爱说话，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大声说话，对方还是自己的丈夫。
陆渊倏然松开拂尹的手，后退一步，点头冷笑：“好，很好，你如此无情，那也别怪我无义，实话告诉你，当初娶你想娶的本就是你下关侯府大小姐的身份，我与我父草寇出身，一向为其他诸侯王鄙夷，他们觉得镇南一脉就该草寇配贱民，可我偏不信，侯府世家的小姐到底生的多高贵，为何我就配不上。我以为你乃下关先侯血脉才同意娶你为妇，未曾想到头来竟被你们兄妹合伙欺骗，真是可笑至极。”
拂尹颤抖着嘴唇，弱弱吐出几个字：“你说的都是真的？”
陆渊别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极力掩饰心虚：“是真的。”
拂尹顿时心灰意冷。
下关侯收她为女后，为防止闲言碎语，勒令下关内任何人不得提起她的身世，对外只准说拂尹是下关侯府的大小姐，这本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没想最终会酿造这样的悲剧。
这些年来的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到头来只是一场骗局，错付真心的只有她拂尹一个人。
“既然如此，给我休书，放我离开吧。”拂尹目光空洞，早已心如死灰。
陆渊转过声去，斩钉截铁道：“想让我休了你，你好回到他身边？我告诉你，休！想！”
第二日一早，薛言便派人来传话，说他要离开镇南了，想和姐姐道个别，顺便再说声抱歉。
拂尹还是去送了他。
昨日镇南侯府一闹，陆渊勃然大怒将薛言赶出府，薛言只得住到一个客栈里，见到拂尹来时，他白皙清秀的脸上顿时露出歉意，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拂尹跟前衣摆一撩开就要跪下，被她连忙扶起。
薛言这才解释自己昨晚在饭桌上多饮了一些酒，劝酒推搡间不小心被扯开衣领，露出肩头的牙印，同桌的几人兴致询问，他便回忆了些与姐姐小时候的趣事儿，本只是说出来给大家笑笑，没想到陆渊却当真了，还动了那么大的气。
他眼中氤氲雾气，告诉拂尹自己不是有意如此，惹得他们夫妻二人横生嫌隙，都是自己一人之过错，愿意亲在登门镇南侯府道歉，请求陆渊原谅，不要错怪姐姐。
拂尹百感交集，薛言这副模样，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二人，每当犯了错老侯爷要打手心教训时，他就会躲到自己身后，哭着喊着说姐姐救命。他印象里的弟弟那么纯真善良，断然不会故意这样做。
心里一片柔软，拂尹扶起薛言，帮他捋开额头碎发，温声安慰：“阿言无需自责，你没有错，姐姐也没有怪你。”
“真的吗姐姐！”薛言眼中一时间光茫大盛，激动地拉起拂尹的双手：“那姐姐愿意和我回下关，回到我身边么。”
突如其来的邀约让拂尹随之一愣，将被他攥紧的手慢慢挣脱出来：“好了，快上车吧，等有空了姐姐回下关看你。”
好不容易将薛言送上车，目送他离开，拂尹刚转身就撞进一个宽厚的胸膛，她稳住身子连忙后退两步，抬头只见陆渊覆手而立，冷笑嘲讽：“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就已经巴巴的想着跟别人走了。”
拂尹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可以从他身边绕开。
身后传来陆渊戏谑：“既然不想开口，那从此以后我们就别再见了，相对无言谁都不舒服。”
拂尹拳头微微捏紧，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自那日后，陆渊再也没有回过侯府，身边时候的侍女去和其他下人探听后才得知，侯爷夜夜眠花宿柳笙歌燕舞，醉倒温柔乡，好不快活，对府中怀有身孕的夫人是只字不提，府内上下疑惑却不敢说，私底下都可怜这位夫人的现状。
拂尹恍若未闻，对所有一切都不屑于解释，直到受到了薛言从下关寄来的一封信，信中内容大抵是说如果她仍旧不开心，就去覃中待上些时日，陆渊也定然想不到她会去覃中，这样一来双方都多些时日冷静，无需在相互折磨。
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委屈和冤枉一时间爆发，拂尹仅剩的理智在这一刻消耗殆尽，当即带了两个侍女，寻了辆马车，没向任何人打招呼便直奔覃中而去。
在马车驶出镇南城门时，拂尹拉开帘子，回头望去，过去数载一幕幕闪过。
若我们之间只剩下现在这些，那从此往后不见也好。
第55章 条件
拂尹的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虞苑苑已经泪流满面。
旁边的黎汐看着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觉得莫名其妙，拍拍她的肩膀好意询问：“小虞儿，小虞儿，怎么哭了？”
虞苑苑猛然缓过神来，抬起袖子随意在脸上抹两下：“我没事，就是想起些伤心过往了。”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场合，伤心往事……黎汐陷入沉默。
虞苑苑边擦眼泪不忘质问突然诈尸的系统：“原来还能查看其他角色的记忆，有这功能不早说你这不坑么！”
系统：“观看回忆技能只有特殊角色之间相遇才能触发。”
“行吧行吧，”虞苑苑妥协：“那下次可以把能触发回忆剧情的特殊角色事先告诉我一下吗？”
这一次就尴了大尬，把陆渊认成薛言，这不是在拔人家逆鳞么，真是得亏自己是在覃中，而不是在镇南他的地盘上，否则不把她削了出气才怪。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系统也给回绝了：“抱歉，玩家现已进入高度自由模式剧情，系统将不再主动布置任务，玩家如有疑问，召唤系统即可。”
虞苑苑不满：“你这不是偷懒吗，小心我游戏结束出去举报你！”
系统：“那等你结束了再说。”
说完啪嗒一闪消失了，虞苑苑发现原本一板一眼的系统居然逐渐肆意妄为起来，真就欺负她任务完不成呗。她暗下决心，黑心系统给我等着。
系统：“等着呢！”
“……”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眼前这夫妻俩，即便已被士兵团团围住陆渊仍旧昂首挺胸、目光坚定，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意思，目不转睛地盯着拂尹，语气不容拒绝：“拂尹，跟我回去。”
拂尹隔着许多人望向他，不知此刻是什么心情，只听她声音冰冷，没有波澜，亦回绝坚定：“你走吧，我不会和你回去。”
都已经说的那么清楚了，陆渊仍旧不死心：“我今日既然来到这，就一定要把你带回去，除非我死。”
听到“死”字，旁观的虞苑苑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死字挂嘴边，没必要，真的没必要。虞苑苑就搞不明白了，拂尹怀着身孕在镇南时遭他冷落误会之时，他不但不闻不问，居然还流连花街柳巷故意气她，这般伤害直到人家心灰意冷，不愿再留在那伤心地，毅然决然离开镇南来到覃中，陆渊为何现如今又突然想明白了，眼巴巴地跑到覃中来想把人带回去，可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
“拂尹可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虞苑苑也不知道自己这勇气哪儿来的，一句话插入人夫妻间的对话里，大概是探知了拂尹的回忆，对她的过往境遇生了悲悯之情，觉得陆渊不应该被如此轻易的原谅：“陆侯爷，秦苍国内诸侯世家的贵女数不胜数，既然你看不上拂尹的身世，又何必再如此纠缠？不如写了放妻书让她离开，大不了腹中孩子生下送回镇南跟你姓。”
一旁的黎汐和青禾被她一席话惊的目瞪口呆，而陆渊的脸色深沉一言不发，倒是拂尹惊异的问道：“这些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虞苑苑皱眉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重要的是夫人你怎么想，我方才所说的你可愿做考虑？”
拂尹沉默不语。
倒是陆渊先开口反驳：“我与拂尹的事你又知道多少？我之前确实气昏了头出去借酒浇愁冷落过她，但绝对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你以为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就行了嘛？”虞苑苑反问：“真正伤害她的是你的误会和不信任，是你把她的真心狠狠踩在脚下，事到如今却以为伤到她的只有冷落这一件事！”
她这一席话，反过来陆渊沉默了。
虞苑苑心里暗想：怎么样，被我说中无言以对了吧，没错就该这样，好好反思你自己！
半晌，陆渊才抬起头看向拂尹，艰难的想要寻找还能够挽留她的说辞，只可惜搜遍所有的理由都已再难找到，随之而来的一声叹息：“拂尹，若你真的怨我、恨我，不愿再回到我身边，我也不能强求，只是想你也不要回到薛言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