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苑苑是这么想的,一路上赶着马车哼着小曲儿,伴着马蹄飞踏起的尘土,心情愉悦舒畅,天空也变的格外晴朗,想着等过了境马上就到崎风阜南,那时候即便沈眠发现也为时已晚。
然而,这一切只是梦里的顺利。
沈眠的速度比她想象中的要很多,封城设卡的指令快到令人发指,虞苑苑停下马车缩在不远处的人堆里,看着前边排队接受官兵拿着画像一一对照排查的百姓目瞪口呆,听闻这样的关卡在前往阜南的路上每隔十里就有一个,继续往那儿去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虞苑苑咬牙切齿,极不甘心的掉转马头。
他的办事效率还真挺高,那么短的时间内突设那么多临时关卡,还能有那么多画像比照,真是小瞧他了。
即便如此,虞苑苑也绝不可能原路返回。既然沈眠猜到了她想回崎风,在必然先下令在通往阜南的必经之路设卡,那其他地方的防守定有薄弱之处。就算堵死她崎风的路,也休想让她再乖乖的回去。
虞苑苑心里一横,拉起马缰朝东面飞驰而去,她从西面覃中城来,往北面阜南城去,如今去不了北回不了南,那她就朝东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反正不回沈眠身边就对了。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此去路程的遥远,不仅如此,行了几日身上带的盘缠也所剩无几了,零零总总算了算,马儿要走得吃粮草吧,她饿了也得吃饭吧,吃完饭还得上客栈睡觉吧,出来时只想着回阜南带这么多盘缠肯定够,万万没想到计划临时变更,自己竟沦落到数着荷包里几个铜板,陷入沉思的地步。
该不会真的露宿街头吧。
虞苑苑看着空荡荡的布包裹里还剩的哪样东西,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值钱的金银首饰一样也没带出来,反倒是将新年时沈眠送她的那条海棠红的软烟罗裙裳给带出来了,她伸手揉了揉布料,以及绣在诃子上点缀,每一颗都饱满圆润有光泽的珍珠。
这料子,这绣工,这珍珠,应该挺值钱的。
虽然是这么想,但她还是舍不得,难得有一套自己这么喜欢的裙子,而且还一次都没穿过,大老远的带出来,为了它连更贵重的都放弃了,要是就真为此把它出手,未免也太不值当了些。
也不知自己该去向哪里,如今又在两者间左右为难,虞苑苑很是气馁,正在此时,透过茂密的树叶间,不远处隐隐约约看得见巍峨的城墙。
她霎时间来了劲儿,果真天无绝人之路。
误打误撞竟来到了与覃中毗邻的上河,如今进了上河城,那还愁找不着吃吗?虞苑苑信心十足,斗志满满,她一个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人,找个饭馆帮忙端盘子都能有赚点工钱,更何况自己还是个算是有一技之长的大学生,怎么都不可能让自己饿死。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劳动最光荣!
刚进城走了没多久,便看到路边一个告示榜旁围满了人,上边似乎有一张刚贴上去不久的告示,周围人议论纷纷,还时不时往那榜上瞟一眼。
虞苑苑也好奇,路过时伸头去看。
她第一次感谢自己爱凑热闹的性子,庆幸自己看了那一眼。天不仅无绝人之路,给了还是一条康庄大道。
告示上写着上河侯府在招精于雕刻的木匠,包吃包住不说,要是事儿做成了还有丰厚的赏银,虞苑苑心生欢喜,自己的专业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这等好事舍我其谁!她眼疾手快,侧着身子挤进去,伸手一把将榜撕下来。
“我我我,我要应聘!”
见虞苑苑揭下榜居然还能如此激动,仿佛捡了个大便宜一般,旁边围观的人都一脸怪异的看着她,站在最前面的一位老伯似是有些看不下去,拽过虞苑苑凑过头去低声提醒:“小姑娘,趁官爷还没看见速速将榜贴回去,在场的大家都不会告诉官爷的。”
虞苑苑皱眉不解:“为何?但我却是需要这份工啊。”
老伯气的叹气又跺脚,焦急的对她说:“为了一份工丢了性命,那可如何值当!”
???
一个雕刻的活儿还能做的丢了性命?老伯的话她听的一头雾水,还想再仔细问问,旁边的官兵已经听见这儿的响动,推开周围的人群大摇大摆走过来了。
“听说有人揭榜了,谁呢!”
围观的众人突然噤声,似是都默默后退了一步,只留虞苑苑站在中间,左右望望,最后举起手:“是我。”
官兵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摸着下巴质疑道:“小丫头看着年纪不大,能行吗?”
他身旁的另一个官兵用手肘碰碰他的臂膀,提醒道:“前边招进去那个听说又没了,如今上头急着要人,好不容易来一个管那么多做什么,你我能交得了差就行。”
官兵觉得言之有理,可行,于是也不再过多盘问,让虞苑苑跟紧自己,说完便领着人离开。
身后围观的百姓都在叹息摇头,甚至还有人说这姑娘看着还年纪轻轻……
虞苑苑吞了口唾沫,难道招进去是回面临什么非人待遇?还是说里边搞得都是些非法交易什么的。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这时候某个东西又突然被记起来。
“系统,要是遇到危险你确定能救我对么?”
各个关卡每日放行排查结果都送到覃中侯府,整齐摆放在书桌上,每一张沈眠都要一一过目,青禾将他浏览过的纸张拾起整理好,再重新放回到桌上。
看着此时闭目养神仍旧微微蹙起眉头的沈眠,青禾叹息:“主上为了小虞姑娘的事,已经好几夜没休息了,就算是为了覃中百姓,也为了夫人,还请主上保重身体。”
听罢,沈眠方才睁开眼眸,低声道:“那日那些话,可真是我说的太重了?”
青禾回答:“依属下看,确实。”
沈眠轻轻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
覃中内朝北的所有官道乡道他皆已派人设卡排查,侍卫上报虞鸢出城后,他除了封城锁道,还立马修书薛言,若有虞苑苑的消息还请他第一时间告知。因为覃中地理位置,北面接壤崎风阜南,南面与东阙毗邻,西面就是与下关相邻,往崎风去她必然只能朝北走,南面东阙可以排除,西面下关没有动静,如此一来只有一处。
沈眠挥笔,在上河处随手画了个圈。
第59章 拿命做活
官兵把虞苑苑带到上河侯府后交到一位年长的何嬷嬷手里,从俩官兵那副谄媚讨好的模样,她寻思着这位何嬷嬷在上河侯府中的地位应该不低,何嬷嬷颔首示意后,便将人领进府内。
边走边将四周都扫了一遍,秦苍众多侯府基本设施都一个模样,只是院子里的装饰摆放又各有各的喜好,不过现在比起这些,虞苑苑有更好奇的事情,她加快步子跟到何嬷嬷身后,低声试探道:“敢问嬷嬷,这侯府招进来的木匠,到底要做的是什么活儿?”
何嬷嬷目不斜视,依旧端正往前走,语气平淡的回复道:“自然是做木匠该做的活,你不必多问,按照吩咐的来就是,做成了重重有赏。”
那做不成呢?
虞苑苑吞了口唾沫,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
何嬷嬷将她领到偏院的一处厢房,告知她在府里做活儿这几日就暂且先住在这里,虞苑苑扯了扯肩膀上的包袱往里走去,心里犹疑。就……这样?甚至都不问些什么,比如说考验一下专业技能什么的,这么轻松就能得了这份活儿,很难不让人担心是否有诈。
走到房间后,她被里边的场景惊的目瞪口呆,虽说她也没那么娇气,在大学时和舍友们相处也挺融洽,但自从传书过来之后过上世家小姐衣食无忧的生活,突然要和二十多个人待在一间房内一起休息,说实话还是会有些不习惯。
虞苑苑刚踏进房门内,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她们都是一群妙龄女子,地上床铺散落了不少相同的舞蹈时穿的服饰,各自床头的梳妆台上都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簪子步摇,瞧着装扮猜想大概是舞女歌姬一类。
眼前场景属实是令人受惊,她寻思上河侯府邸里养着那么多美女,这上河侯也真是够风流的。
“放好东西就快点出来,还得带你去南屋复命!”
听着外边何嬷嬷急切地催促声,虞苑苑可顾不得那么多,瞧着屋子最里面还留有一张空席子,跑过去将东西扔垫在上,没时间收拾便匆匆往门外跑去,想着等晚些时候再和她们相互认识一下,毕竟之后可能得一起住上一段日子。
出去后何嬷嬷明显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但却也没有叱责,见人出来就领着往南屋去了虞苑苑猜测这南屋应该就是她接下来做活儿的地方,等进到里边后才发现上河侯府可真不缺人,屋里站着六七个工匠,手里握着刻刀在认真细致的给面前等身的木头雕刻,桌案上墨汁洒的白纸随处都是,不同大小的刀具也随意放在地上,虽然凌乱但他们似乎无暇顾及,手里的刻刀换来换去,也不知是不是屋里炭火燃的太旺的缘故,有人雕着雕着满头大汗,还抽空腾出只手来擦汗,随后又马不停蹄的继续干活。
虞苑苑对这个办公环境十分满意,大家都干劲十足,很有氛围啊!让她一时间找到了上专业课时候的感觉,迫不及待的想要动手操作一番。
其余木匠们听到门口有动静,纷纷抬头看过来,虞苑苑笑着抬起手想打招呼,谁知只看了一眼,他们又低下头去继续完成手中的任务,就一个大活人被无视掉。她只得尴尬的收回举起的手,心里暗暗道,原来还都是一些十足投入的工作狂魔。
何嬷嬷指着中间的那一截被剥去树皮削平整后打磨光滑的木头,对虞苑苑说:“喏,那个还没动过,你去弄那个吧。”
虞苑苑走到木头前,围绕着仔细打量一番,不禁赞叹,这可是上好的木头啊!不过……
“不知需要将这木头雕刻成何种样式?”虞苑苑询问。
何嬷嬷朝着她后边努努嘴:“照着那幅画像,将画里边的女子雕出来便好。”
虞苑苑回头看,果真有一张画像,再左看右看,似乎就只有这一张画像:“嬷嬷,就这一张画像吗?”
何嬷嬷回是。
虞苑苑抱着一丝侥幸继续问:“没有其他了吗?比如说其他角度,或者其他神情的?”
何嬷嬷摇头:“就只有这一张,还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
抬头望天,就这一张平面二维画像,想要她雕刻出一个三维立体,这是要她靠想象力啊。
但是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何嬷嬷一刻也不多做停留,刚说完转身就走,离开时还不忘把门关上。
虞苑苑握住蘸了墨的毛笔,抵着下巴看着画像出神,画中的女子是极美的,眉眼间的成熟风韵引人无限遐想,媚骨天成,仅是透过画中若有若无的笑言,便不禁令人为起美貌所折服,她咂咂嘴,欣赏美人真是一种快乐。
但是其他人似乎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们有的甚至连画像都不看,只顾低头雕刻,虞苑苑皱眉,这样怎么行!没有深刻观察画像中人的神情体态,又怎能刻出好的作品?
她好奇的依次走到其他木匠的身边,看看他们的成果还能学习些经验,不过别说,他们所雕刻的确实不错,神态都和画像里别无二致,虞苑苑感觉甚至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只有一个角度的缘故,侧面雕刻的又各有差异,不过这些都并无大碍。
路过最边上木匠的身旁时,他已经满头大汗,汗珠一刻不停的往外渗,甚至都顺着脸颊留下来了,虞苑苑低头看,那个木匠的脚边居然已经积了一滩汗水,不禁感叹这未免也太投入了,不过为什么他的腿也在抖?她有些迷惑,难道是因为太过激动忘我了,所以亲不自禁?
见状,虞苑苑好心提醒:“这位兄台,要不歇一歇再继续?”
那木匠眼神都没挪下,汗却流的更多了,嘴里嘀咕:“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瞧这样子多半是太紧张了,虞苑苑宽慰道:“为何不行?这也没旁人,歇一会儿不会要了你的命的。”
“会!”
也不知怎么的,虞苑苑一句话彻底击毁了木匠的心理防线,手中的刻刀砰然落地,木匠崩溃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吼叫:“若是上河侯生辰当日还拿不出来,我们统统都得死!”
第60章 秋花月
啊?虞苑苑探寻的目光扫过屋里其他人,想从他们的表情中寻找答案,哪知听到刚刚木匠的那番话后,他们手中的刻刀更是唰唰落下,半秒都不敢停息。
“难道不是按着画像雕刻出就能交差吗?莫非其中还另有缘由?”虞苑苑蹲下身询问道。
跌坐在地上的木匠早已顾及不了太多,虽然疑惑眼前的姑娘居然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揭榜前来,要是他也有得选,绝不会来自寻死路,木匠的情绪已然控制不住,不管不顾把所有事对虞苑苑和盘托出:“在你我之前,侯府已经召了城里很多木匠来雕刻这尊像,可改了又改,结果依旧不尽人意,据说侯爷等的没了耐心,勃然大怒,便命人将那些木匠全给砍了,这活才又寻了批新人来做,我不过是个雕些小玩意儿摆摊养家糊口的,上有老下有小等我养活,若我丢了命,他们该如何是好啊!”
这么残暴吗?
听他一席话,虞苑苑大为震撼,这杀人跟掐白菜似的,一声令下便轻而易举剥夺了那么多人的生命,这样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人,真配做这一方土地之主吗。
不过想在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虞苑苑觉得该想想自己,都快小命难保了。可就这一张画像,任凭她绞尽脑汁雕出朵花儿来,即便画上那个角度看上去栩栩如生,但万一换个角度高高在上的侯爷突然感觉不对了,自己岂非马上得人头落地。
简直离了大谱。
虞苑苑开始陷入和其他木匠一样的恐慌中,虽说也记得之前系统信誓旦旦的回答说会保护她,但谁知道它所谓的保护是要到什么程度才能触发,她可没忘了落水那次,人都快溺死了,系统还推推搡搡仿佛说着“没死透别来找我”,别是等她人头落地了,系统才屁颠屁颠跑出来问她要不要把头给接回去。
系统听到了虞苑苑心里的想法:……我有那么不靠谱吗。
虞苑苑:你心里没点ac数呢?
立刻马上,开始动工,不再浪费丁点儿时间,投入到拯救自己的行动中去。虽然和其他木匠相比,没有手抖也没有汗流浃背,但虞苑苑也属实是头都来不及抬起,用笔描了画,画了刻,刻了调,简直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绞尽脑汁把所有所学的知识拿出利用,观察到细致入微,调整到无处可调,身形仪态已经雕的和画中别无二致,接下来到了最难的面部五官和神态雕刻,其余木匠比她来得早,忙活的所有时间几乎全用在雕刻面部上,有的甚至因为脸部不甚满意,而又换了跟木头从头雕起。
看来是重头戏啊,原本自信满满的虞苑苑此时都犹豫再三,不敢下手,转转悠悠来回踱步,围观了其他木匠的,又看看画像,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