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玖下令,除了弟子送来一日三餐,苍黎殿附近不得有人靠近。
从纭玺进结界算起,已是第二天的亥时了,素玖还在殿外守着。
亖痕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直在全力救治珝烨。
素玖想着:也不知大师兄和纭玺能不能挺过来。
忽然,一道黑影闪过,素玖立刻提高警惕,拿出长鞭。谁知,那人的修为已不是素玖所能企及的高度,素玖还未出手,就已经被点了穴,抢走了玄翳临终前托付给她的钥匙。
那人蒙着脸,穿着黑色斗篷盖住了眼睛,素玖什么也看不清。
那人掐住素玖的脖子,问:“纭玺呢?”声音低沉,但素玖能听出是个女性。
素玖答非所问:“把钥匙还我。”
那人又用了点劲,说:“回答我的问题。”
素玖快喘不过气了,红着脸说:“那天她把珝烨送来后,就不见了。应该……应该是去了天界。”
那人丝毫没有放松手上的力气,说:“她不在天界。”
“可……可她也的确不在玄柏。”入了极域,外界根本无法察觉纭玺的气息。原以为她进去是送命的,没想到这反而救了她。
那人又用了点力,正准备掐死素玖,亖痕从殿内冲出,一掌向那人打来。
那人立刻松开手,避开了那一掌,然后便逃走了。亖痕还想去追,素玖拉住他,猛咳了几声后,说:“别追了,那人来路不明,武功高强,小心有诈。”
“你怎么样?”
“我没事。您怎么出来了?”
亖痕说:“珝烨那小子命硬,挺过来了。大约明日就会苏醒。”
素玖展开笑颜,说:“那真是太好了。”
“刚刚那人跟你说什么了?”
“来找人的。”钥匙丢失一事事关重大,素玖对亖痕不太了解,故而选择隐瞒。
亖痕也不再追问,说:“人已经我救回来了,亖某还有要事,便先走一步。”
“夜已深,前辈辛苦了这么久,不如休息一晚再走?”
“多谢掌门好意,告辞!”
素玖连忙下达命令:“加强玄柏峰守卫。”又修书一封,送往天界,告知天君钥匙丢失。
天阑看到信后,拍案而起,说:“又丢了一把!”眼下,五把钥匙被盗走了三把,剩下满星阁的钥匙在纭玺的旻月剑里,还有纭玺父母的那把下落不明。
但无论如何,对方下一个目标就是纭玺了。如今,极域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也是最危险的地方——纭玺在里面随时有可能丧命。素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希不希望纭玺走出极域。
还没等天阑下令加强镇妖塔的守卫,就有侍卫来报:“天君,镇妖塔失守,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妖力被放出。”
“对方有多少人?”
“一人。”
仅凭一人之力就攻进守卫森严的镇妖塔,看来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啊!因此,在原有的基础上,天阑又加派了几位天神守卫。
落星山——
在一处山洞里,黑衣人说:“纭玺,今日就先暂且放过你!我就不信你能躲一辈子。正好,我也趁这段时间来驾驭这三分之一的妖力。
等妖力与我的身体完全融合时,它便会指引我剩下两把钥匙的所在。届时,找到你还不是轻而易举。”
翌日——
珝烨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原来我已经到了玄柏。
他想起了纭玺,猛地起身,却不小心牵拉到伤口。他发出「嘶」的一声,但还是忍着痛下床。
但当他走到门口时,却有些犹豫。他不知道是应该去找纭玺,还是干脆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这时,素玖打开屋门,见到珝烨站在门口,被吓了一跳,手中的药差点没端稳。
素玖责怪道:“你不要命了?伤口还没愈合,怎么就站起来了?”
“纭玺呢?”
“你先坐下,把药喝了。”珝烨一口闷完,素玖想检查他的伤口,珝烨却拒绝道:“不用了,我没事。纭玺在哪?”
“你知道镇妖塔吗?”素玖反问道。
“怎么了?”
“前几日附在你身上的就是恶灵魑魅,虽然那只是它的一部分,但力量却足以撼动整个天界。倘若它被完全放出,三界都将会尸横遍野。”
“你到底要说什么?”
“镇妖塔的五把钥匙,已经丢了三把了。掌门留下的那把,昨夜……被一位高手抢走了。
除去下落不明的那一把,剩下的一把就在纭玺手中。所以,那人或者那个团伙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纭玺。”
珝烨拍案而起,却又扯到了伤口。他慢慢坐下,说:“那她现在在哪?”
“极域。”素玖解释道,“当日她将你带回玄柏,惹来了弟子们的非议。大家都说……你是奸细,要杀了你。纭玺帮你顶了罪,进了极域。”
“极域凶险无比,你怎么不拦着她?我的罪,为何要她来替我顶?”
“我拦得住吗?更何况,她身在极域,外界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于她而言,反而最安全。”
珝烨说:“可她在极域里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极域里,未必比外面安全。她进去几日了?”
“今天是第三日了。”
珝烨二话不说,走出苍黎殿,直奔极域。素玖没有阻拦,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背影。
极域里,纭玺刚遭遇了山洪,现下又遇到了龙卷风。纭玺抱着树干,树却被风连根拔起。
纭玺以最后的一点灵力抵御着大风,使自己得以在龙卷风的肆虐中幸存。
龙卷风过去后,纭玺灵力枯竭,摔到地上。她努力地要爬起来,却发现天再次暗了下来。
抬头一看,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可是,就在她的正前方不远处,阳光普照,亮的纭玺睁不开眼——是极域的出口!纭玺奋力地爬起身,却被一道天雷击垮在地。
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可她现在灵力枯竭,叫她生生地受这天雷,怕是撑不了多久。
她只能尽快地出去。但由于刚刚受了一击,她再无起身的力气。她只能趁着下一道天雷还未降下,努力地向前爬。
第三十六章 ——
“这一次,说什么我也不会松手。”
轰隆隆——又一道天雷。纭玺趴倒在地,口吐鲜血。但她握紧了拳头,咬牙继续向前。
她心想:出去了就能见到珝烨了。他一定等不及了。第三道天雷,来得比想象中要快。照这样下去,纭玺根本到不了出口。
纭玺干脆起身,跪在地上。她拔出旻月剑,企图以剑上的微弱灵力,抵御天雷。
只要等天雷劈完,一切就结束了!然而,旻月的灵力又怎能抵得住滚滚天雷?纭玺还是被天雷击中,只不过被旻月削弱了几分。
纭玺再次举起旻月,仰天怒吼,像是要与天决一死战。眼看着下一道天雷就要劈下,一个人突然抱住纭玺,替她挡下了那道天雷。珝烨在纭玺耳边说:“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你怎么在这?你是不是傻?我一个人送死不够,你也进来送死?”
“谁说我是来送死的?我是来带你出去的。这里,我可比你熟悉。上一次,我既然能出去,这一次,一样可以。”说完,又一道天雷劈在珝烨身上。
纭玺心疼地说:“你快松手!你大病初愈,扛不住的。”
珝烨紧紧地抱住纭玺,说:“这一次,说什么我也不会松手。”
纭玺也抱住珝烨,珝烨一手把纭玺的头摁在胸口,死死护住,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又一道天雷,珝烨的嘴角流出了血,护着纭玺的手却不曾松开半分。
天渐渐晴了,雷声不再,万物复苏。珝烨对怀里的纭玺说:“结束了,可以出去了。”
纭玺抬头,难以置信地说:“我们活下来了?!”
“是,我们都活下来了。”
“烨儿,妍儿——”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玄翳的声音。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半空中出现了玄翳的影像。“师父!”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怎么样?极域好玩不?”玄翳还是一如既往地幽默,“设下这个极域,并不是真的想害死谁、惩罚谁,而是想让所有入极域的人明白,天灾、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在现实中不曾遇到,那都是上天的恩赐,为何不好好珍惜、活在当下?
连这些不可控的天灾都挺过去了,人生中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希望你们能明白为师的心意。”
玄翳语重心长地说:“烨儿,其实从你第一天来到玄柏,为师便知晓了你的身份。你父亲燕绥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师也有教导无方的责任。
为师无颜面对昔日好友,于是才离开天界,创立玄柏派。我之所以没有拆穿你,是因为我想好好教你,引你走上正途,不要像你父亲那样误入歧途。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的眼神狠厉,充满杀机,谁都不轻易相信,完全不是一个孩童该有的天真无邪的样子。
为师下定决心,要用爱和陪伴慢慢地感化你,让你看到世间不只有阴暗的那一面,更多的是光明。
有一次,你受燕绥胁迫,要让为师服下含有蛊毒的茶。为师原想假装不知道喝下去,但你故意打破了茶杯。
从那一刻,我便知道,你与你父亲不同,你是一个善良、有情有义的人。为师,成功了。”
珝烨看着玄翳的影像,流下了泪水,喃喃道:“师父……”
“为师知道你此番前往天界的目的,毕竟血浓于水。你有你想做的事,为师不会拦你。
只是希望此番过后,你能做一回真正的自己,而不是谁的儿子、谁的徒弟、谁的大师兄。”
玄翳接着说:“妍儿,不,应该叫你阿玺。当初救你,是因为你的父母。但收你为关门弟子,是凭借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
自从苍黎殿的初次对话,我便看出你身上那种不服输、不信命的可贵精神。
可惜,这些精神来自于你痛苦的经历,也仅仅是在支撑着你去复仇。
阿玺,人不应该活在仇恨之中,这样只会将自己禁锢在过去的牢笼里。
人要向前看,要善于发现事物好的一面。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虽然为师一辈子都没能想通透,信奉之准则与所行之事也是南辕北辙,但至少,我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那么你呢?”
纭玺喃喃道:“救赎……”
最后,玄翳说:“能有你们两位这么优秀的徒弟,为师很是欣慰。可惜不能再尝到烨儿的手艺,不能看到阿玺的厨艺是否进步,不能再教你们武功,不能再与你们同桌共餐了……
我早就想好了,在我死后,便解散玄柏派。仙人两界本就殊途,是我破坏了两界的秩序。
此时,玄柏派应该已经散了吧?想来还是有些遗憾。但人生哪有处处完满的呢?
一不留神,就说了这么多,果然人老就会啰嗦,我现在有些明白了——
老人们是怕自己哪一天就死了,所以把能想到的、想交代的都尽快说完。
你们说是不是?哎,就算是神仙也免不了俗。为师该走了,不必难过,谁又不是谁人生中的过客呢?出去以后,随心所欲一些,好好享受生活!”
玄翳的影像渐渐消失,纭玺大喊了几遍「师父」,没有人回答。
珝烨牵起纭玺的手,说:“走吧!照师父说的,去享受生活。”
纭玺擦了擦眼泪,跟着珝烨朝出口走去。她带着哭腔说:“我饿了,想先大吃一顿!”
珝烨宠溺地笑了笑,说:“我也饿了,醒来就喝了碗药。走!去大吃一顿!”
两人出极域后,极域自动销毁了。他们看见素玖就站在极域外等待。
纭玺看到素玖后,冲过去抱住她,说:“师姐,能见到你真好!”
素玖有些懵圈,用眼神询问了珝烨,珝烨表示不知道。素玖说:“好了,先跟我回苍黎殿,替你们俩疗伤。”
出极域后两人的灵力都恢复了,内伤也好得差不多,只剩几处皮外伤。
素玖感到惊奇,问:“你们进的是真极域吗?怎么感觉你俩是去了什么圣地?”
珝烨说:“估计是当初师父创造极域时所用的部分灵力替我们疗了伤。”
上好药后,两人准备去凡间大吃一顿。素玖责怪道:“你们真当我这里是医馆啊?受伤了来,治好了就走。你们是甩手掌柜当习惯了吧?”
纭玺问:“那师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你也当一回甩手掌柜!”
“我身为一派掌门,责任重大。别说一日了,一个时辰不在我都不放心。再说了,我又不是那种没有眼力见的人,我才不去打扰你们俩呢!”素玖催促道,“走吧走吧!少在这碍我眼!”关于钥匙的事,两人默契地只字不提。
第三十七章 ——
“我确有一事,日思夜想多年,只盼有朝一日能够实现。”
纭玺和珝烨吃饱喝足后,来到京城最有名的糕点铺酥饴斋。
几样糕点上桌,纭玺边吃着边问:“大师兄,接下来去哪?”
珝烨反问道:“你想去哪?”
“不知道。你就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纭玺问。
“有。”纭玺期待地等着珝烨的回答,顺手拿起一块桂花糕。
“我确有一事,日思夜想多年,只盼有朝一日能够实现。”珝烨看着纭玺的眼睛,说,“我想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