珝烨很快又出现了,手上拿着纱布和药瓶。他拉着纭玺坐下,认真地为她处理伤口,再用纱布小心包扎着。
珝烨说:“你这样傻傻地苦练只会事倍功半。你应该学会在训练中找技巧。”
“所以大师兄,要不传授一下技巧?”
珝烨汗颜,故弄玄虚道:“天机不可泄露。自己摸索。”
纭玺说:“你都说我傻了,我要是摸索得出来,至于受伤吗?你就稍微透露一些,我定能一点就通。”
珝烨点了点头,开始传授技巧:“劈柴时,你要将意念集中在斧头上,想象自己与斧头是一体的,你就是那把斧头。”
“意念?这么玄乎?”纭玺听得云里雾里。
“没错。你别以为现在的训练与修仙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所有的训练其实都是为以后学习法术打下基础。”
“使法术也需要意念?”对于纭玺这种直接飞升天仙的人而言,根本不知道修仙的艰难。
看来她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珝烨回答:“当然。”
不知不觉,纭玺来这玄柏峰已经三个多月了。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将迎来第一次考核。
这几个月,在珝烨的指点下,纭玺悟性高,进步神速。立木桩、举木桶、挑水、劈柴……都已经难不倒她了。玥唯近来也一直安分守己,没再找过纭玺和诺汐的麻烦。
在大家对纭玺的进步惊叹时,玥唯对她也格外关注。玥唯发现她每天晚上都会有一段时间不在。
于是,这日夜晚,玥唯跟着纭玺走了出去,想着或许能抓到她的把柄。
曦月亭——
玥唯看见纭玺一个人在这里练习,别的什么也没有。玥唯的愿望落了空,失落地走回寝殿,心想:李霈妍,这几个月你可占尽了风头!
我从小到大最害怕的,便是被人忽视。之前,我可是女生里的第一!
大家都围绕在我身边。可现在,大家却越来越拥戴你,忽略我。
你明明实力那么差,不就是进步了吗?我一定要把这风头抢回来!
第十二章 ——
“世上唯有两种人不会被忽视。一种是流芳百世;另一种是遗臭千年。我宁愿遗臭千年,也不愿做一个可有可无的无名之辈!”
翌日——
纭玺觉得今日大家都有些奇怪。所到之处,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窃窃私语。
纭玺在寝殿里找到诺汐,问:“诺汐,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感觉大家都怪怪的?”
“也不知哪里来的谣言,说你和墨逸凡本订了婚,但因为……”诺汐突然语塞。
“因为什么?”
“因为你三心二意、移情别恋,所以毁了婚约……”诺汐的声音渐弱,小心地看着纭玺的反应。
纭玺冷哼了一声,说:“三心二意、移情别恋?我怎么不知道?”
诺汐心疼地说:“霈妍,准是哪个人嫉妒你,故意造的谣!你别在意。”
“无妨。”
纭玺心想:除了我和墨逸凡,还有何人知道此事?
不过当时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坊间也有不少传闻。可为何这件事会被突然提起,还传遍了玄柏峰?若说不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我可不信!
玥唯走进寝殿,说:“哟,原来这不知廉耻的贱女人在这啊!”
诺汐一听,暴跳如雷,骂道:“管好你的嘴!你有证据吗?别给我胡乱造谣!”
玥唯假意规劝道:“诺汐,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霈妍品行不端,有违妇道,京城人尽皆知。你还是离她远一些的好。”
诺汐还想再怼回去,纭玺却抢先道:“不知你是从何听来的消息?我怎么不曾听说?”
“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少在这装模作样!”
“我不清楚我何时三心二意、移情别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种坊间传闻听听也就罢了,你们若觉得训练无趣,想以此作为饭后谈资我也无所谓。
但若是有人故意造谣生事,将事情发展到污蔑人格、诋毁名誉的地步,那我定会追查到底,绝不善罢甘休!”说完,纭玺走了出去。
纭玺从小就是在流言蜚语中长大的,早已切身感受到什么叫人言可畏。
但她好像并没有学会置之不理,还是会很在意。现在的她,走到哪里都是焦点,都会受到瞩目。
纭玺告诉自己:不要被这些外界因素干扰!别忘了,你的目标是回到天界。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准备第一轮考核。别被这些闲言碎语扰乱了心绪,否则就中了别人的计。
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想说,我也阻止不了。时间会抚平一切的。我活我自己的,别人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吧!
墨逸凡找到玥唯,质问她:“这件事,是不是你散布出去的?”
“你这是什么语气?是在质问我吗?你有什么资格?”没等墨逸凡说话,玥唯接着说,“凭你是我哥?别想了!你早就不是我哥了!别拿你这个兄长的身份来教训我。我与墨家,与你,早就毫无瓜葛了。你没有权利管我!”
“即使你不认,我也是你哥!血浓于水,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与我,与墨家的血缘关系,岂是你说不认就能不认的?墨家生你育你,你不但没有感恩之心,反而还恩将仇报!”墨逸凡大吼道。
“恩将仇报?试问,墨家对我有何恩情?我从小就活在你的光环之下,只因你是个男子,而我是女子。
墨家的重心从始至终都在你身上!我努力读书,学习各项技能,就是为了让墨家人有一日能看见我!
你说,我哪里比不上你了?可就因为这性别之差,他们只会关心你,只会宠爱你,而我呢?我也是爹娘亲生的骨肉,为何从未有人关心我?从未有人宠爱我?”玥唯哭诉着。
逸凡反驳道:“你从小便养尊处优,要什么有什么。你和其他家的孩子比比,有哪几个能比你过得更好?这还不叫宠爱?”
“是啊,在外人看来,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什么有什么。可你们究竟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你们只知道把自认为我需要的东西塞给我,以为我有了这些就会快乐,但你们错了!
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需要什么。我只想要生病时父母的一句问候,我只想要进步时父母的一句称赞,我只想要吃饭时父母为我夹一次菜……
我想要的仅仅是他们的关注,是看我一眼,对我笑一下,哪怕是骂我一顿也好!
我曾以为是我不够努力,所以努力奋斗;
后来又觉得是我太过安分,所以总是调皮捣蛋。可是不论我做什么,做的是好是坏,他们都不在乎!
我这十几年,就像空气一样活在墨家,出了门不过是被冠上「墨家大小姐」的头衔,名存实亡。我算是明白了,不过是墨家可有可无的那一个。”玥唯越说,心就越痛。
她的泪水不断地流,好像要把这十几年来受的委屈一次性哭出来——墨逸凡从未见过她这般。
玥唯抹了抹眼泪,看着墨逸凡,说:“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那些我遥不可及的东西,你却触手可得。”
“你恨我吗?”
玥唯毫不犹豫地说:“恨!我本应该恨透你了,可是你又偏偏对我那样好……你是墨家唯一一个关心我的人。
你教我武功,陪我玩闹,犯错时会替我顶罪,生病时会照顾我……我就是对你恨不起来!
你曾是让我留在墨家的最大原因,可你变了。我想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出现,你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忽略了我。
所以我才百般阻止这门婚事,但你也因此疏远了我。可后来我想明白了,你不属于我,不可能陪我一辈子。
若你能找到幸福,我应该祝福你。可那个女人居然敢悔婚,居然负了你!我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玥唯接着说:“之后,你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了。你独享着他们的关爱,对我却只剩冷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现在的你与他们又有何区别?所以我恨你,恨墨家所有人!”
直到今天,墨逸凡好像才真正了解了玥唯。他对这个妹妹多了点同情,多了份理解。
他知道,玥唯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其实也有自己的一部分原因。
逸凡不再用强硬的语气,温柔地说:“玥唯,其实大家都是关心你的。那日你离家出走,拜师玄柏,他们便因为担心你的安危,让我来陪你。
解除婚约一事,是我与霈妍共同的意思,并非是她不守妇道。我知道你嫉妒她抢了你的风头,可你也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来博取关注!”
“那我要用什么方法?”玥唯擦干眼泪,说,“世上唯有两种人不会被忽视。一种是流芳百世;另一种是遗臭千年。我宁愿遗臭千年,也不愿做一个可有可无的无名之辈!”说完,玥唯走了。墨逸凡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第十三章 ——
他会因她的快乐而轻扬嘴角,也因她的悲伤而愁眉不展。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一颦一笑,他都不想错过。
诺汐近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疏远了纭玺。纭玺与她说话,她爱答不理、敷衍了事;
吃饭时,诺汐故意避开纭玺,不与她同桌;训练时,更是对她视而不见。
这日,只剩纭玺与诺汐在寝殿。诺汐正要出去,纭玺抢先一步关上门,说:“我们聊聊吧!”
诺汐看着纭玺,有种莫名的心虚,便低下了头。纭玺一把抓住诺汐的手臂,问:“你最近怎么了?”
诺汐否认道:“没有啊!”
“那你为何要疏远我?”纭玺看到诺汐躲闪的眼神,说出了内心的猜测,“连你也宁愿听信外头那些风言风语,都不愿信我?”
诺汐甩开纭玺的手,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世人有多看重女子的品行!你难道敢说,你解除婚约一事有假吗?
你知道这些日子大家都是怎么说我的吗?我若执意与你站在一起,只会影响到我的声誉……”
“我不信。你若真的在意这些,初来玄柏峰之时,你就不会毫无畏惧地与我站在一起。”
“那不一样!”诺汐歇斯底里地说,“当初我之所以愿意和你站在一起,是因为我认为你是好人。可惜我瞎了眼,看错了人……
你对曾经深爱的男人都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了,那你对我呢?是不是也可以说背叛就背叛了?”
“诺汐,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纭玺还在极力挽回这段友谊。
“你把我当过朋友吗?你信任过我吗?从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都是我在热脸贴冷屁股。霈妍,我累了。维持一段毫无回应的友谊真的好辛苦。”
纭玺怔了一下,红了眼,说:“诺汐,我一直都把你当朋友,我也十分信任你。初上玄柏,众人皆排挤我之时,是你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我,站在我这边。
有人欺负我,你会第一个站出来,替我出气。当初,我们素不相识,你都能相信我。为什么过了几个月后,你却不肯再相信我了呢?”
“你别再逼我了!”诺汐说,“多说无益,从此,我们不再是朋友。”
诺汐的话,字字诛心,纭玺的心已然千疮百孔。当初,她疏远所有人,就是怕再受伤害。
是诺汐主动走近她,带给她温暖,让她再一次愿意信任一个人。
可没想到,自己的信任却让诺汐成了一把捅向自己的尖刀。
友情,是坚不可摧的铠甲,但也可以是伤人于无形的利刃。
见纭玺沉默着,诺汐打开门走了出去。纭玺原本冰冷的心因诺汐而炽热。如今,也是因诺汐彻底寒了。
纭玺失魂落魄地走出寝殿。她强忍着泪水,想尽快逃离这里——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之前,纭玺一直安慰着自己——别人怎么说她都可以不在乎。
即便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她还有诺汐,诺汐一定会信任她的。
可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纭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诺汐不仅不相信她,还说出这番绝情的话。
纭玺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路上不知遭受了多少异样的眼光——无所谓了!反正,没有人愿意相信她,她又何必解释什么。
不知不觉,她竟走到了曦月亭。
纭玺坐在栏杆上,靠着柱子。她蜷缩着身体,手臂环抱着双膝,像一只刺猬把最柔软的地方保护起来,露出来的地方都布满了刺。纭玺把头靠在膝盖上,埋头默默流泪。
珝烨不知何时站在亭外,看她一耸一耸的肩膀,眼里尽是心疼。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发现,这个女子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
他会因她的快乐而轻扬嘴角,也因她的悲伤而愁眉不展。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一颦一笑,他都不想错过。
珝烨走到纭玺身边,揽过她的肩。纭玺看衣角就认出了珝烨。
纭玺把头靠在他身上,双手仍旧抱着双膝。珝烨在用自己的行动,给她温暖,告诉她「我在」。
此举使纭玺所有的酸楚席卷而来。她终于卸下所有伪装,放声大哭。
珝烨低头看着纭玺乌黑的长发,怔住了:我这是在做什么?
纭玺哭完了,坐直了身体。珝烨刚刚一直由她靠着,双腿有些发麻,便坐到她旁边。珝烨说:“不过几句流言就把你打击成这样?”
纭玺摇了摇头,平复了一下情绪,抽噎着说:“不是。是……是我突然发现,没有人……没有人愿意相信我。当初,我听了你的话,尝试去相信别人,可结果还是……”
“你说她不愿信你,那你信她吗?”
“信。可是她刚刚说的话……”
“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你要相信自己的心,跟着你的心走。时间会告诉你答案的。”珝烨看着纭玺的侧脸,问,“哭出来以后,好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