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看得出两人是故意刁难,但他们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
第三次,纭玺先开口:“汤!你吃饭不用喝汤啊?”逸凡暗暗对纭玺竖了个大拇指。
那人端来汤,逸凡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他说:“太凉了!要温的。”
两人总算是解气了。待那人走后,墨逸凡想跟纭玺击掌,但纭玺没有理他。
墨逸凡只好尴尬地收手,说:“真解气!”墨逸凡看着纭玺——在凡间时,她在自杀后性情大变。
现在感觉她在玄柏与在凡间又简直判若两人。这是她在玄柏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漠。
墨逸凡说:“你好像与之前的你,不太一样了。”
“是吗?人都是会变的。你又何尝不是呢?”见墨逸凡沉默了,纭玺接着说,“行了,过去的事都翻篇了。今日之事,多谢出手相助!”
纭玺没有动筷便赶回了寝殿。见诺汐正照着镜子,纭玺走过去为她上药,边责备道:“叫你不要多管闲事,你非不听!”
诺汐笑了笑,说:“没事。”
“你刚刚没在现场实在太可惜了!我和墨逸凡把那个打你的人狠狠捉弄了一番,别提多解气了!”
“真仗义!”诺汐说着,却扯到了伤口,发出「嘶」的一声。纭玺问:“可是弄疼你了?”
“没,是我自己不小心。”诺汐的脸虽火辣辣地疼,心却是暖的。
她看着纭玺,说:“这是我认识你以来,你说的话最多的一天。”
“不好吗?”
“当然好了!我觉得这样的你更有人情味了。”
经此一事后,其他弟子似乎不再对两人抱有太大的偏见——也算是意外之喜。
下午的训练取消了,穆辰将大家召集起来,召开新弟子的全员大会。
他严肃地说:“今天中午发生了一件令人气愤的事情!竟有男弟子逼女弟子帮忙打饭菜。人家不愿意,竟还动手伤人!
有些人没有在场,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在这里重申一次。玄柏峰提倡男女平等。
不论男女,你们每个人都是母亲怀胎十月生下来,又含辛茹苦地抚养长大的。
不应该因为性别而有贵贱之分!虽说在凡间,重男轻女已是普遍现象。
但大部分人认可,或是从来如此,便对吗?
你们既已来到玄柏峰,就应该遵守这里的规矩。那名动手打人的弟子已经被逐出玄柏峰。
我希望大家以此为戒,下不为例!当然,其余涉事的弟子也要处罚!不如就用最近的举木桶?”
听了穆辰的这一番话,诺汐觉得他不像从前那样讨人厌了,甚至还把他列入了「好人」的行列。
诺汐最先提出抗议:“举木桶对他们来说哪算惩罚?”
穆辰笑了笑,问:“如果是这么大的木桶呢?”说着,几名弟子扛着缸似的巨大木桶过来。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受罚的男弟子眼里只剩绝望。
诺汐暗暗佩服道:不愧是你啊,穆师兄!太阴了……
“从前是我对你们太好了,各种训练都觉得轻而易举,所以你们才闲到有时间、精力去欺负他人。从明日起,你们便用这个桶训练!今日,就当是适应适应。”
第十章 ——
她自私地保护着自己,害怕自己受伤害,却没有想到保护自己的盔甲也会伤人。
穆辰施法将巨型木桶装满了水,命令他们举起来。那些男弟子吃力地抱起水桶,举过头顶时个个都涨红了脸,脖子青筋暴起。
起初他们还能勉强坚持,不一会儿,一桶又一桶水从头淋下,那些人都成了落汤鸡。其他弟子们在一旁看热闹,女弟子们笑得前仰后合。
其中一人发问:“穆师兄,我们知道错了。可我们还要举到什么时候?”
“问她们咯!”穆辰指了指女弟子们。
“各位姑奶奶,行行好!我们再也不敢了。大家以后都是同门,就饶过我们吧!”
“谁要和你们当同门?你们中午欺负人的时候,就应该想想后果!”诺汐愤怒地说。
纭玺却走出来,对穆辰说:“穆师兄,我看大家气也出完了,罚也罚够了,他们应该是长记性了。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那些人像看见了救世主似的,连忙道谢:“多谢霈妍姑娘!您大人有大量,我们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纭玺接着说:“还有,既然玄柏峰提倡男女平等,那么举木桶也应该是平等的。木桶还是用原来的吧!”
穆辰赞许地看着纭玺,说:“好。那今日就到这里,解散!”
玥唯走到纭玺身边冷哼了一声,说:“假惺惺!”
纭玺不以为然,走回了寝殿。
夜晚,依旧无眠。纭玺独自一人散步到了曦月亭。她坐在栏杆上,靠着柱子,沉思着。
珝烨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眺望着远方。“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珝烨一说话,纭玺才反应过来。
“睡不着。训练的时候觉得此地风景不错,便来看看。你呢?”
珝烨没有拆穿纭玺这拙劣的谎言,回答道:“我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此处安静,我想放空一下自己。”纭玺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感同身受。
珝烨又说:“感觉你好像心事重重。”
纭玺望向远方,沉默了一阵,说:“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一个人承担就够了,没必要给别人也带去痛苦。”
“一个人扛不累吗?”珝烨开导纭玺道,“我们玄柏弟子是一个整体。你不应该总是独来独往,而要学会融入。我知道你也许曾经有过一些不好的经历,让你很难去相信别人,不愿轻易敞开心扉。
但这不也反映了相互信任无比可贵吗?
可我却看到,当别人朝你走了九十九步,只需要你迈出最后一步时,你却选择转身离开。这难道不伤人吗?”
纭玺想到了诺汐——她从第一天开始,就无条件地信任她,不顾众人的排挤和非议,坚定地和她站在一起。
可自己呢?对她的态度却一直很冷漠。她自私地保护着自己,害怕自己受伤害,却没有想到保护自己的盔甲也会伤人。
珝烨接着说:“相信我,一个好的团体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很多事情,若一直憋在心里,只会把你压得喘不过气来。”
纭玺似乎打开了话匣子,肆意地倾吐着心事。而珝烨静静地聆听着,看着纭玺的侧脸。
“这么说出来是不是好多了?”珝烨问。
纭玺点了点头,说:“大师兄,多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
“私下里,你可以不必叫我「大师兄」,唤我「珝烨」便可。以后你有什么事,不论是开心的还是糟心的,都可以告诉我。”
“好的,珝烨。你也是啊!今天都是你听我说,下次我也听你说!”纭玺自信地说,“反正我以后也会住进苍黎殿,咱俩相处的时间还多着呢!”
“这么相信自己?”
“我若连自己都不信,那我该信谁?”
“好!你以后就常到这曦月亭来,我陪你训练,你陪我说说话。怎么样?”
“你没有其他伙伴吗?”
“这苍黎殿上人本来就少,而且掌门你也是知道的,一本正经话不多。我找谁说去?”一本正经?这话说得珝烨自己都没了底气。
珝烨连忙转移话题:“我时常看见你独自加练。你为何对自己那么狠?”
纭玺笑了一下,说:“每当我小憩的时候,我就会想,还有人在努力,而我要比所有人都努力。”
纭玺也不知为何,觉得与珝烨相处让她很放松、很快乐。她一直把最真实的自己封闭起来,伪装起来,但在珝烨面前却总是轻易露怯。
好像无论纭玺戴了多少层面具,珝烨都能轻易看穿她。难道是因为自己最最狼狈的模样都已经被珝烨看到了?
纭玺起身,说:“多谢你刚刚的一席话,我悟到了许多。”没等珝烨回答,纭玺便离开了。
翌日——
训练继续。
穆辰边来回踱步,边发布着任务:“我刚听说咱们的伙房柴火不足,所以今天,咱们就劈柴。”
“劈柴?”每天任务发布时,穆辰总是会给大家带来惊喜。
“没错。今日的训练内容就是劈柴和挑水。我身后的这堆木头,你们得在一个时辰内劈完。然后,每人还需去水井挑一桶水到此地。总共一个时辰。”穆辰说,“挑水的扁担只有一个。事先提醒你们,若你们轮流一个一个去挑水,时间绝对不够。
且去挑水的人一次最多只能有两个。考验团队协作的时候到了。
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大家集思广益,想想办法。若失败了,午饭可就吃不上咯!”
话音刚落,众人就纷纷叫喊着「怎么办」。纭玺召集诺汐和墨逸凡前来商量对策——
诺汐说:“挑水是一定要轮流的。劈柴倒是不必担心,人手一把斧头。”
墨逸凡分析道:“男生的力气比女生大。所以无论是劈柴,还是挑水,男生都会比较快。”
“你这话什么意思?看不起女子?”诺汐说。
纭玺拉住诺汐,说:“墨逸凡说的没错。还有,挑水为何一定要用扁担呢?虽说扁担比徒手省力,但一个扁担可以挑两桶水。
若我们让男生挑扁担,一次两桶;
女生用徒手提一桶回来,同时进行。岂不是快了很多?剩下的人就留在原地劈柴。”
“没错,这样一定可以完成的。”诺汐兴奋地说。
“那墨逸凡,你去告诉男生。我和诺汐负责女生。记得排好挑水的顺序!”
第十一章 ——
他是大师兄,大概对谁都这样吧!
穆辰宣布:“时间到!现在开始计时。”
一男一女连忙冲去挑水,其余人拿起斧头开始劈柴。纭玺抡起斧子,向摆在地上的木头一劈——
斧子卡在木头上,木头只裂开了一个缝。她看着其他人一劈就是两半,最多也只用两下。
她想着:我可不能拖别人的后腿!
纭玺再次抡起斧子,斧头带着木头一起砸到地上——木头只裂了一半。
再来!终于,她砍完了一块木头。
纭玺焦急地想着:不行!照我这个速度,一个时辰一定完成不了。这办法是我想的,可别到时候因为我功亏一篑。
纭玺摆好一块木头,抡起斧子,用力一劈——没开。再劈——开了!纭玺燃起了斗志,双手握紧斧头,奋力一劈。随着她「啊」的一声,木头竟一次就被劈成了两半。
纭玺逐渐熟练,发现劈柴并非只是靠力气,还要靠技巧。她摸索出门道后,开始提速。
她一块一块地劈着,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眼看完好的木头一块块地减少,盛满水的木桶越来越多,大家都充满了干劲。
最后一次挑水了!纭玺和墨逸凡准备就绪,等玥唯一跑回来,便飞奔向水井。
然而,许是太心急,就在玥唯快到的时候,她被脚下的石子绊倒了。
木桶里的水尽数洒出。要是换做以前,诺汐绝对会毫不留情地嘲笑。
但今时不同往日,诺汐拿起玥唯的木桶,说:“你快回去劈柴,我帮你挑水。”说完,诺汐和墨逸凡便向水井冲去。
玥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立马往前跑。诺汐和墨逸凡跑到水井边,打满了四桶水。
墨逸凡挑起扁担,诺汐准备一手提一桶。正当她右手提起一桶时,墨逸凡和她的手同时抓住了剩下的一个桶,然后默契地一同拎了起来。
墨逸凡力气大,便多出了点力。诺汐也努力替他分担重量。
两人在集体的注视下小跑而来,将四桶水放在地上后,等待着穆辰宣告结束。
“还有一刻钟才到一个时辰。恭喜你们!”
大家欢呼雀跃着,相互拥抱,相互击掌——所有人好像在这一个时辰里凝聚起来了。
午饭时,纭玺握筷子的手不住地颤抖着——许是刚刚用力过猛了。
纭玺偷偷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竟有几处都磨出了血,自己还全然不知。但这与顺利通过的喜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午休时,纭玺平躺在床上,浑身的酸痛席卷而来。大家都在抱怨:“哎哟,我都快成老人家了!哪哪都疼!”
“我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好想回家啊!我当初究竟为何要来这里?在家当大小姐不好吗?”
“多亏了霈妍和诺汐。否则我们连午饭都吃不上了。”
诺汐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没有,是大家共同的努力。”
之前,只要谁一提到「霈妍」或「诺汐」二字,玥唯都会在一旁嗤笑。可今天,她没有。她只是默默地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
夜晚,纭玺在曦月亭旁边的空地上练习劈柴。珝烨也如约来到此地,陪她训练。
珝烨看见纭玺的双手缠上了布条,仔细一看,布条上隐约沁出了鲜红的血迹。
珝烨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说:“别练了!”
他将斧子扔在一旁,捧着纭玺的手,小心翼翼地拆开布条。
看到纭玺手掌的伤痕,珝烨皱起了眉头。他说:“在这等我,别乱动。”
说完,珝烨便消失在曦月亭。纭玺回想着珝烨的反应——皱起的眉头,心疼的眼神,责怪的语气……
自从被贬下凡间,还没有人这么心疼过自己。他是大师兄,大概对谁都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