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继续走,老妇人小声地解释道:“这些都是柱国大将军的手下。今日大将军返京,他们是在清街。”
纭玺心想:什么柱国大将军!排场可真够大的!
一行人走到了城外,一位士兵从对面跑过来,说:“将军的队伍即将抵达,你们先撤到一边。”
士兵们将纭玺等人赶到一旁的山丘上,并让他们蹲下。透过草丛,纭玺看见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坐在马背上,身后跟着一大队身着铠甲的士兵,军旗飘扬,队列整齐,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大将军高昂着头,享受着百姓的仰视与崇拜。
纭玺暗下决心:总有一天,我不必再仰视别人,更不必再被人俯视!
待将军的队伍走过,士兵们将他们一行人关进了城外的一间屋子里。
这间屋子三面是墙,另一面是铁栅栏。几十个人都待在里面。
士兵头也不回地走了,纭玺眼睁睁看他们把钥匙随意扔在了路边——看来是不打算放他们出去了。一群流浪汉的命才不值钱!
南旻实在撑不住,又晕了过去。纭玺将铺在地上的稻草多拿了些给南旻垫着,还不断地安慰着:“放心吧!我定会带你出去。你一定要坚持住!”
“出去?怎么出去?”一人冷嘲热讽道。
“办法总会有的。”纭玺坚定地说。
一晃,两天过去了。纭玺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没能打开门。他们这群人本就多老弱病残,又没有食物补给,大伙儿都快不行了。
南旻是里面最虚弱的一个,她持续发着高烧,已是奄奄一息。
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几个人朝南旻走来,纭玺见形势不对劲立马护住南旻,问:“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她都快死了,与其大家一起死,不如牺牲少数,拯救多数!”
“什么意思?”纭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把她杀了,我们或许还能靠她的血肉撑个两天。”说着,他们便伸手要掐死南旻。纭玺趴在南旻身上,死死地护住,不让他们靠近。
纭玺争辩道:“若她死后,还是没人来救我们呢?你们下一个又打算杀了谁?”
“那就你呗!反正你们姐妹情深,早点送你下去见她,你应该不介意吧?”
“你——”不等纭玺再说话,几个人就要将她拉走。纭玺死死地抓住南旻不放,任由他们怎么使劲也拉不开。
于是,他们开始对纭玺拳打脚踢。纭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感到嘴巴里一丝腥甜,又强行将血咽了下去。
几个人似乎打累了,停止了对纭玺的拳打脚踢,纭玺也总算能松一口气。
忽然,纭玺看见门外不远处有一队黑衣人经过,所有人都穿着黑斗篷,步伐整齐紧凑。
纭玺咬牙大喊:“救命啊——救命——”那队人的步伐丝毫没有减慢,纭玺原以为他们并不想理自己,却看见为首的那人举起手,示意后边的人停下。
为首的那人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只见他问了身边人:“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人回答道:“应是邢枫返京,清街时将他们关在此处的。”
纭玺见他们停下,仿佛看见了希望,说道:“各位大侠,求你们了!他们正准备杀了我们俩充饥!拜托了!”
为首的点了点头,身边一人拿剑走来,砍断了铁链。大家一涌而出,纭玺架着南旻踉跄地走了出来。
那队黑衣人继续往前走,纭玺喊道:“英雄——谢谢你们!来日有机会,必定报答!”
纭玺架着南旻,也不知该去哪。天下之大,却无以为家。
纭玺深知,此时的京城依旧不欢迎她们,所以便架着南旻一直往城外走,找寻着好心人。
渐渐地,纭玺也招架不住了,两人一同摔倒在地上,沿坡滚落。
也不知晕了多久,再次醒来时甚至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纭玺开始翻找垃圾堆,想着哪怕有些残渣也好。
此时,一条狗从两人身边路过,嘴里叼着半截玉米,纭玺顿时两眼放光,伸手便去抢。最终,玉米是抢到了,纭玺却被狗咬了一口。
纭玺不禁自嘲,自己竟会落到与狗争食物的地步!
纭玺将南旻叫醒,把半截玉米递给她,说:“快吃吧!吃了才有力气。”
南旻怎会让自家主子饿着,一再推托。纭玺无奈之下,将半截玉米又掰成两半,这下南旻可算是接受了。
看着纭玺咬了第一口,南旻这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到最后,南旻竟留下了眼泪。
“你这是怎么了?”纭玺问。
南旻抽泣着说:“小姐,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还得让你来照顾我。”
“说什么呢!咱们俩现在都是垂死之人,本该相互照应。”纭玺用手擦了擦南旻的眼泪,说,“别哭了,省点力气才能活命。”
南旻高烧不退,又一次晕了过去。突然,远处走来一位樵夫。
在这荒郊野岭的,能见到一个人着实不易。纭玺激动地大喊:“大哥——救救我们吧!”
樵夫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两人,警惕地问:“你们从哪来?怎么会在这?”
第五章 ——
寒星亦名启明星,在黑暗将去黎明来临之前便是它最耀眼的时刻。
纭玺解释道:“大哥,我们俩不过是京城的普通百姓。无奈家境贫寒,便只能在街上讨点饭吃。
可那些士兵什么也没过问便对我们拳打脚踢。我们也没办法,只好逃到了这里。
但我们已经几日不曾进食了,身上又带着伤,还请大哥您帮帮忙!小女子感激不尽!”
樵夫思索了许久,说:“跟我来吧!”
两人随樵夫来到一座小木屋,樵夫对里屋喊道:“媳妇儿,我回来了!咱家还有没有吃的,给这两位可怜人一些吧!”
一中年妇女从里屋走出来,看了看她们俩,拉着樵夫轻声说:“你这是干啥?咱们家都这么穷了,你还有心思救别人!你有没有想过,救了她们,我们俩怎么活?”声音虽小,却掩盖不了她的愤怒。
纭玺看出了女主人的不欢迎,便说:“没事的。若你们实在有困难,也不必强求,我们能理解的。”
谁知,樵夫在他媳妇耳边说了几句之后,她的态度便大大改变,甚至有些殷勤。
她先是将两人领到房间,让南旻躺下,然后从庖屋里拿出一些小菜还有馍,热情地招呼着纭玺:“你快吃吧!我们家也只有这些了,可千万别嫌弃!”
“怎么会?已经很好了。”纭玺虽有些迟疑,但还是大口地吃了下去。
吃得太快有些被噎住了,纭玺弱弱地问了句:“恩人,可有水喝?”
“当然有!瞧我这记性!这就来!”
吃饱喝足后,妇人还给纭玺打了盆水擦脸。她说:“可惜我们俩都不会医术。你们这身上的伤,恐怕……”
“没事的。”纭玺边说,边为南旻擦拭着身体。她发觉南旻全身滚烫,便问:“恩人,这附近可有医馆?她再这样烧下去可不是办法!”
“据我所知,这附近就我们一户人家。你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你们现在身无分文,也不会有医馆愿意给你们治疗的。不如我给你们介绍份活儿干吧?”妇人说,“你们若是答应了,他们会负责给你们治疗,供你们吃穿住。只不过,你们得长期待在那里。”
“那是什么地方?”
纭玺感到怀疑: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地方?
“其实就是一酒馆,你们就负责接待客人。”妇人解释道,“供你们吃穿住,其实就是给你们的酬劳。”
纭玺说:“这么好的地方一定很多人抢着去吧?”
“那当然。那边选人可是很严格的,所以我才没有资格去。”妇人说。
“只招女性?”纭玺问。
“不错。哎,具体的我也没了解那么多,你们去了便知道了。”
纭玺虽有些迟疑,但为了南旻她还是选择试一试。她感谢道:“真是谢谢您!我们也不好意思再给您添麻烦了。但我们怎么去呢?”
妇人说:“这样,今晚你们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让我男人领你们过去。”
夜深了,纭玺趴在窗边,享受着难能可贵的清静。阵阵清风拂面,空气里满是树林和泥土的清新气味。
她没有发现南旻睁开了双眼,正静静地看着她。南旻虚弱地喊了一声:“小姐……”
纭玺转过身,坐到床边,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了?有感觉好些吗?”
南旻挤出一抹微笑,点了点头。
纭玺用手背试了试南旻的额温——好像没有刚刚那样滚烫了。
纭玺欣喜地说:“你一定要撑住!明天就能接受治疗了!”
南旻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艰难地说出一句话:“天……仙……”
听到这个称呼,纭玺握住南旻冰凉的手,眼泪倏地掉了下来。她说:“你当初就不该来找我的。”
“天仙,是……是南旻……求天后的,南旻想……想来陪你……”南旻断断续续地说。
“你怎么这么傻?你若回到天后身边,这一生都可以无忧无虑。你这么一求她,必定会惹怒她!”纭玺心疼地斥责道。
“这是南旻……自愿的。南旻从天仙儿时……就一直……一直陪着天仙……”话还没说完,南旻便呕出一口血。
“你别说话了!”纭玺哭着喊道。
“南旻能在……临死前……再……再见到天仙一面,南旻就……就满……满足了。”说完,南旻笑了笑。
纭玺把南旻的头捧起来,放在自己的臂弯里,双手环抱着她。
南旻竭尽全身力气,说:“天仙……你……你要活……活下去。”
话音刚落,南旻的嘴角又渗出了鲜红的血。纭玺点了点头,南旻就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纭玺紧紧地抱住南旻,她真切地感受到南旻身上的余温正一点一点地消失。纭玺企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的身躯,却也无济于事。
纭玺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泪水打湿了南旻的衣裳,直到南旻全身变得冰凉。纭玺的耳边一直萦绕着南旻的那句话:你要活下去!
天界——
唐竹茵在盛天阑的劝慰下擦干了眼泪,一起前往麈宸宫。
“萧珩。”天阑见萧珩正站在窗前出了神,丝毫没有发觉两人的出现,便叫了一声。
萧珩已经振作了不少,但变得沉默寡言。萧珩回过神,行了个礼,说:“太子。”
天阑抬起萧珩的手腕,说:“我现已不是太子。”
“谢谢你那日不顾一切,为纭玺……求情。”说到纭玺时,萧珩明显顿了一下。
“应该的。”天阑说,“她也是我的朋友。”
“你今天来……”萧珩示意天阑说明今天的来意。
天阑说:“坐下聊吧!”
三人依旧沉浸在悲伤中,气氛显然很不好。天阑打破了沉寂:“萧珩,即使我们出不了天界,也可以叫人帮我们打听纭玺的近况。”天阑开门见山,萧珩的眼中顿时有了光芒。
天阑接着说:“我们几个不都想知道纭玺过得如何吗?只要我们叫一个可信之人替我们下凡打探消息不就得了?”
“可是天君已封锁了消息,没有人知道纭玺在何处。”一直沉默的竹茵开了口。
“你们不必如此冒险。”妤瑾走了进来,示意身后的婢女退下。
“母妃。”「妤瑾娘娘。」三人行礼。
“你们也太不小心了。幸好这回是被我听到,若是被什么有心之人听到了,那就麻烦了!”妤瑾斥责道。
“母妃,您有什么办法?”萧珩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妤瑾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纭玺出生时,寒星正好挂在空中,而且是它最明亮的时刻。所以寒星便成了纭玺的守护星。若是寒星仍旧明亮,就证明她还活着。若是黯淡无光,便证明她……”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天阑说:“寒星亦名启明星,在黑暗将去黎明来临之前便是它最耀眼的时刻。”
竹茵说:“可观星台乃星君观测天象之地,戒备森严,旁人不可随意进出。”
萧珩心想:不论如何,我都会尽力一试。
第六章 ——
“下辈子,我不再是天仙,你更不必是仙娥,咱俩做好姐妹吧!”
凡间——
纭玺抱起南旻,因为好几天没吃饱饭,腿软了一下。她艰难地抱着南旻走到了一片荒地,安葬她。
纭玺堆了个土堆,土堆前还立了块木牌——木牌上只刻了一颗星。
纭玺跪在南旻坟前,说:“南旻,谢谢你从小对我的照顾,谢谢你临死前还救了我一命。下辈子,我不再是天仙,你更不必是仙娥,咱俩做好姐妹吧!”说着,纭玺眼眶里的泪水潸然而下。
“南旻,你就安心睡吧!我答应你要活下去,就一定会做到!即使我之后的一生将很平庸,很卑微,甚至很艰苦,我也会活下去!南旻,我会时常来看你的。这样你便不会孤单,不会寂寞了。”
纭玺沉默着,跪在那儿,脑海里不禁涌现出一幅幅在天界时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