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
不知想到了什么,纭玺忽然停下手中的筷子,捧着碗,热泪盈眶。面条的温度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里。
纭玺早已口干舌燥,腹中的饥饿感又蔓延开来。
纭玺想着:就这么饿死好了。反正,天界也回不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但她转念又想,南旻拼死只为来凡间看她一眼,临死前还在告诉自己要活下去!
纭玺意识到现在她身上担负的不仅是自己的命,还有南旻的命。就算自己不想活了也要替南旻活下去!
纭玺鼓起勇气敲开了一家面馆的门,店小二开了门,说:“今儿还没开张呢!”
“求你帮帮我!我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我还有一个刚死的妹妹等我安葬,可我连最便宜的棺材都买不起。求求你行行好!给我点吃的吧!”纭玺低声下气地苦求着。
小二说:“这事我也做不了主。等着,我去问问老板。”
纭玺见小二心软,连忙道谢。
老板把手放在嘴巴前,长长地“哈——”了一声,伸着懒腰走了出来。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说:“怎么了?”
“老板,这儿有个姑娘说是两天没吃饭了,还有个刚死的妹妹等她安葬。”
“你说的可属实?”老板上下打量了纭玺一番,隐隐约约看见黑色斗篷下纭玺的穿着,立刻心领神会。
纭玺真诚地看着老板点了点头。老板也没再多问,对小二说:“去下碗面吧!”
纭玺连声道谢,又说:“老板,您的恩情我铭记于心。我也不能白吃白喝,以后我便留在这帮你们打打杂,做下手。”
老板思考了一下,问:“报酬呢?”
纭玺说:“我无父无母,也没有家,老板愿意收留,与我而言便是最好的报酬。今后,管吃管住便可。”
老板想着正好自己缺人手,这姑娘又只要管吃管住,便答应了。纭玺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终于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小二不一会儿就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纭玺立马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着。
老板看着碗里只飘着几根少得可怜的青菜,便问小二:“怎么什么也没加?”
小儿回答:“老板,这不还没开张吗?我还没去集市上买菜呢!厨房里只剩这几根青菜了。”
老板尴尬地咽了咽口水。纭玺早已饥肠辘辘,便说:“没事的,老板!我觉得很好吃!”
吃完饭后,纭玺主动问:“老板,我可以帮你们做些什么?”
“先把桌子擦了,凳子摆好。”
“跟小二一起去市场买些食材回来。”
“把菜择好,洗干净了。”
“刚刚没注意,面粉快用完了,去东市买些面粉回来吧。”刚说完,老板便后悔了,改口道,“算了,你一个女孩子家,扛不动的。还是去……”
“老板放心,我可以的。”说完,纭玺便走出面馆。
午时——
街道上人声鼎沸,已不再是清晨那副冷寂的样子了。面馆也开始忙活起来。
纭玺扛着一大袋面粉,刚踏进面馆大门,小二就迎上来,抱怨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我们都快忙死了!快来帮忙!”
纭玺刚点头应允,肚子就不争气地发出「咕咕」的声音。小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哎呀!你还没吃午饭呢!早上那碗面哪里填得饱肚子啊!你先去吃吧!”
“不用了。”纭玺说,“我没事的。现在店里生意正好,等我吃完了,客人也该走了。我还是先帮忙吧!”
看到纭玺肯定的眼神,小二说:“你今天刚来,什么也不懂,就先委屈你洗碗吧!”
纭玺二话不说便走到后头,看着一大盆待洗的碗筷,她还是震惊了好一会儿。
起初,她还不知所措,在隔壁大娘的帮助下,她笨手笨脚地洗起了碗筷。
就这么一个接着一个的碗,纭玺开始有些头晕眼花。她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可眼前却一片昏暗。
老板和小二听见后头有碗掉落的声音,便急匆匆地走到后头,看见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纭玺。
等纭玺再次醒来,她自己也睡得昏天暗地不知是何时了。纭玺见店小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盹儿,便不忍打扰他。
纭玺试图坐了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这动静虽不大,却也让店小二醒了过来。
店小二立马扶纭玺坐起来,端了杯水给纭玺后,走了出去。
纭玺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个房间不大,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张桌子,两个板凳,右手边还有一扇小窗。
纭玺喝了口水,店小二便端着面走了进来。这次的面里有蛋,有肉,还有青菜。
这对于现在的纭玺来说无疑是顿大餐。纭玺拿起筷子,囫囵吞枣地吃了几口。
不知想到了什么,纭玺忽然停下手中的筷子,捧着碗,热泪盈眶。
面条的温度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里。店小二见了,便问:“怎么不吃了?不合胃口吗?”
纭玺抬起头,眼眶泛红,看着店小二。她这才发现店小二拥有着一张清秀的脸,不像是寻常的店小二,倒像是书生。
店小二接着说:“不好吃的话我再叫人去煮。因为我只会下面条。”说着,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纭玺摇摇头,说:“不,是太好吃了!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
店小二腼腆地笑了笑,问:“还没问过,姑娘芳名?”
“我叫霈妍。”说着,纭玺继续吃面。
店小二说:“我叫……”
见店小二停顿了一下,纭玺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
“我叫何令仪。”
“看你的言行举止,你们家是大户人家吧?”纭玺问道。
“是啊!不过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已经很久没人叫我名字了,都喊我「小二」或是「小何」,连老板都不记得我的全名呢!你说好不好笑?”令仪说着,笑了一下。
这一笑却让纭玺觉得心酸。纭玺知道何令仪背后一定有什么故事,不过他既然不愿意说,纭玺也只好放下好奇心,不再追问。
店小二说:“今后,咱们俩就互相照应!”
纭玺点了点头,说:“还得请你多多照应呢!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老板人也很好的。”
“令仪。”店小二明显楞了一下,纭玺说,“你人也很好!那我今后便叫你令仪了。”
令仪似乎有点害羞,便低下了头。纭玺很快吃完了面条,擦了擦嘴角。
令仪把空碗端在手上,注意到纭玺身上破旧不堪的衣服,之后他走出房间,再进来时还拿了件白色衣裳。
纭玺又睡着了,令仪便扶她躺下,替她掖好被角,把衣服放在椅子上,吹灭蜡烛,离开了。
第九章 ——
对于如今的她而言,还有家吗?
第二天早晨,纭玺起了个大早。她推开窗户,阳光照进了整个屋子。纭玺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想着今天就是新的开始。
她转身,看到了椅子上的衣裳,下意识地看了看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服。
纭玺换上了那件白色衣裳——看上去是新的,大小正合适。她又重新整理了头发,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不少。
纭玺听见屋外的吵闹声,便打开房门,发现一位中年妇女正拿着鸡毛掸子追着何令仪。那位妇女虽已到了中年,但身材依然很好,也很会打扮。
那妇女大喊着:“别跑——快说,你是不是偷了我的新衣服?”
纭玺低下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恍然大悟。纭玺连忙走出来,说:“是这件吗?”
那妇女停止了追逐,定睛一看,说:“没错!你是谁?”
何令仪趁机在纭玺耳边说:“她是老板娘。”
纭玺灵机一动,楚楚可怜地说:“老板娘,我是昨天新来的。我刚死了个妹妹,又饿得不行,只好来要饭。老板和令……小何实在是太善良了,便给了我一碗面。
我也不能白吃啊,就想留下来帮忙,管吃管住便可。老板娘,昨日就听闻您风姿绰约,今日一见您本人实在是美丽动人,霈妍自愧不如。
霈妍已无父无母,身上的衣服也已破烂不堪,老板娘宽宏大量,原谅霈妍无知,穿了您的新衣。
但,霈妍身份低微,怕是已经玷污了您的衣服。要不这件衣服就作为老板娘施舍给霈妍的吧?待霈妍今后有钱了,再买一件新的还给您。您看如何?”
这么一夸,老板娘心情自然大好。她细细地打量了纭玺,说:“你穿上这衣服还挺好看。姑娘这么伶牙俐齿,就帮忙上菜吧!”
老板娘正想离开,又问:“你昨晚睡哪?”
纭玺指了指房间。见老板娘脸色一变,令仪解释道:“昨日霈妍晕倒了,老板便叫我暂时让她在您的房间里休息。”
纭玺正因老板和老板娘没住在一屋感到奇怪,看见老板娘的眼色,连忙说:“霈妍以后打地铺便可。”
老板娘没多说什么,便走进了房间。纭玺示意令仪快跑,两人麻利地溜出了面馆,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尖叫。
老板娘大喊:“怎么连被子也没叠?旧衣服不扔掉,放我床上干什么?”
确定老板娘追不上来后,两人停下来。令仪气喘吁吁地问:“你怎么不叠被子?”
纭玺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
“你之前定是个大小姐吧?”
纭玺点了点头,暗想:这么明显吗?
像这样连生活都几乎不能自理,还不够明显吗?
令仪和纭玺到集市买了些菜就赶回面馆。每日午时和酉时是面馆最热闹的时候。
面馆里的人分工明确:老板掌勺;老板娘记账;
令仪负责招呼客人,端茶送水,下面条;
纭玺上菜,有时也端端茶,送送水,忙而不乱。
这是纭玺第一次上菜,她拿着托盘来到桌前,一碗一碗将菜放到桌面。
但纭玺没有经验,感觉手一烫就松开了碗,导致汤汁洒到了地上,也溅到了客人的衣服。
纭玺连忙道歉,用干净的布擦拭着客人的衣服,不给他生气的机会。
纭玺说:“客官,你这衣服一定很贵吧!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一表人才,这弄脏了衣服怎么行?
都怪我!今天是我第一天来这,很多事都不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了!”
令仪暗自赞叹:这夸人于无形,让人想不息怒都难!
果然,那人也不再计较。纭玺乘胜追击:“客官,我们立马给您端另一碗。今天这碗面就不拿您钱了。”
那人爽快地答应了。
纭玺在心里自夸道:看来我天生是块做生意的料!以前怎么没早发现?
夜晚,结束了忙碌的一天,纭玺独自坐在门口,抬头看夜空。她又想起了天界,想起了萧珩,想起了竹茵和天阑……
不知道萧珩是不是很伤心,会不会时常想起自己;
不知道妤瑾娘娘怎么样了,她是相信自己的,对吗?
不知道竹茵是不是在哭泣,而天阑想要安慰,却也束手无策……天界的一切,都还好吗?以后自己不在,燕绥会不会找竹茵麻烦?
纭玺看着夜空中的星星,在心里说:爹,娘,你们在哪?是否依然安康?
纭玺已不再是天仙了,现在只是一介凡人。女儿遭受冤枉,被贬下了凡间,你们为何不来看我一眼?
你们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女儿吗?真的这么狠心抛下女儿一人,让我独自面对一切吗?
令仪见纭玺独自一人坐在门口,便走过去,与她并肩坐下。
令仪问:“在想什么?”
纭玺抹去了眼角的泪水,说:“想家。”对于如今的她而言,还有家吗?
纭玺一直好奇令仪的身世,便问:“你怎么会到这里当个店小二?”
令仪似乎料到纭玺会问,淡淡地说起他的故事:“我以前是何家的二少爷,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那时,何家还是从事商贾的大户人家,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从小就在读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可是后来,我爹在生意上不知为什么和虞家发生冲突。虞家仗着与官府关系好,财大气粗,就冤枉我爹在一些偏远乡村抢夺百姓的钱财,甚至是柴米油盐。
那些百姓不知收了虞家多少好处,竟也指认我父亲,称他十恶不赦。
最终,我爹被官府捉了去,我们家所有财产都被充公,遣散了全府上下所有人。我娘带着我们风餐露宿,但因为没钱,就把我放在这家面馆。”
语气虽是平淡,可字里行间纭玺依旧听出了辛酸。
“不说这个了,省得你伤心。”纭玺轻快地说,“老板和老板娘关系不好吗?”
“老夫老妻的,吵架不很正常吗?”令仪似乎对此已经习惯了,“但这次吵得好像有点久。”
“为什么?”纭玺又被激起了好奇心。
“好像是老板娘向老板提议每月所得,扣除开销后平分。但老板不同意。”
“这为什么不同意啊?很公平啊!”纭玺感到奇怪。
“这你都不懂?”令仪看了纭玺一眼,说,“这个世道重男轻女。夫妻之间,丈夫可以什么都不做,整日无所事事,但妻子就必须要洗衣做饭、料理家务、带孩子……即使这样,财政大权还是在丈夫手中。妻子必须对丈夫言听计从。”
第十章 ——
那语气不是询问,不是商量,是坚定。仿佛一切早已注定,他认定了她,那么女主人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