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与如蒙大赦般下了马,结果差点儿在青青的草原上表演一个扑街。
却原来不惯骑御之人骑久了马后,会连走路都别扭。
所幸还有小宫女们过来扶着她,此刻马队也是缓缓行进,倒是不至于将她丢下。舒兰与努力不去想自己身体的痛苦,只反复劝慰自己:啊,你看这是多好的草原啊,就当你是来观光旅游的不好吗?要珍惜这样的机会……
不,这样的机会,她的灵魂一点儿也不想珍惜!
去草原旅游难道不应该是坐在越野车里呼啸而过,躺在牧民的毡房里喝奶茶吃羊肉,灌点儿冰啤酒晒太阳,黄昏的时候去拍晚霞,天黑了之后去拍星河吗?
谁旅游会跟在人家的马队后头一瘸一拐地吃灰啊?
舒兰与抬起眼远望,但见天边一条发亮的白线,除此外只有草原微微起伏的轮廓,没有树,没有云,连个毡房都没有。
这是要干什么啊!
她心塞!连最终到手的四千多两白银都无法提振她的精神!
可就在此刻,天边那条白线突然变得迷昏起来,仿佛蒙上了一层尘土。
她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便见永宁侯摆手止住了队伍,内穿铁甲的精骑将士们策马而去,一部分挡在了主子们身前,另一部分拱卫在他们身侧,更有一人跳下马背,将耳朵伏贴在大地上。
那人不多时便起身道:“侯爷,来人大约有四五十骑。”
舒兰与的神经突然紧绷起来。永宁侯是要带他们见什么人?总觉得不是燕国人……或许会是柔然人,或者是南梁人?
对方来得很快,仿佛是眨眼间,舒兰与便清楚了天际突然模糊的原因。却原来是几十骑人马疾驰而来,那马蹄扬起的土灰,几乎漫得比人马都高些。
精骑们仍在戒备。
终于,对方在进入约摸百丈远的地方时降低了速度,到得他们面前,马队正好换做闲庭踱步。
不出那士兵所言,来人果然是四十多个,全都穿着款式相似的衣服,只是为首那人的帽形与他人不同,却都与方才在榷场上见到的柔然商人类似。
这莫非是安布尔老头子的人?
舒兰与要定睛望去时,那为首者正好也往这边看来,招手开口,却是极爽朗清脆的一把女声:“英勇的大燕永宁侯!我们从牙廷赶来,还好没有失约!请问您身边的美丽姑娘,就是贵国的大公主吗?”
“正是,尊贵的索摩女酋,请容我介绍:这位正是大燕峄城明公主,是我朝天子的掌中明珠。这位则是大燕毅亲王,今日与公主一并前来!”
“喔!”索摩往二人脸上扫过去,竟吹了个口哨,“公主的美丽犹过于我的猜想,亲王却竟不是一位老人家吗?”
怎么讲呢,她对夏国语言半通不通,这样说出的话,杀伤力可更大了。
就连峄城公主也忍不住笑了,永宁侯则努力绷住粉泥灰下他颤抖的面部肌肉,不能笑,侯爵不能嘲笑亲王。
舒兰与也急忙咬着嘴唇不让自己跟着公主哈哈哈,心中却暗问:这二百五……是索摩?
舒兰与听说了些关于这位草原贵女的故事,人们说她美貌天真,是柔然汗国最美少女头衔的有力竞争者。
可峄城公主却不信,道:“美貌是一定美貌的,天真却不一定天真,她爹爹是虎儿察家大酋长,若是没有一二手段,怎么能制得住草原上那些蛮横勇悍的男人?她既然是独女,一定也是得了爹爹真传的,想必是她性子直爽,那些傻瓜男人就当她是天真了罢。”
如今瞧瞧,峄城公主对她性格的猜测可能还真没错,但长相……
可能柔然人对美人的观点跟大燕不太一样。
索摩肩宽腰细,裹在长筒马靴中的小腿线条分明,皮色微黑,剑眉高鼻,一双凤眼微眯显得细长,颧骨上落着日晒的绯痕,若非是胸前鼓鼓囊囊撑起衣裳,几乎叫人怀疑她是个骁悍的男儿。
若是这样相貌的女孩儿出生在大燕,哪怕她也拥有一个权势财富过人的父亲,怕也不会成为传说级别的美人。
但若是看她举手投足,却又真是落落大方,也叫人难以生起恶感来。
她带来的人在草地上搭起了大帐,她将峄城公主一行皆请入帐中,她的身边人也上前,请舒兰与等从人至侧旁歇息,羊肉、乳酒、奶酪、炸饼等柔然吃食自然是流水价端来,连同塞上各色野果混在一处熬的酱也毫不吝惜地摆了数碟,乍一眼望去很是丰盛,竟也有了三分燕宫传宴的气象。
隐约听到那边大帐中传来乐声与笑声,想来这位草原上的公主还带了乐师和舞姬来。
搞个BGM,才好谈生意?
舒兰与其实是很想知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的,然而她左等右等,等得太阳都西沉了,也不见那边散场。
她守在大帐外头,好容易等到公主被两个柔然侍婢扶出来,解决小女儿家的问题,正待要问她谈得如何,公主却像是喝多了马乳酒,略略有些醉,眼眸流光,行动窈窕,一把推开扶持她的柔然侍婢们,向前几步捉住她的手腕,笑吟吟道:“阿婉你……你跑到哪儿去了?我怎的一天都没见到……你?”
舒兰与冤枉得像个八百斤的狗子。
领导不讲道理她能有什么法子?当然只能认了,可公主捉住她的手腕便不肯松,舒兰与只能伺候她解决完个人问题,又跟着进了大帐。
这才发现帐中各位大约都喝得很尽兴——永宁侯瞧不出情形如何,只见他坐得倒还笔直,只是肩头微微晃动。杨英韶已经半靠在案几上,眼神也是虚晃的。就连理论上应该很善饮的索摩,此刻也是笑嘻嘻看着在帐中歌舞的艺术家们,一句话也不说,眼神发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