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黑纱,她一眼看到许良卿,身穿战甲,皮肤晒黑些,轮廓更明晰坚韧,三丈内透着素冷的气氛。
许良卿打量对面,讥诮地对着军师笑,这装神弄鬼的军师他要第一个解决。
笑容很快凝固,奇怪,怎么这么多人,短短时间内不可能征得数万战士。
他大喊:退,后退。
最后的场面是那军师的马惊了,把他摔在地上。
许良翼这边到达皇城,给六弟传信,久未收到回信。
他不知道,一群高手暗地看着他,把鸽子炖了,把信使绑了。
许良卿回去,回忆起那蜂蛹般的场面,一切在脑海里回放,成群的士兵,乌压压的冲过来,后面的几乎看不到脸,只看到起伏的头和……被骗了!
夜里,他们杀回去。
城门竟大开着,一个副将站在中间,后面是丢盔卸甲的将士。
这副将嬉笑着,骨头软得能煮烂:“投降,哈哈,我代表南国投降,呸,军师是个骗子,跑了。”
“跑哪儿去了?”
许良卿一眼看见攒动的人头,剑甩到鬓边,那人抖了一下,帽子下是张布满皱纹的脸。
把他们分押到宽敞的房子里,收缴武器,许良卿清点人数,嗅到不对劲,“最近太子有来信吗?”
“回殿下,太子派人说他快到皇城了。”
“好。”
许良卿负手立于城墙,红彤彤的太阳正从地平面升起,他看着巍巍山河,心胸激荡。只是,谁与他共赏呢?
他张开手臂,似要裹住谁,眼中落上橘色的悲伤。
此时的姜雪在哪儿呢?悬赏令,抓住季军师,赏五百两白银。呵呵,她是俘虏,没人会发现她。
她窝在角落里美滋滋地吃饭,左胳膊因为自己的逞强壮烈骨折,她把饭盒放在膝盖上,用左手的重量固定住,右手夹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没忍住一个破口笑出来。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跳这感觉不要太爽,肚子突然疼痛,一股暖流自□□涌出,她停止咀嚼,瞬间不美滋滋了,大姨妈来至,您可真会挑时间。
还好这不是牢房,外面有专门的厕所。
她咬牙在小腿上划了一刀。
求了绷带,听说明天他们就走,不会带上老弱病残。
姜雪看这一天快结束,心落了地。即使他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那几个守卫突然绷直身体,是许良卿过来了,她跟着别人学,抱着身子抖,力求不吸引注意力。
许久没动静,这一看,真是一激灵,他正直直看着她。
后来她问,我都伪装那么好了,你怎么发现的
他抚摸她腿上浅浅的疤痕,怎么也消不掉,看着她没好气地说:“你的头发丝我都能认出来。”
晚上饭菜好像丰盛了些,同房的人翻了翻,咽了一大口唾沫:“不会有毒吧!”
姜雪第一个带头吃,她吃完站起来瘸着腿走几圈,打消了大家的疑虑。
“老头,你怎么被抓到这”
“别看我老,战斗力强着呢!呵呵!”
门开,姜雪被押走。
她的胳膊腿都有伤,这一走路简直是受酷刑。
她被带到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里,刚进去门就被关上,她四下环顾,没人
这是为她准备的房间
她站会儿,见还没动静,佝偻着身子扮老者,眼睛扫着四周,撇到帘后的鞋子,白色纤尘不染。
她咳嗽着,拍门,“你们囚禁我个老头子,弄到这香不拉几的房间里来,有病吧!”
她把自己和门拴在一起,极力远离这个人,她怕冲动之下和他打一架。
被人从后面抱住,她抖了一下,许良卿眼睛里有流光,“太好了,你还活着。”
她推不开。
她想起上次分别的时拥抱,冷笑着说:“殿下还是离我远点,我这衣服几天没换,身上的跳蚤跑到您身上我可担待不起。”
他松了手,“去洗澡。”
姜雪没动。
“胳膊方便吗?要我帮你洗吗?”他依旧温柔,语气暧昧。
姜雪受不了这一套,去洗,小腿伤还未合,被水激得一阵疼痛。
许良卿看到她收拾好出来,就把她搂到怀里,怕丢了似的。
她披散着头发、穿着男性的衣服,藏着让许良卿窒息的冷艳妖媚。
他现在可以心无挂碍地追求她,既然来到身边,就别想走。
猝不及防
姜雪挣脱累了,行尸走肉似的随着他,心里是另一副算盘。
果然,晚上,许良卿阴沉着脸闯进门,不说话,两相对峙,姜雪低下头欲远离,却被大力扯过去,吻,铺天盖地、让她欲死的吻。
她抓着许良卿的衣服,寻这吻的漏洞,终于在她回应后,那吻停住一瞬、转而变得温柔了点,矛盾体般,她趁着这个时机,反咬一口。
两人喘着气,嘴上的红色烧得彼此眼睛灼热,齐齐扭头,不再去看对方。
“你为什么不能顺我的意呢?”他似是自言自语。
关上门,姜雪虚脱似的滑下去。
许良卿带着人马连夜启程,姜雪被迫跟着,她的腿还受着伤,血从绷带里渗出来。
将士们好奇且富有同情地看着她,他们想不通殿下为何和这个瘦弱的女人过不去。
“快点!”
许良卿把她拉到马上,肌肤相贴,他的一只手狠狠搂着她的腰。
“放我下去。”姜雪捂着肚子。
他看出端倪,眼睛闪过自责,松手,姜雪忙下去。
他让姜雪跟后面的一队出发,并叮嘱一定要把她看紧。
有任何闪失要他们的命。
“把我和太后关在一起吧。”姜雪可怜兮兮地小声跟一个士兵说。
这话经风一吹,偏被已经走了几十米的许良卿听见了,他拉住马,说:“把她送到斐国。”
许良卿赶到都城,天色刚明,白云蓝天,一抹月牙淡淡地挂在空中。
城门前太安静,只有他们的马饥饿的嘶叫声,门吱呀打开,像老人的牙齿,里面露出黑隆隆的人,他的兄弟被挟持着,持剑人着龙袍,目光凌驾一切,这是真正的皇上。
许良卿看自己的兵,差不多与对面持平,他意识到自己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赫连鸿,你放了他,我放了太后。”
两相对峙,像是上辈子的仇人,想要的都一样。
“放了姜雪,退兵。我不会攻打你们。”
“姜雪不在我那。”许良卿看着他说。
“哦,是我多虑。”他意味深长地说。
他们在万千人的见证下签订契约。
他们都有慈爱的情怀,胜负对半,即有一半的可能会赢,但付出的代价是他们不忍心、不允许的,会有成千上万的生命消失。
姜雪由三名护卫看护着,每天晚上行进一段路,到白天被藏在房间里,每顿有人送来食物。
这天,她照旧被请进马车里,伸出手脚让他们绑,这几人对她还算友好,车行驶着,忽听马儿痛苦的颤抖声,接着是刀剑相击,她迅速地解开绳子,探出头愣了下,“阿七阿八?”
遇到熟人,她还挺高兴的,目光一转,那三个人倒在地上,血在夜里流成黑色的河。
“你们……”她刚想骂人,一只手伸到她后面,她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绑着被套进袋子里,她感觉自己要被卖了,忘恩负义的小人啊,她心底苍凉。
她被抬着,转了许多弯,她睡着又惊醒,周围冰凉,自己这是落地了,麻袋口被打开,她爬出去一看,这是熟悉的皇宫。
“姜雪,你可立了大功。”赫连逸正趴在她旁边,笑呵呵的,他又恢复了自由闲人,别提多舒畅了。
“这就是立功的待遇”姜雪说着话,想起什么,拉起赫连逸的袖子,那红色的线在缩短,成了一个点,朱砂痣似的。
“还好。”她在心里说。
“皇兄要娶你。”他冷不丁说一句,拍了拍她的背走了。“你的福在后头呢!”
刚从上一件事解脱的她,疲惫地坐在地上,小时候幻想穿越是件多么刺激美好的事,现在真穿了,在没有权势的情况下,被抓,被囚禁,被强娶……不过,也收获了许多,好的坏的,都是有价值的。
她被好吃好喝伺候着,身上的伤很快痊愈,这太后对她更亲热,整天笑得合不拢嘴,“干女儿,你得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儿子啊!”
姜雪闻言没了下顿的胃口。
她得想个法子逃出去。
“皇上,我救了你,你该报答我。”
赫连鸿解着外袍,坚毅的侧脸露出狡猾的笑,“不是报答了吗?请你当贵妃。”
“我要自由。”姜雪听他的弟弟赫连逸讲过,皇上看上的东西宁愿毁了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又道:“我对情爱什么的没有兴趣,我会隐姓埋名的,多给我点钱就行。”
他总是敷衍着,那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出,皇上对她的兴趣更浓了。
最终还是没摆脱,姜雪糊里糊涂地成了贵妃。
当夜,她拿着暗器做出一副凶相。
看到赫连鸿的一刹那她动摇了心思,这小小武器能反抗得了兴起的他?站起来斟满酒,趁其不备,哧溜跑到太后那,弄得皇上哭笑不得。
“干娘,我……想和你睡一块。”
太后看皇上一眼,摆手,皇上行礼退出去,他是极孝顺的。
斐国,许良卿和他的兄长跪在殿外,他们的父亲拉他们起来。
兄弟俩都固执得不愿起,这有个习俗,大错要长跪三日以自省。
“你们长大了。”父亲声音竟有些欣慰,许良卿甚至觉得,他早就预知他们的失败。
“卿儿,谢谢你,一直以来我对不起你,身为哥哥的我未曾保护过你。”
许良卿礼貌地敷衍,转而去看天空,阳光刺目。
“你是真喜欢那个姑娘吧,说起来,我曾经计划杀过她,幸亏失手了。”
许良卿眉头微皱。
“啊,对不起……”许良翼说话都结巴了,自己真不会聊天。
许良卿摇头笑笑,三哥很少和他交流,这略显诚心的交流真令他汗颜。他想起,三哥从小被簇拥着,捧在手心里,这样的环境让他不懂得人情世故,撕开冷厉的面具,竟有些憨直。
第三天下了整整一夜暴雨,许良卿坚持到最后一刻,听到记时辰的说时间到了,他的弦松了,晕倒在雨水里。
大病一场。
三个月后。
斐国最近最大的新闻是六皇子病愈。
在小茶馆里,这是最时髦的谈资。
“听说这六皇子被雨洗走了身上的恶祟,今年生辰要给他大办呢!”一人说。
“是啊,不过可惜的是,六皇子醒来后性情大变,见什么摔什么,派去服侍他的宫女待不过半天就被轰出去。”
“嗯,更离谱的是,前几天不是下雪了吗,他早上起来看到白雪皑皑,顿时牙一咬,门砰得关上,那个叫知浦的得力侍卫就在他旁边,想跟着进去,结果——被撞得鼻青脸肿,常摸着坚强的脸跟着主人一起叹‘我讨厌下雪’。”
“哈哈哈。”一阵哄笑声。
斐国皇宫。
皇上边收拾行李,边对两个儿子嘱咐事情。
“我啊老了,这治国平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我想趁着还能走去外面看看。”他很是随意地说,“趁着这个时候把皇位传了。”
许良卿有些跑神,这储位是谁没有疑问。
“良卿,从今以后你就是斐国皇上。”
他认为自己听错了,没有接腔。
父亲咳嗽一声,重复一遍。
他感到大脑一阵痉挛,接过圣旨,父亲有些歉疚地拍了他的肩膀,“一直以来,最佳人选都是你。”
刹那间,他全明白了,他被骗了二十年。
父亲用接近残忍的手段让他成熟强大。
许良翼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他也心有不甘过,这么温柔善良的六弟,怎么适合当皇上呢?他求父亲答应:若是这次他收复大昭国,皇位是他的,如今,愿赌服输。
初春,许良卿登基,国泰民安。
此时,同一片天空下的两人同时感叹:一切是多么的狗血,多么的猝不及防。
一人成贵妃,一人成皇上。
而此国非彼国。
尴尬人
赫连鸿卧在龙榻上,手里拿着奏折,面色阴晴不定。
小福在一旁不敢搭话,要说这泠妃真个不知好歹,皇上去她那是多少人盼不到的,她倒好,回回找托辞拒绝。
“把这给她送去。”
小福怀揣着信,路上遇见两个宫女在说笑。
“公公这着急去哪儿?不去看看热闹,泠妃娘娘办起案子了。”因着小福虽为皇上身边人,为人却没甚架子,姑娘们敢这样和他说。
小福嘴上笑着:“那我跟姐姐去凑个热闹。”
东宫。
入目一女子风衣华冠坐于高阁,她揉着太阳穴,求助的眼光看向穿鹅黄色纱衣的女子。
女子和她对视一眼,身为皇后的赵宛冷声说:“别吵了,一个个说。”
“皇后娘娘,您看臣妾的脸。”一个模样小巧可爱的女人指着脸上某处,凝神仔细看,才发现一个针点大的小红点。
“昨日还没有的,用了她给的妆面露,约一个时辰后,我觉着脸痒,便照镜子,就成了这样。”
淑贵人捂着脸哭起来。
兰贵人绞着手帕,跪倒,“皇后娘娘,冤枉,实在是冤枉,臣妾给其他姐姐都送了,怎么单单她出事。再说那么小的一个红点怎么能断定是我送的东西导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