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公主做得甚对,同时也觉着沈郡主没管教好下人,今日她近身伺候了,才发觉原来是主子本人心术不正。
她倒是挺希望公主能真的发觉沈郡主的阴谋诡计,莫要受了伤害。
·
云柒一觉睡到了午时,醒时便见芫茜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一惊,没料到自己的嗓音竟如此沙哑。
芫茜听了也是泪花更多,赶忙给她倒了一杯水。
一个时辰前她进来的时候,公主躺在床上,满面潮红,她吓得以为公主又烧了起来,急匆匆去找司太医,却发觉他在转弯处停了一会儿。
喊住他后,他才告知她针灸后公主体热是正常的,醒时喝些凉水便会好。
一杯凉水下肚,云柒的脸色确实好了许多。
方才虽是昏睡,但她总觉得身体很热,热得要烧起来了,难耐的时候,背后触到一片冰凉,让她觉得舒服,再后来……她便不知道了。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云柒猛地低头,发现自己衣衫整洁,才放下心来。
继而又想到,如果不是因那蝎毒,那就是有人要害她。
“扶本宫坐起来。”
芫茜将她扶起时,她感到腰间有异物。奇怪地伸手一摸,便触到了纸张的形状,伸进腰带,发现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她展开一看,发现是一张药方,底下还有笔记锋利的三个小字:遇仙丹。
遇仙丹?
那不是一种催情的药物吗?!
她压下心中惊慌,再仔细看了看药方的具体内容,发现全都是调节气血的东西,心下一凌,快速把这张药方收好。
真是有人要害她啊。
上辈子因为成天黏着韩烨廷,她并没有经历这件事,现在他们夫妻之名形同虚设,倒有人要来害她。
她思索着,将宫里的人都过了一遍,最方便下手的,是她的宫女和最近几天会来她宫中,让她昏睡过去的司离。
且司离是太医,他最懂医药,宫中上下又不太容易怀疑太医,是最容易对她下手的。
但是……
这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冷漠如霜,反倒不像是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人。
那么就是宫女了。
芫茜看着主子的表情先惊后恐,最后又有些隐隐的愤怒,有些不解:“殿下?”
“宫里大小事务都是你在打理,可记得最近几日有没有新来的宫女?”
芫茜眨了眨眼,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严重,认真回忆了一番,最后摇摇头。
“没有。清平宫里的宫女都会经过皇后娘娘,不会统一分配进来的。”
那么就是宫里的主子看她不顺眼,要谋害她了。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她顿了顿,“告诉司离,本宫记他一个恩情。”
芫茜心头一跳,但也没多问,应了声便退下了。
因着她父皇明目张胆的偏爱,所以后宫那些嫔妃也知道自己能享受荣华富贵,却不可能得到皇帝的心,便向来没什么勾心斗角,多半都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更遑论与她有什么恩怨。
下人们就算是因为她从前爱韩烨廷爱得要死要活而瞧不上她,也没这个胆子做这种事情。
除了她亲哥哥,父皇别的孩子多在宫外。
沈如奕,只有她与她结怨最深。
她虽一直把沈如奕当自己亲妹妹,但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也知道沈如奕一直把自己当做眼中钉。
那便是她派宫女混进来,趁机下药。
为了什么呢?
余毒未消,她在床上坐了会儿便觉得热,伸手拉了拉衣襟。
司离?
她知道这几日司离都会来她宫里,所以当她药性发作,便会与司离发生关系,进而,韩烨廷与她的关系就算完全破裂。
而且新婚三天与驸马分房睡,却与别的男人翻云覆雨,这旁人还不是什么贵族子弟,仅仅是一个太医,简直就是在往韩将军脸上甩耳光。
沈如奕可真是,亡她之心不死啊。
今日她那般,司离也并未对她做什么,还悄悄给她写了药方,也算是个正人君子。
若说他保密致昏药和致死药,她中了蝎毒可以抵消。那么这次,这个人情她可真欠大了。
第5章
韩烨廷正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
云柒及时地调整了面上的表情,装作坐在梳妆台前梳发,随后她又拿了两个耳夹戴好。
“驸马怎么有空来?”
他先是扫视了一眼屋子,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床铺也是整整齐齐的。继而,他又将目光放在云柒身上,衣着整洁,面色如常。
不像是如奕说的那样,与那太医有什么不正当关系。
又或许是那太医已经走了?
云柒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见他最后略有些疑惑又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故意问:“驸马今日怎么看起来很着急?是找本宫有什么急事吗?”
韩烨廷仍旧想要从井井有条的屋子中看出些端倪,那样他便气得过一些,所以他两只眼睛草草看了两眼云柒便又盯着屋内的陈设,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云柒那里。
故而,问题传入耳中,他尚未反应便脱口而出:“你这房间真是干净。”
云柒不怒反笑,转过身来眼波粼粼地看着韩烨廷。
“驸马很希望本宫的屋子乱些?”
韩烨廷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而目光与云柒那双明亮的黑眸对上,又一时想不出话反击,只能呆愣地看着她。
这般愚钝,她上辈子怎么就看非他不可了?
“驸马还是回吧,本宫的屋子当然收拾妥当,不劳驸马费心。”
看她这样好似他是个陌生人一样的神情,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跟在他身后缠着他的是她,打断他跟如奕两人密谈的是她,他终于鼓起勇气想跟如奕提亲却因她公主的“心愿”而成了幻影。如今即便他们和离,他都不可能再娶跟皇室粘着亲缘的沈如奕了。
她倒好,得偿所愿,成了婚,却端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更是直接分局两房,夜里不许他踏进一步。
这么想着,黑眸中也染上了点怒意,原本还对沈如奕的说法半信半疑,现在是不挖出这个面首不罢休。
“呵,我自是不费心,公主殿下的寝殿,自有人来打理,比我会得多。”
云柒自是听出了他内涵的意思,回想了一下头一次解毒她醒来时看到的,便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
韩烨廷若是相貌堂堂,司离便是清风霁月。
他不曾见过司离,若是见了,识相点也莫要再两厢比较了,丢人。
想起了司离,再看眼前拧着眉的韩烨廷,更是觉得了无趣味。她手肘撑在梳妆台上,懒洋洋地开口:“驸马还有事么?无事便回吧。”
这话他听过类似的,比如皇帝在早朝上说“无事退朝”。
云柒明晃晃地敷衍和眼里的轻蔑让他想要将憋了许久的气通通发泄出来。
他几步走上前,双手撑在梳妆台上,俯身贴近了盯着她。
“有事。”他笑,“圆洞房花烛夜可是大事。”
在床榻上,他就不信她还能端着这幅讨人厌的模样。
“洞房花烛夜?”
韩烨廷想在她精致小巧的脸上寻到一丝一毫的慌张,但什么都没有,甚至那浅浅的鄙夷仍在眼底。
但他还是维持着现在的动作,刻意将唇贴近她的下颚。
“是啊。公主不想吗?”
云柒强忍着心中呕吐的欲望,眉梢一挑。
“哎呀,真不好意思。洞房花烛,本宫已与面首度了。”她满意地看见韩烨廷忽变的表情,继续道,“怎么,如奕没与你说吗?”
他面色一沉,怒火中烧,既有云柒大方承认有面首的愤恨,又有沈如奕与他说三道四被发觉的恼怒。
“公主殿下的面首,可是那太医院的司离?”
他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掐死眼前这个女人。
云柒勾唇,“太医?即便是太监,又与你何干?”
韩烨廷没想到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回答,控制不住地将手放在她纤细的脖颈上,稍一用力,云烟国便要少个公主。
“驸马,本宫一喊,你,和你家人,都要人头落地。”她抬手抚上韩烨廷的青筋暴起的手背,“而本宫还好好活着。至于你的如奕……本宫也不一定会留。”
他本来差点就要松手了,然而听见她提及沈如奕,怒上心头,指尖便用了力。
“她可是你表妹!”
云柒眼底染上笑意,因着颈部被钳制,充血的脸庞给她添了一份脆弱的风情。
“驸马这便承认了?”她覆在他手背上的手向上缓缓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上他的脖颈,“你可要知道,本宫养面首,合情合理,你跟郡主纠缠,可是坏了规矩。也不知道大将军会怎么想,你说呢?”
提及父亲韩立,他的理智逐渐归拢。
他松了手,瞟到她脖子上一圈红印,轻咳了一声,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纵使想杀了她,他也得三思。
一直等候在门口的芫茜见韩烨廷阴沉着脸疾步离开,心下一惊,立刻进门,发现公主还好好地坐在梳妆台前,才松了一口气。
“殿下,驸马怎么了?”
云柒把耳夹取下,扔进一个小盒子里,随口道:“羞愤难当。”
“羞愤?”芫茜不解。
她能感受到公主在成婚前一日就开始,似乎不再那么关心驸马,而且,好像也不像以前一样对下面的人那样和善了。
这倒算是好事,公主那样缠着驸马,外面不晓得怎么埋汰公主,就因为过于和善,因而别的宫里那些下人也总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上回公主打了那两个宫女,这些天她们都识相了不少。
她没读过书,说不上来那样的感觉,只不过,似乎现在的公主心事也比以前重了,好像一下子长大许多。
这倒未必是好事。
她还是很想念以前那个会笑得如孩童般的公主。
“不用管他。去找找,有没有这两日在清平宫出现过,但你们都不太眼熟的宫女。”
芫茜了然,定是有别宫的宫女混了进来。后宫之事虽因现任皇帝光明正大的专宠,一片平静,但勾心斗角是众所皆知的。
公主突然要寻宫女,那便是有人算计到公主头上来了。
“奴婢知道了,今晚给殿下答复。”
云柒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让她退下并且不得让任何人入内。
她不晓得这药在她体内能作用多久,司离虽是帮她度过了最难的一关,但还会不会有残余的药性就不可知了。
以防万一,她今日最好不要跟任何人接触。
她披散着墨发,褪去外衣,回到床上,用被褥将自己裹得牢牢的。
·
在云柒那里吃了闭门羹的韩烨廷进了沈如奕所在的安宁宫。
因着是皇后的亲妹妹与皇帝的长兄所生,沈如奕一向也是安宁宫和王府两头跑,皇帝和皇后不大管,云柒过去又拿她当亲妹妹,连带着韩烨廷也经常初入安宁宫。
他时常以探亲为由进出安宁宫,也不会有宫女多嘴多舌跑出去乱说话。
“驸马?”
沈如奕正愁着那个宫女到现在还没回来,便看见韩烨廷也是面有愠色地走过来。
大抵又是在云柒那里吃瘪了。
两人进了里屋,房门一关,便谁也收不住脾气。
“你不是说云柒养了一个太医做面首吗?今日我去,分明一个人都没有。”他拿起茶杯又重重地敲在桌上。
沈如奕本就内心烦闷,被他这样抱怨的举动一激,更是气得差点不顾自己秀外慧中的面具。
“你莫要怪我,许是她听见了什么风声,或是你去的不凑巧。”
韩烨廷听了这话,也察觉自己似乎把气撒在了沈如奕头上,便稳了稳心神,起身揽过她。
“或许是吧,我们不再想她了好不好?”
沈如奕还被那未归的宫女折磨着,见韩烨廷说这种话便更是烦躁。
她推了推他,尽力维持着往日话语里的柔情。
“怎能不想?驸马就甘愿拜倒在她群下?那我呢?”
韩烨廷望着沈如奕泪盈盈的杏眸,忽而想到,他今日掐着云柒的脖子,她都还那样若无其事地看他。
她怎么就没有眼泪呢?
他扪心自问,论样貌,云柒真是更胜一筹,但她那般张扬,当真是不可理喻。今日竟还当着他的面说什么太医太监的,不知羞!
还是如奕,虽长相不如她,但同样有着闭月羞花之色,更别提温顺贴心。
那公主,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女娃娃。
“我怎么可能喜欢她?你放心,我定会想办法脱身,然后娶你。”
沈如奕低下头,让他看不见自己眼里的风起云涌。
她喃喃道:“公主活着,便不可能让你我结了这连理枝。”
韩烨廷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虽略有惊讶于这话从沈如奕口中而出,却也知晓这恐怕是个事实。
她云柒能痴缠他多年,又能在皇帝耳朵边磨了两年让他们成婚,又哪肯轻而易举放他自由,再娶她表妹?
可若是要杀她……
那白嫩细滑的触感还留在他掌心,那张融了万种风情的脸仍在他脑海里。
他握了握拳,最终还是应和了沈如奕。
不过是美人,天下多得是。
如今的冷淡,恐怕只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云柒不死,他跟如奕永远没有未来,他又怎么能舍得自己心上的人受这样的委屈?
她必须死。
他抬手轻抚沈如奕的发顶,温声道:“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沈如奕却是仍然在怀疑,那宫女是否已经被发现。若是被云柒抓着,即便她沾了点皇室血脉,照样要在地牢里度过余生。
甚至于,要与自己所爱阴阳两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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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离收到云柒的传话时,正在研究乌头。
所以他听到那宫女红着脸告诉他公主殿下会记得欠他一个恩情的时候,他手一抖,乌头乳白色的汁水溅到了他的唇上。
他抬头看了那宫女一眼,伸出舌尖将唇上的汁水卷进口腔内,朝那宫女微微一笑。
“知晓了。让公主莫要放在心上。”
随后他又低下头,继续摆弄着手上的乌头。
宫女认不出那是剧毒的乌头,且被司离的浅笑迷得七荤八素,便连礼节都忘了,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