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这个年纪被休回家去,那是没有活路的,而且,还要连累元家女的名声,所以室内一片安静,夏满囤想要说话,可被张婆子一瞪眼,就缩了缩脖子,老婆子是真发火了,他自然不会傻傻的撞上去。
他就去瞪二房一家,都是得理不饶人的,怎么就不知道家和万事兴呢!
元氏被打的突然,脸瞬间就红肿起来,不由得眼前一阵阵眩晕,可这番话却让她心惊胆战,迎着张婆子阴狠的目光,元氏忙哭求道:“娘,我错了,别休了我,我说我说……”
夏满囤一家在村子里还是比较有地位的,因为夏坤好歹是个童生,如果说起穷来,十里八村的也没几个有钱人,大家的日子都差不多。
可要说供的读书人,还是夏满囤家最多。
就像夏茹嘲讽的那样,每年的束脩真不是小数目,可夏家也咬牙坚持下来,虽然日子苦,可二房没有怨言,这样的任劳任怨和张婆子的威慑有关系。
张婆子在家里自然是说了算,她真发怒的时候,夏满囤也不敢硬抗,更别提夏坤了,所以,元氏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才是真的害怕了。
于是,堂屋里的人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却原来,昨天下午元氏去镇子里的绣坊交帕子,等结账的时候,就听到一旁有两个婆子在压低了声音交谈。
一个说家里的主母被怀孕的小妾欺负,老爷也多有偏帮,后来甚至扬言,等小妾生下儿子就让主母下堂将妾室扶正,后来她去最北的一户人家偷着买了有料的桂花糕,只吃了一块,胎儿就打了下来,而且对小妾还没损害,现在小妾老实了,主母的日子也好过了。
另一个就悄声的问怎么去买,于是,元氏就也知道了。
她买到手之后,就藏到了后院的菜园子,本来要等几天的,可没想到今天却遇到了机会。
“……娘,我是一时糊涂,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看在我为夏家生了长孙的份上,饶了我吧……”
元氏顾不得去看夏良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只是跟张婆子告饶。
张婆子颓然的坐下,那一丝丝侥幸也没了,元氏就是想要害连氏落胎,她怎么会这么狠毒呢?
“……元氏,我儿和连氏一直尊重你这个长嫂,这么多年了任劳任怨,你两个儿子读书,二房付出了多少你应该清楚,你弟媳妇已经怀孕八个月了,你也是女人,该知道凶险,你怎么就这么狠心,这世上哪有无害的落胎药?你个烂了心肠的贱女人,你趁早拿根绳子吊死了事……”半晌之后,张婆子终于开口骂了起来。
元氏低着头一声不敢吭,夏坤眼神闪了闪,他就站在元氏的身旁,突然伸出手也一巴掌抽在了元氏的脸上。
然后一脚将她踹翻在地,用带着怒意的声音呵斥道:“你个毒妇,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愚蠢,娘骂得对,你赶紧给小弟和弟媳赔罪。”
元氏忍着剧痛掩去了眼睛里的恨意,她转过身子给连氏和夏良磕头,嘴里说着:“我错了,我猪油蒙了心,玉兰,你就原谅大嫂这一回吧。”
连玉兰似乎没有想到元氏竟然给她跪下磕头,一时间她的神情有些惊慌身子就晃了晃,夏云桐反应快,扶着连氏站在门口的另一侧,看着元氏的眼神除了痛恨还有一丝沉思。
这事儿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可思议呢?
似乎不是巧合那么简单,更像是故意说给元氏听的!
可是,为什么呢?
夏坤不失时机的说道:“今天我和爹去学堂,先生说县学大人昨天来了,对天赐大加赞赏,让他下月初一去参加考试,如果通过了就去县里的学堂读书,还可以习武,束脩免费……”说到这里,他就看着夏良,声音哀求:“阿良,元氏做错了事,可她是天赐的亲娘,这个节骨眼将她休弃或者送官,天赐的前途就毁了,大哥求你了,打断骨头连着筋,走到哪里我们都是亲兄弟,这是家丑,不能外扬啊。”
张婆子一愣,和夏满囤对视了一眼,夏满囤得意的点点头,依照天赐的才学肯定能考上,他刚才就是因为这个高兴的。
“这是逝去的皇太子准备明年推行的恩典,可皇太子突然薨了,吴阁老就决定提前推行,以此来让天下学子都记住皇太子的恩泽,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阿良,一年的束脩也不是小数目,真考上了我们也省了一笔银子,还有,族长要做里正,如今更是关键时刻,如果这事闹大了,我们就成了夏氏一族的罪人了。”
夏云桐知道,大伯说的应该是真的,当朝皇太子沈栖心怀天下,他的这一举措是在为国家选拔文武人才。
闷热的堂屋因为这番话显得更闷热了。
张婆子看着夏良,心里知道,只要小儿子不追究,这事儿就能过去,她的目光也带了一丝恳求:“……阿良……”
夏良脸色晦暗,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了起来。
第13章 分家
夏满囤不满意夏良的沉默,口气不悦的道:“阿良,你大哥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别计较了,你媳妇也没事,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想怎么着?”
这是古代,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
就像如今的朝堂,就算是有人觉得皇太子可能死在了康元帝的手里,可也没人敢为他主持公道。
此时没人去管那母女三人,他们的目光看的都是夏良,毕竟,他是二房的当家人。
夏良也知道这些道理,他能去报官吗,不能,他能杀了元氏吗,更不能!
想要打一顿出气,娘亲和大哥替他做了,况且他是小叔子,也不可能动手打大嫂,还有族里,这事儿要宣扬出去,就算是有人同情他,可恨他的人也会更多。
因为元氏会影响夏家女的名声。
更何况真要是堵了天赐上进的路,爹和娘都不会饶了他的。
而且,此时的元氏也算是得了报应。
所以,这事儿最后的结果就是得捂着,夏良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而就在这时,关着的堂屋门被推开了,夏云敏带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门外。
这是村子里的老大夫,擅长跌打损伤,姓周,是凉水湾村的外姓,不过他人很善良,给村子里人看病收的也不多,有不少人还赊欠,所以,人缘很是不错。
周大夫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堂屋,就知道夏家气氛不对。
夏满囤忙站起来,张婆子先发制人,几步走出去,勉强的笑了笑:“周大夫,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现在没事了,真是对不住了。”
夏云敏就要张嘴解释,张婆子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呵斥道:“没事请什么大夫,赶紧滚回屋子去,等会再收拾你!”
夏满囤也过来,家里如今有事,不适合接待外人:“周大夫,我来送你,对不住了。”
周大夫摇摇头,叹息了一声,温和的道:“没事的,我只当出来走走。”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元氏感觉腿疼的已经麻木了,她咬着牙忍着,只能等事情平息之后自己去找周大夫。
夏满囤还是去送周大夫了,只不过他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是夏家的老族长。
张婆子请他坐下,于是,一屋子的人都站着,就老族长坐着,他脸色阴沉的看着夏满囤:“今天这事儿可是清楚了?”
夏满囤不得不点头:“清楚了。”
老族长冷冷的扫视了一眼元氏,如果不是非常时期,他是想将这个张狂到让他的孙媳妇背黑锅的毒妇按照族规给处置了。
“连氏,去屋子里歇着吧,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说完之后,老族长对夏云桐温和的道:“大丫,跟你妹妹扶你娘回屋休息。”
夏云桐知道族长太爷爷是要关起门来解决,就也没坚持,关键是接下来她能起的作用不大了。
她带着妹妹与连氏去了西厢房。
听到身后夏良艰涩的开口:“我会顾全大局,但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你说。”这是夏满囤的声音。
“老族长,我要分家!”堂屋里传来了夏良艰涩却又异常坚定的声音。
母女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都松了一口气,而此时她们也进了西厢房,只不过夏云桐停下了脚步,她看到了朝夏家走来的两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背着背篓,其中一个站在门口冲夏云桐挥手:“大丫,快点啊,我们该走了。”
这是固定的小队伍,只有她们三个,都是夏氏一族的姑娘,不忙的时候结伴去山里采山货。
夏云桐答应了一声,回头对连氏说:“娘,我跟她们去采山,下午就回来。”随后又嘱咐二丫:“你就陪着娘吧,别去采野菜了。”
二丫点点头,连氏嘱咐了一番,夏云桐背着背篓跟着两个姑娘进了山。
这片大山叫凤鸣山,方圆差不多有几百里,群山起伏蔓延至天边,蓝天白云之下,大片的森林宛如绿色的海洋,风吹过的时候,掀起一阵阵绿色的波涛。
这个季节,山里的木耳蘑菇也都出来了,所以,进来采山的人很多。
几个姑娘不敢往里走,只在外面转悠。
夏云桐手里拎着砍柴刀,心里琢磨着,怎么说她也是有奇遇的人,据说凤鸣山有玉芝也就是白灵芝,她熟悉药草的药性,自然更对其的生长环境了如指掌。
她专门往阔叶林里钻,盯着腐朽的树根和草丛,不大一会,脚上的布鞋就湿透了。
光盯着灵芝,却没看到路过的一大片油黄蘑。
这也是凤鸣山特有的,趁着新鲜卖去镇子里的富户人家,一斤能得五个铜板,如果晒干了卖去州府那就更值钱了。
据说富贵人家可喜欢吃这种蘑菇了。
可是最近几年却越来越少了,轻易碰不到的。
这也要看缘分。
跟在后面的春桃背着背篓站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走在前面的夏云桐,不会吧,这么大一片,瞎子才看不到呢。
她高声的喊道:“大丫,你要去哪里,没看见油黄蘑吗?”随后歪头对另一边的杏花兴奋的招手:“快来,这里有蘑菇圈,是油黄蘑!”
杏花还一个蘑菇都没采到呢,听到这话穿过枝叶低垂的林木就走到了春桃这里。
夏云桐当然看到了,可她更想去采玉芝。
“你们先采着,我去前面看看。”说完头也不回的钻进了灌木丛。
事实证明,夏云桐想多了,在山里穿行可不是轻松活,也没走多远,她就放弃了,转身回去跟两个姑娘一起采蘑菇。
太阳挂在西面天空,透过树叶的缝隙透射出斑驳的阳光,三个姑娘将背篓都采满了,又累又兴奋的朝山下走。
摘干净之后一背篓能卖四五十个铜板,发了发了!
山路上歇息的时候,春桃犹豫了一下,还是关心的问道:“大丫,你真的和沈四郎退亲了?”
“当然是真的。”夏云桐坦然承认。
杏花眨眨眼睛,柔声的安慰夏云桐:“这亲事退了也好,沈四郎的娘不喜欢你,你嫁进去也过不来好日子的。”
“大丫,可这会影响你的名声呀。”春桃有些担心。
夏云桐毫不在意的一摆手:“没有媒人没过庚帖没合八字,不过是两家随口一说,当不得真的。”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仔细一想,倒也有道理。
第14章 前尘
很快的三个姑娘到了山脚下,还没等歇口气呢,就看到一群人朝着村口的方向急匆匆的跑去,这是怎么了?
其中一个少年是春桃的大哥,他看到妹妹就停住了脚步,不等春桃问话呢,夏金水就说道:“春桃,你告诉咱爹娘一声,我跟九叔他们去镇子。”
“去镇子干嘛?”春桃问道。
“你们不知道?”夏金水似乎很诧异,不过随即一拍脑袋:“我都忘了,你们刚从山上下来的。”
然后这人就瞥了一眼夏云桐,那眼神有些遗憾,口气却很兴奋:“沈家村的沈四郎今儿进山猎到了一头白狼,是头狼,据说通体洁白,沈四郎射中了白狼的眼睛,现在就在镇里的冯家等着领赏呢……”
彩石镇的冯家是大户,冯老爷年近五十才得一子,可哪里想到这孩子去年的时候跟家人外出游玩被山里的白狼被叼走了。
最后只找到一具小小的白骨和破烂的衣衫。
伤心欲绝的冯老爷赏银百两为他儿子报仇。
那头白狼当年被一个猎人射中了眼睛,所以对人类特别仇恨,这几年有不少人被它给吃掉了。
也算是凤鸣山一害了。
春桃和杏花面面相觑,都露出不可思议和复杂的神色。
然后也都一起看向了夏云桐。
夏云桐:“……”
都看她干嘛呢,如今沈四郎和她已经退亲了好吗?
夏金水很实诚的说道:“沈大娘说大丫你和四郎亲事相克,你看,你们定亲之后,那沈四郎就差点死在山石之下,如今你们退了亲,沈四郎就猎到了白狼,看来,沈大娘说的也有一点道理。”
“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春桃气的直跺脚。
“我实话实说啊。”夏金水摸了摸后脑勺,完全没有察觉到夏云桐阴沉的眼神,也没觉得自己这是在毁大丫的名声,自顾自的接着说道:“那沈四郎也是克你的,他们来之前小婶子差点出事,可他们走了之后,你们家就分家了,对了大丫,你别回老宅了,你爷奶将你们二房分出去了,如今你们住在赵俊生家的隔壁,要我看呢,这可是大好事,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赵俊生如今是秀才,可比沈四郎强多了……”
“你可闭嘴吧!”夏云桐忍无可忍,看着夏金水方方正正的脸,心里诅咒他一辈子娶不到媳妇。
夏金水好像没看到夏云桐的脸色,他不再啰嗦,抬腿就朝着村口跑。
春桃急忙解释道:“我大哥就是那么个人,不过这话他是不会对别人讲的。”
她和大丫还有杏花都是一个老祖宗,血脉近着呢。
夏云桐冷哼一声,转身就朝着赵俊生家的方向走去。
春桃在后面喊道:“大丫,明天我们一起去镇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