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慕容荷即将临盆,她平时热衷宫斗,担心生产时仇家暗算自己,特地传唤狐妖来寝宫扶持,这正中狐妖下怀,它趁慕容荷痛极昏迷之际下手杀死了她所生的公主,伪装成公主因难产窒息而死的假象。一心争宠的慕容荷别无他法,只能用狐妖的女儿冒充公主,让这法力低微的半妖占尽人间最穷奢极欲的享受。
梅落庭“唔”了一声。果然,慕容荷是学过点术法的,难怪敢使唤一般人避之不及的狐妖。杀害真乐胥公主的凶手果然是那狐妖,而狐妖费尽心思把自己的半妖女儿送入宫中冒充公主十多年,到头来这半妖公主还是被其他妖魔扼杀,连死法都一模一样,真所谓报应不爽。只是狐妖与慕容荷这事竟然还牵涉到月家的人,这真让她始料未及。
月海流瞟了一眼地上的崔如珩,确认他已经昏迷无法偷听后,才有些后怕地跟她商量:“说到底,还是姑母贪杯误事,放了狐妖出来闯祸。若是这狐妖方才用谎言将我等蒙骗过去,等面圣时再说出姑母之事,月家也免不了被牵连。”
梅落庭微微颔首。这狐妖要是绝口不提月姑姑还好,万一它心思歹毒,趁他们放松警惕带它向皇帝复命时突然说出月姑姑的事,也有损月家声誉。不过月海流方才已经用法术封了它的口,让它无法口吐人言,不怕它在皇帝面前胡说八道。
梅落庭低头看看还躺在地上的崔如珩。月海流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忙说:“这崔小侯爷整天眠花宿柳,人品不好说,此事又涉及我月家一门,不大放心让他听了去,只能委屈崔小侯爷多睡一会了。”
“……你小心天打雷劈。”梅落庭一阵头疼。崔如珩无论怎么说也是下凡历练的少司命,有天界庇佑,上次偷袭他的妖魔被雷劈了两次,月海流迷昏他虽然没有恶意,但也是暗算,不知道会不会遭天罚。
“你这么护着这小白脸吗?”月海流似乎忘了自己长相比崔如珩更阴柔,更小白脸。他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他哪里好,假乐胥公主看上他可能为了采阳补阴,你好好一个女儿家,何苦要倾心这花花公子呢?”
“……”话说出柜子你一个修道之人竟如此八卦,真能得道吗?
梅落庭耐着性子听完月海流一番嗟叹,才听他说到正题:“刚才这狐妖供认,它唯一认识的魔族,便是与这假乐胥公主有婚约的魔蛟父子。那云梦泽的魔蛟荒淫好色,喜欢掠凡人女子供它作乐,它那与假乐胥公主定亲的儿子,便是它与凡人女子所生。据说那魔蛟之子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妖魔们都不愿与它结亲,也只有这狐妖急着给女儿寻个依靠,才匆匆与之定亲。后来狐妖把女儿冒充公主送进宫中,知道女儿今后在人界生活,也跟魔蛟亲家断了往来。”
这样看来,谋害假乐胥公主的,十有八九就是那魔蛟之子。它跟假乐胥公主定有婚约,后来假乐胥公主要嫁崔如珩,等于绿了那魔蛟之子。妖魔性恶,它一怒之下杀了假乐胥公主都不解气,还想把“奸夫”崔如珩也一并杀了。看样子,在亲手杀死崔如珩之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魔蛟之子都不会罢手。
看在千年同僚的份上,梅落庭觉得应该顺便帮崔如珩除个妖魔仇家,说不定还可以攒点功德,早日赎罪完毕重返天庭。就是崔如珩这一世有点怪怪的,跟他是少司命羽仪时大相径庭,不知道他百年后回到天庭会不会恢复正常。
万一他将来仍是死性不改……梅落庭想象着千年来端方温雅的羽仪在天界□□着勾搭仙女的情形,全身一阵恶寒。
第18章 征魔
次日,三人带狐妖向皇帝复命时,月海流只说这狐妖为了让女儿享受人间富贵,偷偷把公主杀死,将自己女儿变成公主模样偷梁换柱,把慕容美人和自家姑母从此事中摘了出来。
“这狐妖已经供认,假公主自幼与住在废太子墓的魔蛟之子有婚约。如今假公主被杀,崔侍郎又一再遭受妖魔刺杀,想必是那魔蛟之子出于嫉恨,要谋杀假公主与崔侍郎泄愤!”月海流在殿前甩着拂尘踱着方步,头头是道地分析。
听到“废太子墓”这几个字时,皇帝脸色一变。他还是皇子时,他的异母二哥襄王曾经试图造反纂位,好在他的同母大哥明玉空拼死护住先帝,襄王到底是兵败被赐死。这位阴险的襄王是皇帝少年时代的梦靥,若是论罪孽深重、下场凄惨,他还远比不上本朝开国皇帝的废太子。若是说襄王是为了皇位而谋反,这位废太子则纯属自己作死,已经被封太子了却各种作死,□□臣妻,简直是把到手的皇位往外踹,老爹气得要废他,他起兵造反,被禁军所杀,死无全尸。□□皇帝没让废太子进皇陵,直接把他埋在了京城之外的馆陶,墓地荒凉,无人祭拜。
那种戾气深重的鬼地方,难怪会出妖魔!
梅落庭向跪在身边的崔如珩使了个眼色,崔如珩向皇帝拜倒,说出梅落庭先前教他的话,无非就是他并没跟假公主私会,完全是被妖术迷惑,才承认与假公主幽会并吞下山劳草毁灭证据,如今假公主已死妖术失效,他也随之醒悟。如此一说,便把当日的欺君之罪推脱了个干净。
皇帝对害死自己亲生女儿的狐妖已是恨之入骨,当即吩咐将狐妖凌迟处死。月海流听着白狐被带下时的声声惨叫,有些不忍地闭上双眼。
接着便是论功行赏,月海流降妖首功,被赏赐白银千两,梅落庭协从月海流破案有功,免除欺君罪名,赏赐白银两百两,总算是有钱还月海流的辟邪符了,就连崔如珩也被赏赐了锦缎五十匹、玉如意一柄、珍贵药材若干压惊。
三人谢赏之后,皇帝又给了新的活:“那魔蛟之子能自如出入宫闱,又凶狠嗜血,留着总是个祸患。再说它两次刺杀崔侍郎,若纵容它继续行凶,只怕崔侍郎今后仍是性命堪忧。朕拟清点八千精兵,由国师统率,前往馆陶废太子墓根除魔蛟一族,国师认为如何?”
月海流道骨仙风地往殿前一跪,端的是衣袂飘飞,出尘脱俗。“贫道愿奉旨征魔。”
这话他说得清音朗朗,声音中却有一丝难以发觉的颤抖。不仅声音,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只是他道袍穿得宽松,旁人看不出来。
梅落庭也知道他法力有限,要铲除魔蛟父子确实有些难度。叫他征魔?叫他蒸馍还差不多!她也跟着拜倒:“民女在苗疆见惯妖魔,此番愿随国师前往废太子墓征魔,效力一二。”有她这个熟知妖魔的前战神参战,也能多几分胜算。
月海流没想到梅落庭竟会主动请缨去冒险,脸上的惊讶之色尚未敛去,身边的崔如珩也跟着从容下拜:“臣也愿随国师出征。先前魔蛟之子一再袭击微臣,应是对微臣性命势在必得。微臣随国师前往废太子墓,一是为了以身为饵将魔蛟之子引出,二是担心留在京城会被魔蛟之子再次刺杀,不如跟国师前往,有国师在旁保护,微臣也能心安。”
梅落庭大喜:崔如珩是下凡历练的神仙,极受上天眷顾,能抱上他的大腿,这番出征一定好运连连,如有神助,不,这是真的有神助!大小神灵都会暗中庇佑这位神缘极好的少司命的!
这时,龙椅后帷幕一动,一位十五六岁、粉雕玉琢的华服少年从幕后走出,也跟着跪了下来:“儿臣也愿随国师出征,求父皇恩准!”
看着少年织金袍上能亮瞎狗眼的金线刺绣蟠龙,梅落庭明白过来,这位应该就是当今皇帝最小的儿子,贵妃之子明含章。据说皇帝对小儿子极为宠爱,一直没舍得让他封王出宫居住,都十六岁了还住在宫中。
皇帝看着跑到殿上的幼子,有些无语:“胡闹,速速退下。”
明含章却梗着脖子跪在殿前,冲自己父皇大声道:“儿臣刚才在后面都听见了。虽然乐胥姐姐不是儿臣亲姐,但也曾朝夕相处十余年,对儿臣向来亲善。儿臣愿随国师铲除魔蛟,为乐胥姐姐报仇!父皇和师傅不是称赞儿臣剑术高明吗?儿臣愿用剑术助国师一臂之力!”
梅落庭偷瞟一眼皇帝一脸便秘的表情,便知所谓的“剑术高明”只是皇帝和剑术老师哄明含章开心的话,毕竟一个深宫小皇子不必精通什么剑术,学一招半式的三脚猫功夫强身健体就好。她心中暗道:这明含章只点会微末功夫又生得貌如少女,活脱脱就是春宫话本里的主角:那些学了点三脚猫功夫便趾高气扬地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的美貌千金/小公子,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不成,反被掳掠回去圈圈叉叉……
话说两百年前,白夤清理仙宫杂物时无意中发现了青鸾珍藏的堆积如山的卷籍,他也懒得翻看,一个神识外放就把这些书中所有内容吸入自己识海,顿时,青鸾收罗的天下古今所有春宫话本、春宫图,一瞬间统统灌入了还是处男的白夤的识海之中,让他恨不得自毁神识……
后来白夤一把火烧了青鸾的全部珍藏,还削去她的法力,让她打回原型五百年,所以青鸾上次来送返魂香时还是鸟形。梅落庭有些后悔,若是当时罚得轻一点,让青鸾早点回复人形,便能替她多做不少事情,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除了眼前这位全无前世记忆的崔如珩,她身边无一人可靠。
但无论如何,当年的那些春宫话本贻害不浅,即使白夤下凡转生为梅落庭,看到这细皮嫩肉又咋咋呼呼的小皇子明含章,还是忍不住想起春宫话本里的圈圈叉叉,真是罪过啊罪过……
明含章浑然不知梅落庭的一肚子污水,转头看见梅落庭,激动得恨不得要扑上去,一叠声地叫道:“这位就是梅知县姐姐吗?去年小和子出宫带回一本《梅青天断案传奇》的话本,讲的都是你智破妖魔奇案的故事!真的好精彩!我当时怎么都想不到,梅青天竟然是个女子!这次乐胥姐姐的命案也是你帮忙破的吧!出征时有你在,要铲除那魔蛟父子就容易啦!”
梅落庭满头黑线。梅知县就梅知县,梅知县姐姐这个称呼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父皇钦点的正牌国师出柜子还在旁边呢,你扑上来就恭维我,这不是打国师的脸吗?
月海流的笑容果然有点僵硬。崔如珩却笑眯眯地对明含章说:“殿下,出征不比在宫中,凡事都要听从将领派遣,所以殿下可愿听从我们和国师的指挥?”
崔如珩不愧是当过少司命的人,保佑天下妇孺。心性仍是小孩的明含章一看到他就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欢欢喜喜地应道:“我听你们的!”
崔如珩又是亲切一笑:“那好,我们命令——你乖乖待在宫中,不准出去冒险。”
明含章这才发现被崔如珩耍了,登时在殿前撒娇撒泼,非要跟从他们出征云梦泽。
月海流头都要炸了,本来铲除魔蛟父子就是个不可能的任务,梅落庭一个姑娘家,虽有智谋却武力不足,崔如珩这花花公子也没啥用,虽然可以把他当成诱饵,但就算把魔蛟引出来,也没把握杀死魔蛟。至于明含章……这小祖宗是来添乱的吧!
本着“尽量少带一个累赘”的原则,月海流从袖中取出三枚玉钱,哄劝明含章:“小殿下稍安勿躁,待本国师卜算一卦,若是吉兆,便带上小殿下出征,若是凶兆,说明是天意让小殿下留在宫中,小殿下也不得有怨言。”
第19章 天罚
月家世代国师,月海流的话果然权威,皇帝和明含章都同意了他的建议,屏息静气盯着他手里的玉钱。
月海流将这三枚玉钱扔了六次,讶然看着占卜结果,“咦”了一声。
“怎么了?”明含章迫不及待地问。
月海流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纠结了好一会才说:“卦象显示,此行有贵人助力,能逢凶化吉,旗开得胜。”
梅落庭心中有数:出柜子演算出来的贵人,便是前神仙崔如珩,有他气运相助,对付区区魔蛟自然不在话下。但现在明含章突然插一脚说要随他们出征,众人怕不是要把明含章当成相助的贵人了。
明含章最早反应过来,脸大地把自己当成了卦象中的贵人,激动告诉自己父皇:“父皇乃是天子,承天启运,儿臣继承皇室血脉,气运当然也不俗。让儿臣随国师出征,定能大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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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知县姐姐,这本《梅青天断案传奇》我都看了三遍了,后来你还有破了什么有趣的案子吗?给我讲讲呗!”
梅落庭把自己衣袖从明含章手中扯出,勉强一笑:“民女已经不是知县了,小殿下叫民女梅姑娘即可。去年民女任职期满回京,倒是没遇到什么案子。”刚回京便遇上了那个色鬼韦将军,然后被你父皇关进牢狱几个月,直到假乐胥公主遇害,被神谕钦点破案,最近才被放出来。
明含章对梅落庭的冷脸视若无睹,又挨近了些:“那我叫你梅姐姐好不好?”
“……不敢当。”
皇帝和月海流都觉得天命不可违,因此出征云梦泽时便带上了明含章。明含章身为最受宠的皇子,即使出征也是穷尽奢侈之事,乘坐的马车有寻常人家一间屋子大小,黄金为饰白狐为毯,还邀请梅落庭与崔如珩上车同乘。梅落庭如今已不是当年的战神白夤,身体瘦弱,前些时间又在狱中病了几个月,受不得骑马颠簸,便上了这车。谁知她一上车,对她崇拜已久的明含章就粘过来了。
崔如珩大概也觉得明含章这个样子不成体统,含笑劝了一句:“小殿下已经十六岁了,男女有别,这样亲密,怕是有损梅姑娘清誉。”
梅落庭松了一口气。崔如珩总算说了句公道话帮她解围。
明含章却一脸无辜地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东西,又扯上了梅落庭的麻布衣袖:“我看梅姐姐这衣料挺别致的,有天然之风,像是画中隐士穿的那种衣服。”
梅落庭是军中唯一的女子,为了方便,又把旧衣服换上,改作男装。梅家多年遭受天灾人祸,人丁稀零,梅落庭从小家里就丧事不断,祖父祖母、叔伯亲属相继去世,母亲又是个懒得操持家务的,干脆把家里所有人的外衣都用白麻布来做,遇到丧事时也方便。现在想想,母亲这简直是在咒自家不断死人,也就是当时梅落庭年纪小没多想,父亲向来不注意这些细节,家里其他长辈又都已去世,才任她胡来。
她对明含章苦笑:“这是麻布。民女穿这个,并非学那隐士野趣,只是麻布便宜。民女可没钱买什么锦缎丝绸。”梅落庭为官后,因为俸禄不多而且要节省大半寄回家中,无钱添置新衣,平日穿的仍是从家里带的白麻衣。
明含章一听“钱”字,立马从绣着金线杏花的锦袍中取出一叠银票,顺手抽出一张塞给梅落庭。“出门前父皇和母妃给了我一些盘缠,姐姐拿这个去买点衣料吧。”
梅落庭一看,这银票竟有五百两,别说买衣料,节省点花她能花到这辈子结束,重返天庭。她尝过挨饿的滋味,当然知道金钱的好处,笑盈盈地说了声“多谢殿下”便飞快地将银票收进怀里,对顺势粘在自己身边的明含章视而不见。即使投了女胎,老子本体可是个男的,让你拉一下衣袖又不会真的变成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