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落庭领命,又请求道:“皇上,捉拿妖魔之事,可否让崔大人与我们同行?他被魔族袭击两次,那魔族应该是誓要将他置之死地。如果以他为饵,也许能将那魔族引出。”
光靠月海流那点微末道行,要把假乐胥公主的狐妖母亲拘出来估计够呛,崔如珩虽然暂时没有在天庭时的法力和记忆,但毕竟是下凡历练的天神,有他压阵可以助力不少。
皇帝有些犹豫:“崔侍郎不比你们,他不懂除妖之术。将他带去除妖,怕是有危险。”
梅落庭向皇帝深深一礼:“皇上明鉴,那魔族两次加害崔大人,即使他在家闭门不出,魔族仍可能找上门来。还不如让他跟着国师,有国师照应,还安全些。”
月海流幽怨地看了梅落庭一眼,似乎不大想和崔如珩这花花公子同行。皇帝倒是被她说动了:“你等先去询问崔侍郎是否愿意随你们捉拿妖魔,如果他愿意,你们可带上他。但他不懂法术无法自保,你们要对他多加照应。”
第14章 狐妖
月光之下,月海流一身宝蓝色的绣花道袍,持剑迎风而舞,口中念着繁长的咒语,端的是道骨仙风,婉若游龙。
梅落庭百无聊赖地看着月海流舞剑,把袖中的瓜子摸出一把分给身边的崔如珩,怕他看得无聊。
崔如珩接过她递来的瓜子,神情复杂。“国师正在除妖,梅姑娘为何如此悠闲?”
何止悠闲,简直有点不耐烦。当年她身为战神时要是想诛杀妖魔,循着对方行踪追去,将对方直接拍死便是,那用得着像月海流这样跳上半天大神,画符念咒才能拘妖。只可惜她和崔如珩这一世都没有法力,连月海流都不如,只能在一边看热闹。
月海流终于念完咒语,用手中宝剑挑起祭坛上的一张符,那张符在剑尖上迎风自燃,他举剑把燃烧着的符挑到漂浮在祭坛上空的那颗内丹上:“急急如律令!”
梅落庭知道,他用符火灼烧假乐胥公主的内丹时,其妖族亲属也会感受到难忍的痛苦,被迫现身。
一张符纸燃尽,四周一片静寂,那狐妖并未出现。月海流自知法力不够,又挑了一张符点燃,继续灼烧内丹。但一连点了好几张符,都无法把狐妖拘来。
梅落庭知道,这样虽能让狐妖痛苦,但月海流的法力还没强到能让狐妖痛不欲生出来求饶的地步。幸好她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卷手书,在崔如珩面前展开:“崔大人,国师说了,要是狐妖迟迟不现身,我便在一旁帮着诵读咒文,助他作法。但我有夜盲之症,黑夜时视物困难,可否代我念一遍这上面的咒文?”
崔如珩不疑有他,接过手书便开始念诵。这是天庭一些高阶神仙所用的拘妖咒文,像少司命这个级别的神仙,念这段咒文时便会有值日功曹、巡逻小仙等把他要捉拿的妖魔替他逮来。梅落庭知道自己现在是被贬之身,就算念了拘妖咒文也没有神会搭理她,但崔如珩是下凡历练的少司命,暗中看护他的神仙还是不少的,即使他这一世是凡人,念拘妖咒文仍然管用。
崔如珩刚念完最后一个字,半空中一道亮光划过,一只白狐摔落在祭坛上。梅落庭心中暗赞:少司命的面子真大,果然好速度!
月海流大喜过望,拎起早准备好的一盆黑狗血淋了那狐狸满身,不等狐狸反应过来,他又从祭坛底下抄出一张渔网将它兜头网住,让它无法化形、逃跑。
他这几下动作兔起鹘落,利落漂亮。梅落庭凭着千年战神的直觉,看出月海流将来若是能修炼成仙,倒也是条好苗子,等百年后她重返天庭将他招入麾下,就能白赚一名猛将。梅落庭越想越开心,按捺不住想跟他先套个近乎:“国师好身手!就算战神亲临,见到国师也定会无比喜欢……”
崔如珩突然一阵猛咳,打断了她的话头。梅落庭偷瞄他一眼,发现他脸色十分难看,想想他一个公子哥儿在牢房里待了好些天,就算衣食不缺也够遭罪的,眼下刚出狱被拖出来大半夜吹冷风,可别搞出病来。她赶紧劝他:“崔大人身体不适,不如先回去休息?”
崔如珩黑着脸摇了摇头。梅落庭也觉得他一个转世的神仙不大可能被区区风寒击倒,又回头继续招揽月海流:“他日国师若是飞升成仙,是否愿意归附战神属下?”
“我才不要!”月海流惊恐地抓紧自己早已低得不行的衣领,瞪着梅落庭,“我又不是不知道,战神白夤荒淫好色,连魔尊都不放过,要是他见本国师如此美貌,色心大起,这可如何是好?”
梅落庭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老子是收属下,不是收后宫!出柜子你少自作多情了,没有神会觊觎你的菊花!
“不过梅姑娘你倒提醒我了,”月海流仍在碎碎念,“凭本国师的天分,修炼成仙只是早晚的事。要是飞升后被那好色战神看上,强抢回府一夜七次,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现在就得找一位比战神强的神仙天天拜祭,等飞升后就抱他大腿让他罩着,免得被战神抢去关在他家受辱……”
梅落庭都要抓狂了:“天界能打得过白夤的神仙,也没几个吧!你要找谁罩你……等等,谁说白夤看得上你的?你能照照镜子吗?白夤十五岁起就被各路仙女们送情书送定情信物,千年来一个都没看上,哪看得上你!”
其实真相是,因为看脸而迷上白夤的仙女们多接触几次就发现,自己送的情书被白夤拿去烧火炼丹,送的锦帕被白夤给洒扫小仙当抹布,几个出手大方的仙女更是发现自己送的定情珠花、夜明珠被白夤拿去磨珍珠粉炼丹,是以大龄熊孩子白夤千年来一直打着光棍。
“看来白夤还真是个重口味,放着天上的仙女不要,偏偏看上女魔头。”月海流死抓着衣领瑟瑟发抖,“这样看来我也危险了,万一他口味独特看上我了呢?”
“国师……”崔如珩咳嗽一声,指了指被罩在渔网中的狐妖,“既然妖孽已经伏法,不如国师审问一番?何必妄议神明,引得神明不快?”
月海流看了一眼花名在外的崔如珩,不由感叹:“真真是天上白夤,人间崔如珩!”
“……”梅落庭欲哭无泪。崔如珩好色倒是真的,但为什么扯上老子!
那白狐被黑狗血淋得满身猩红,几乎变成了一只红狐狸,狗血顺着它身上被淋成一綹一绺的狐毛毛尖,啪嗒啪嗒地下滴,看着既狼狈又恐怖。它双眼含泪,像人一样跪在地上向月海流请求:“既然小女已死,还请仙师放过她的内丹,给她个死后安宁。”
月海流也无心对它多加折磨,挥手就灭了笼罩在内丹上的符火。梅落庭在狐妖旁边蹲下,质问:“你一个妖族,为何会与慕容美人结交?又为何用自己女儿冒充乐胥公主?”
第15章 慕容
那一年,白狐刚满百岁,即将能修炼成人形,却被猎户的捕兽夹夹住。猎户貌美惊人却傲慢乖张的小女儿穆荷看上了它的一身银白皮毛,闹着要父亲留下这个猎物,给她做个白狐皮领子——就是她远远看见官家小姐戴的那种白狐皮领子。她自觉比那官家小姐美貌百倍,官家小姐有的东西,她也得有。脖子上一圈雪白蓬松的狐毛,能完美地衬托她小巧精致的脸庞。
出于对美貌小女儿的偏心,猎户并没有拿那白狐去换钱。幸好白狐腿上的皮毛被捕兽夹夹坏,穆荷为了得到一条完好的白狐皮领子,便把它养了起来,等它皮毛养好了再剥皮。
白狐虽然还无法化为人形,却已能口吐人言。一天猎户打了山鸡回来,穆荷捏着鼻子把鸡内脏喂给白狐时,清晰地听到白狐对她说:“小姑娘,你想不想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戴金银珠玉?”
换了其他女孩,见这白狐能说话,早吓得大哭大喊叫来全家烧香跪拜将它送走,求狐仙恕罪。但穆荷贪念压过了她的恐惧,她毫不生疑地欣然答道:“当然想啊!你能给我吗?”
“能。”白狐继续花言巧语地诱哄着她,其实这是多余的,因为穆荷已经在幻想着狐仙大人赐给她的种种富贵了。“岂止荣华富贵,我还能让你进宫,当上娘娘!”
年幼的穆荷扑闪着睫毛,激动得小脸通红。“你是说,能让我当皇后?”
“呃,”白狐被她的贪心惊得噎了一下,才弱弱回答:“皇后要出身高门,要母仪天下并不容易。但我可以让你当上宫中的嫔妃,也同样享受荣华富贵,要是得宠,能过得比皇后还滋润!”
“哼!”穆荷狠狠扯断了狐狸笼子边的一根杂草。“高门,高门又有什么了不起的!高门家的小姐能比我漂亮吗!这皇帝也真是的,娶那么多老婆!我要只宠我一个的夫君!”
白狐忙说:“这个更简单,我能保你嫁给文武双全、容貌俊俏、对你一心一意的富家公子……”反正凭她的姿色,想嫁个如意郎君也不是什么难事。
穆荷眼睛一转,又巧笑嫣然地改变了主意:“等等,我还是想入宫嫁给皇上!后宫那些女人肯定没我漂亮,到时候皇上还不是我一个人的!”
白狐一边暗骂穆荷贪得无厌,一边拼命点头奉承:“你说得对!把我放出来,我便助你进宫!”反正现在身体已经养好,只要骗这个贪心无脑的小姑娘把它放出笼子,它便能逃之夭夭。
不料穆荷虽然看着蠢,平时跟大人看戏、听说书也听说过一点民间秘术。她找来一张黄表纸和一把小刀,割破自己手指头把血染在黄表纸上,又拿着刀子对白狐说:“喂,该你了!”
白狐知道她要干什么,心里暗叹倒霉,认命地从铁笼缝隙伸出爪子,让穆荷在她爪子上划了一刀,把血滴在那张黄表纸上,然后穆荷找来火折子把染着她们血迹的黄表纸烧成灰,把纸灰冲进一碗水里,自己捏着鼻子喝了半碗,又让白狐把尖嘴伸出铁笼缝隙,把剩下的半碗全灌给它,才满意地丢下碗,掏出钥匙把铁笼打开:“好了,你说过能让我进宫当娘娘的,快去实现吧!”
这是民间传说的一个粗陋的结契法术,用此术结契后,被结契者便要听从主人差遣,而且不得伤害对方,否则会遭到反噬。如果是神仙或者高等妖魔,这样的法术当然拘束不了他们,但像白狐那样没修成人形的低等妖族,结契后也只能乖乖听话,供穆荷使唤。
白狐垂头丧气地走出铁笼,跟她商量:“我现下还没修成人形,法力不足,可否待我去山林修炼几年再来帮你?反正你年纪还小,要过几年才能进宫。”
“不就是要法力吗?”穆荷神神秘秘地给白狐出主意,“我听说妖怪吃人心肝可以提升法力,你去把村头王二婶家的儿子吃了,他长这么胖,够你吃的——这小胖子可讨厌了,今天还打我来着!”
对妖魔来说,吃童男童女确实有助修为,它们本身又凶残成性,吃人与吃猪羊在它们看来都没什么分别。于是穆荷和白狐一拍即合,白狐从山间挖来几味致幻药草,弄碎了加蜂蜜腌过,混在蜜饯中让穆荷拿给王家的小胖子吃,那小胖子吃下混了药草的蜜饯后迷迷瞪瞪的,自个儿走进深林中,让白狐掏了心肝享用。隔日村里人去打柴发现他尸体时,只当他淘气独自去林子里玩,被野狼给吃了。
但日子久了,村里经常有孩童被害,穆荷的父亲和其他猎户在周边多次巡逻都没发现猛兽,村里开始流传有妖魔作祟,全村人凑钱请了修士作法降妖。此时白狐已经吃够小儿心肝修为大增,修士哪能拘得了它,反是被它的障眼法糊弄过去,以为妖孽已经被自己诛杀。
此时白狐已经尝到了靠活人修炼的甜头,那肯就此罢手。它知道此地不好再待,又来劝说穆荷:“我如今已经能修成人形,不如带你去京城见识一番人间富贵?再者,你去京城多见点世面,学习一下歌舞,等将来进宫了,也知道怎么讨皇上欢心。”
穆荷一听去京城享福,哪有不愿意的。于是在一天深夜,穆荷收拾了包裹偷偷跟白狐离家出走。白狐在妖魔中也有几个好友,在这些名副其实的“狐朋狗友”的帮助下,白狐和穆荷一路舒舒坦坦,没几天便到了京城。白狐变成一个美貌少妇,谎称自己是没落官宦的侧室,走投无路愿意将女儿穆荷卖为公主府的舞女,它觉得要给穆荷取一个雅致高贵点的名字,加上怕穆荷的家人听闻消息找过来,干脆让她改姓慕容。
虽被教习歌舞,慕容荷却懒得花功夫练习,好在她的歌舞天赋不错,不必苦练也跳得有模有样,加上白狐时不时渡她几口妖气,让她身轻如燕动作敏捷,倒也颇受主子和教习师傅的喜欢。白狐安排她在公主府也有自己的考量:公主府中下人众多,正好方便它下手。它日间潜伏在慕容荷的屋子里,慕容荷日常多领些饭菜点心分给它吃;晚上便化作人形,假装是新来的丫鬟仆妇勾引小厮,吸取他们阳气提升修为。
等慕容荷长成少女,模样出落得更为娇媚,心眼也更活泛了,平日总打扮得千娇百媚的上街买脂粉首饰,看能否像戏中一样,邂逅个英俊公子——她虽打定主意要进宫当嫔妃,但也盼望着在进宫前来一场才子佳人的风花雪月。她上街闲逛时,白狐就化作她的模样,在公主府中代她当差,她要首饰打扮、要钱买胭脂水粉,也是白狐为她盗来。只是她孤身一人又言行轻佻,正经的富家公子没遇着,倒是被些混混当成街边流莺前来搭讪问价。
如此数次,慕容荷也失了上街卖俏的兴致,转而听从白狐的劝告,在公主府中学习歌舞媚术和贵妇淑女的言行举止,等待进宫的机会。终于,在慕容荷十八岁那年,年轻的皇帝驾临公主府,她等待多年的机遇来了。为了保证皇帝对她一见钟情,她指使白狐毁掉了公主府中唯一能跟她媲美的歌女的容貌,那一夜,本来貌若天仙的歌女叶氏因为容颜被毁,此后只能沦落花街柳巷教习歌舞,而慕容荷则是独占风流,被皇帝带回宫中受尽恩宠,公主府中不相上下的两名绝色女子,从此命运有了天壤之别。
白狐见慕容荷有了归宿,今后也无需自己扶持,便化成人形,在京城中逍遥度日,还跟一个进京赶考的风流书生有了一段露水姻缘,与他生了一个女儿。然而女儿出生没几天,慕容荷又是一道传令符将它秘密召到宫中。
原来慕容荷入宫后圣恩眷隆,不久便怀了身孕,她本满心欢喜地盘算着借此机会巩固圣恩,不料在怀孕七个月时却腹痛不已,有早产之兆,才招来白狐为她设法保胎。白狐躲在留仙宫中为慕容荷渡妖气、配制灵药,却还是回天乏力,半个月后慕容荷腹痛不已,生下一个死去的女婴。
被分娩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慕容荷来不及为夭折的女儿伤心,拼着一口气命令白狐施法把来接生的医女、嬷嬷迷昏,厉声吩咐:“快,去京城中看看有没有新生婴儿,给我抱来。要男婴!我可是要给皇上生个皇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