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拽着净远上了河岸边停靠的一艘画舫,刚走进舫间,便见一位美人笑盈盈的迎了出来。
闻名果然不如见面,古人诚不欺我,这河上的皮肉生意能够艳名远播是有些道理的。
靡靡丝竹合着清波碧涟、远山如黛飘入耳际,坐在画舫里已是令人心神摇曳,更有莺声燕语的香风习习。
一位美人酥手拨弦,抱着琵琶弹奏了起来。另一位美人则坐在绣帘挂落的花格窗前,扶着酒壶为他们斟酒。
“客官想听什么曲儿?”
庄婳嘻嘻一笑,摸了一把身旁美人粉嫩的脸蛋:“十八摸,会唱吗?”
净远:……她怎么比男人更像男人呢。
抱琴的美人掩嘴一笑,朝庄婳抛了一个媚眼,娇声说道:“哎呦,这位大侠,天色尚早,便让奴家唱这种艳曲,怪羞人的。”
庄婳朗声一笑,端起桌上的酒杯,凑到嘴边嗅了嗅:“酒不错,那便与净远兄先喝会儿酒吧。”
她边说边搂过斟酒的美人,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帮爷拿些下酒的小菜来,爷还没吃午饭呢。”
美人倒也知情识趣,软在庄婳的怀里,对着舫外喊了一声:“船家,替两位爷弄些下酒菜来。”
净远望着眼前色迷迷的男人,目瞪口呆。他暗想,庄婳幸亏不是个男人,否则一定是个整日在外眠花宿柳的浪荡子。
“净远兄,愣着干什么?!喝酒哇。来,小弟敬你一杯。”庄婳见净远坐在对面,只顾盯着她看,起了戏耍他的念头。
“贫……你知道我不饮酒的。”净远推开庄婳递过来的酒杯,瞪了她一眼。
庄婳可不管他乐意不乐意,隔着桌子,一手揽住他的肩膀,一手端着酒杯凑到他的唇边,强灌了起来。
一股子辛辣的味道流过舌尖,顺着喉咙滑了下来。
咳,咳,咳……净远俯在桌上,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弹琵琶的美人赶忙端了水过来给他喝。净远就着美人手中的水杯,喝了几口,才勉强缓过气来。
这时,那美人将半露的轻轻贴在他的脊背上,俯低身子帮他轻抚着胸口顺气。
净远何曾见识过这种香艳的阵仗,慌忙扭过身子推开背后的美人,惹得她咯咯直笑。
“难怪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庄婳与怀里的美人嘴对嘴喂了一口酒后,感慨道。
说话之间,船家端着下酒菜走了进来。净远抬眼望去,一盘卤肉、一碟水煮花生、还有一碗冰糖肘子。
庄婳见到下酒菜上来了,便不与净远客气,喝一口酒,夹一筷子菜的吃了起来,美人在旁为她布菜。
净远却傻了眼,他只能吃那碟花生米,其他的都不能碰,心里那个怄气呀。
好不容易,他等到庄婳吃完,见她抹了抹嘴上的油腥,便沉着脸色说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庄婳见净远拉下了脸,知道他不经逗,不好再折腾下去了,便顺势应承了下来。
等到上岸,吹了一阵凉风后,庄婳便有些头晕眼花,胃里的烈酒开始翻江倒海了起来。
净远见她露出难受的模样,心说,该!看你以后还敢这么胡作非为。
吐槽归吐槽,自己的女人还是要心疼的。净远扶着庄婳进了街边的茶楼。
喝过醒酒茶后,她好过了一点儿,便趴在桌子上,醉眼迷瞪瞪的傻笑了起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儿个真痛快。”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
好嘛,这个小醉猫作的诗,朗朗上口,还不赖。
净远一边听着她吟诗一边扶着她,提防她滚落到地上去。
忽然,旁边有几个儒生模样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
“这位兄台,我们几个方才听了您的同伴吟诵的诗,心下十分钦佩。”
本朝与北方的敌国常年作战,哪怕是这些文弱书生也有满腔报效祖国的热忱,他们听到庄婳念的诗,只觉得字字句句豪气薄云天,便跑了过来,想要结识庄婳。
净远:……
“不好意思,我的同伴喝醉了,方才她是在胡言乱语的,诸位当不得真。”
“喝醉了还能吟诗作对,这才是真正的才子呐。”
好吧,解释不清了,赶紧撤。净远无可奈何的扶起庄婳,便要离开。
“兄台慢走,慢走,你们是何方人氏?明日可否登门讨教?”
“住在镇国公府,我等你们来。”庄婳这时候忽然冒出一嗓子,回答了这几名书生的话。
净远听到她这个时候自报家门,恨不得一掌把她拍晕了,也顾不得和人客套了,将庄婳甩在后背上,便飞奔出去了。
他背着庄婳一路狂跑,到了镇国公府的后门,方才停了脚。
望着躺在墙根下,一脸络腮胡的大汉,净远抓狂了。她这个样子怎么进府,我说她是庄婳,可有人信?
净远赶忙按亮了胸口的玉佛坠子:“老祖,在吗?”
“净远呐,啥事?”
“庄婳喝醉了,现在是一个大汉,她怎么变回去呀。”
“容易,找些水泼到她身上,便立刻现原形。”
水,水,净远慌忙朝四处望了望。他看见巷子外,有卖水酒的小贩,赶忙走了过去。
端着一碗水酒,净远朝着庄婳便倒了下去。
她胸口的变身符被水酒打湿后,果然失效了。
净远见着眼前的大汉快速缩小,变瘦……
等到庄婳的身形显露出来后,净远赶忙抱起她,一个腾跳,翻进了后院。
还好四下没人,净远踹开庄婳的房门,将她抱上了床,便要离开。
“渴,我要喝水……”小醉猫在身后喊了起来。
净远只得又返身走回了床边,给她倒水。
这味道……闻着庄婳身上发出一股又甜又酸的馊味儿,净远捏着鼻子叹了一口气,他真是无语了。
作者有话说:
男主是去喝花酒的吗?不,他不是。他纯粹是去盯梢女主,顺带当老妈子的。
第十四章 ——
伺候小醉猫洗澡;
如果这个时候喊人过来,怎么解释庄婳喝醉了这件事呢?又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在她房里呢?
净远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怎么办。
算了,我自己动手吧。
他使力将屏风推到门边,抵住了房门,然后快步走进后面的浴室,烧了好几壶热水,才把大木桶灌满,又试了试水温,方才返身走回床边,抱起庄婳进了后面的浴室。
将庄婳扶到大木桶旁坐好后,他便开始动手剥她身上的衣裙。可是,男女授受不亲呀,这要如何是好呢?
再这么耽搁下去,桶里的水会凉的。
有了。他撕下长衫一角,覆在眼上,再伸出双手在眼前挥舞了一下,发现自己确实看不见了,便大着胆子摸索了过去。
根据记忆中她的身型高矮,他精准的抓住了她的肩膀,然后轻拨开她的衣领,扶着她脱掉了外衫,然后又剥去了她的内衣。
当他轻轻揽住那小巧圆润的肩膀时,柔若无骨的触感还是令他的脑子里一荡。
稳住,你可以的。净远想象着这就是一场心理战,不能临到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便安慰自己,反正她迟早是他的女人,肌肤相亲又如何……
他停顿几息之后,深吸一口气,干脆利落地将她抱进桶里。
解开她的长发,舀起浴桶里的木勺,细心的让温热的水流顺着她的头发均匀的淋了下去。
鸦发垂在她的肩头,微卷的发尾荡漾在水里,镀上了一层温柔,可惜净远看不见。
他复又拿起一旁的皂荚盒子和布巾,帮她擦拭头发、脸颊……接下来呢?
他的动作又凝滞了。
此时,庄婳泡在热水里,全身起了燥热,酒气便退去了不少,她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有人在帮她洗澡,以为是丫鬟,便放松下来,轻声说道:“赶紧帮我洗呀,等会儿水凉了。”
净远乍听到庄婳的声音,吓了一跳。待到又听清楚她的话,脑子里轰的炸了。
卧槽,我是怎么会喜欢上她这么寡廉少耻的女人。被男人伺候着洗澡,她还能这么镇静自若!
他一气之下,将布巾往水里一扔,沉声说:“你自己洗。我可不伺候人。”
咦?怎么是男人的声音,听着还很耳熟呢?
卧槽,净远在浴室,我……庄婳上下摸索了身子,光着的。这下子,她的酒气便被彻底吓跑了。
“流氓!”她猛然睁开眼睛,突然发现不对,他的眼睛上蒙着布。
净远听见庄婳骂他流氓,火气蹭蹭的就上了头。他猛地站起身来,便要转身离开,却完全不记得自己的眼睛上还蒙着布。
不知道脚下是踢到了什么,他一个没站稳,笔直的倒了下来,恰好覆压在了庄婳的身上。
他胡乱扯开眼睛上的布,双手扶着木桶边缘,想重新站起身,一睁开眼却看见了水下那两点寒梅缀在雪峰之上,颤巍巍的随水波若隐若现。
这下他彻底傻了眼,而庄婳此刻也被吓到了,浴室里诡异的静默了下来。
几息之后,她猛然惊醒过来,刚想尖叫出声,便被他本能的捂住了嘴。
她不假思索直接张嘴便咬,逼他松手。
“滚。”听到她带着哭腔的话,净远反应过来后,捂着被咬伤的手慌忙跑出了出去。
等庄婳稳定情绪后,她听到外间没有动静,估摸着净远离开了,方才哆哆嗦嗦的溜出浴室,取了一身睡裙换上。
躺倒在床上后,她回想起方才在浴室里的一幕幕,脸红得和煮熟的虾子似的,热烫无比。
仔细想想,他其实是个君子,为了帮她洗去污秽,自己遮住了双眼。
如果不是后来出了岔子……自己也不会被他看光光。
哎呀,以后确实不能好酒贪杯了,这次差点闹出事了。
他没有喊来下人帮她洗浴,肯定是不想她私底下的这些事被旁人知晓了去。
可是他也可以不管我的呀,为什么非得帮她洗浴呢,奇怪。
……庄婳左思右想之下,在床上打起了滚了。
不行,我得和他问个明白。好歹我才是那个被看光光的人,怎么他比我还气愤呢。
庄婳按亮了枕边的玉佛坠子,还特的屏蔽了鸿钧老祖。
“你方才跑什么!现下在哪里呢?”
“你,你这女人……怎么如此不知羞耻。”净远的声音颇有些气急败坏。
“我还没生气,你倒比我的气性更大。”庄婳回怼了过去。
“我,我好心好意帮你,想着不能放任你一身臭味儿躺在那里。你倒好,还指挥我帮你……伺候你洗澡。”净远一咬牙,直说了出来。
庄婳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她回想了一下,方才明白。她刚刚清醒过来的那会儿,好像是说了一句让他快点儿帮她洗澡之类的话,可是她那时根本没有睁开眼睛,还以为身边的是丫鬟,谁知道是他呢。
想明白后,她本想和他解释清楚的,转念一想忽然又气闷了起来。
我凭什么要和他说清楚呢。我才是那个被看光光的受害者。
“哎呀,本小姐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伺候本小姐洗澡又会怎么样?搞得你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庄婳拿腔作调的赌气回了一句。
“你,你……”净远说不下去了,直接按灭了玉佛坠子。
净远起身去前殿里打坐,却发现情绪根本不受控制,根本静不下来,于是他干脆走出寺门,在山上闲逛了起来。
回想起画舫上她与酒家女调笑的一幕幕,再联系上为她洗浴的时候她说的那句话。
这天底下怎么有如此无耻的女子,比那些娼妓还下作。净远忍不住狠狠的踢飞了脚旁的一颗小石子。
小石子抛物线般落入了旁边的草丛里,然后净远便听到啪的一声响,像是什么活物被他打中了,在草丛中颤动着。
他快步走了过去,在草丛里居然看到一只倒在地上的小灰兔,它的后腿上鲜血淋淋,一看便是被打折了。
有这么巧吗?我随便踢一块小石子,便砸中了小兔子。罪过。罪过……
他抱起小兔子,快步返身走回寺里去,忽然一阵山风吹过来,他的脑子忽然灵光一闪。
我随脚一踢便伤到了草丛里的兔子,这件事说出去谁信呀。可它就是事实。
所以,难道方才我对她有什么误会?她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他在心里又仔细过了一遍方才浴室里的情景,忽然有些明白了,她是喝醉了酒的人,脑子是不清醒的。
她本是镇国公府的小姐,被人伺候着沐浴是正常的事情,所以她可能是在不知道身旁的人是谁的情况下说的那句话。
联想起她望见是他时那惊骇的表情,没有错,那是电光火石之间的真实表情。
对了,她情急之下,还骂他是流氓,咬伤了他的手。
净远想明白后,抱着手中的兔子,脚步轻松的跑进了寺庙。
兔兄,谢谢你帮我弄清楚了事实。差点儿误会她了。
这个庄婳也是的,居然和他斗气。
哼。以后在我的看管下,她休想再碰一滴酒。惹祸精……
一夜无话,转眼便到了第二日。他休沐的日子。
做完早课后,他坐在树下,按亮了玉佛坠子。
“婳儿,在不在?我今天休沐。”
没人搭理他。
“婳儿还在生气呐,昨天是我错怪你了,给你赔不是。”
还是没人理他。
奇怪哈,一大早她在干什么?玉佛坠子没在身上吗?
他越想越不对劲,便疾步离开寺庙,去了镇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