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中见到的倪雅却是不曾出门的模样,不禁奇怪,将此事告诉参谋。
参谋听罢便道:“应是殿下身边的影卫。”
“哦,穿死神衣服戴面具的那些,护卫。”
“是。”
“有女的?”
参谋没理解为何提到性别:“详情我不知,但确有女性影卫。”
“呃,你的那个表亲说女骑士很少,以为你们不用女人当影卫。”
“女性骑士,女性影卫都比较少见。”
“哦。”孤狼不再问女性护卫做什么工作,埋头继续处理参谋堆给他的文书。
这边倪雅收了来自表哥的问候,取了报告往拉稞德房间去。
水狼入编,王都派来的官员开始接手繁琐的城市管理修缮,死神部队的工作骤然减少,按照当前的进度,可以在立秋前先在封地休整,再回王都。
夏日昼长夜短,倪雅看了看天色,决定敲门。
拉稞德亲自开门。
没穿外套,衬衫系错了扣子。
敷衍地说了声辛苦,接了报告关门。
很多事情倪雅不出声,并不代表不知道。比如夏洛德侯爵有时单独见拉汶德皇帝,医巫会悄悄去继皇后宫里,二表哥不告诉她自己在王都做什么,拉稞德有那姑娘陪伴时睡得好……女人陪男人休息是什么意思。
拉稞德去过乌彬别莎房间,乌彬别莎得意的模样。
骑士在主人面前没有性别,拉稞德可以不给倪雅特殊照顾,给了,也不代表什么。
倪雅掏出刚刚收起的小瓶子,外面的彩纸磨破了些,干脆撕了,打开盖子抹在手上。
去年离开驻地匆忙,没带什么护肤的东西,三川堰冬季湿寒,不少人得了冻疮,倪雅指尖早就干裂,二表哥的礼物着实贴心。
贵族家的嫡出次子,长子的备份。
皇太子是储君,亲王是皇太子的备份。
死神部队快成备份部队了。
“你舅舅让我跟你说夏洛德侯爵年底得王冠……”倪雅推开自己房间门,见参谋靠坐在窗台上,把弄着护手霜的彩纸,“陛下已让人准备。”
“你们什么时候能不借着给我东西交换情报……”倪雅走到表哥身边,“舅舅安好?”
“安好,惦念你……”参谋笔直的短发剪得很短,露出和倪雅形状相同的耳廓,“你舅舅希望你考虑夏洛德侯爵。”
“不考虑。”倪雅转身整理桌子。
倪雅的反应在参谋预料之中:“殿下封王,短剑已给了人,你还在等什么?”
“我没等。”
“已经三年。”
“我才十七岁……”倪雅几乎愤怒,“我过的很好。”
参谋来到倪雅桌前,将自己的手放在倪雅手边,忽略性别差异,两只手长得一模一样:“你是姑姑唯一的孩子,我们想让你平安,三年,已足够精彩。”
倪雅猛地抬头,盯住参谋:“什么意思?”
“你舅舅让我代你侍奉殿下……”参谋厚实的肩膀充满力量,他同时继承了来自家族的剑术天赋和细腻的观察力,作为兄长的影子,负责处理各种事宜,“我们不希望你继续涉险。”
“你们觉得殿下身边全是男人就没了弱点?”倪雅气得心脏乱跳,如此羞辱,她很久没听过了。
拉稞德殿下还是把表妹宠坏了,参谋俯视倪雅皎洁的面庞,还不如早早让她知道皇族女人生活的残忍,她真相信那些姑娘喝的药只为避孕么。
皇子的母亲没有长寿。
皇太子的母亲活了那么久,是因为先皇本无意传位现在的拉汶德皇帝,以至于她有机会祸害太子妃和孩子们。
拉汶德皇帝的母亲在他成婚当年就死于皇室女人常见的心力衰竭。
“殿下屋里的姑娘活不了两年……”参谋声调冷漠,“殿下越宠她,死的越快。”
倪雅脸上血色刷地退下:“她死了,主人怎么休息。”
表妹被保护得太好,还是这是她天生就如此体贴她心爱之人:“陛下怎能容下需要特定女人才能正常的亲王。”
“可……”
“没有人不可替代……”参谋的话是刺刀,挖开倪雅最恐惧的部分,“殿下的问题可以解决。”
女人更容易替代么?倪雅难以制止自己回忆母亲的最后:“就像母亲死了,还可以用别的维持两家的盟约么?”
参谋面容沉静:“倪雅,我们希望你安全。”
“你们口中的安全,就是让我和夏洛德侯爵结婚,躲到乡下去?”
“夏洛德侯爵为你自损荣耀,护你周全他做得到。”
你们什么都为我想到了,唯独没人问我怎么想,倪雅憋住泪水:“我是主人的骑士。”
“那就专业些,收起你羡慕那些姑娘的眼神……”参谋掏出手帕,“眼泪擦干。”
倪雅憋屈地接过参谋的帕子,重重擦了下鼻子。
夏洛德侯爵和殿下把表妹当成不能受伤的鸟了么,参谋收回沾满鼻涕眼泪的手帕,毫不在意地塞进口袋:“殿下的病应找到了原因,你放心就是。”
倪雅惊讶地抬头:“真的?”
“没有无法解决的问题,只要足够执着……”参谋不知怎么变出来挺大个罐子,“给你抹脸的,马上回王都,保持俊美靓丽也是主人的骑士的工作。”
罐子上画着生命树的图腾,自然是眼下王都最受欢迎的护肤品铺子的产品。
倪雅接来打开瓶盖,沁人心肺的花香扑面而来,不禁笑道:“谢谢。”
我才不像某人,千里迢迢就给倪雅两小瓶抹手的,参谋看倪雅开心,眉头也舒展起来:“注意休息。”
“嗯……”倪雅点头,垂眸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那时候姑姑还健康,有时和姑父带着倪雅参加游园会,几个表兄妹在一起玩儿得很开心,“孤狼学的怎么样?”
参谋立即换了声调:“我需要斟酌这个问题。”
倪雅大笑。
莎兰被楼下传来的笑声吓了一跳,迟疑地看向拉稞德。拉稞德把看过的报告扔在桌上,示意莎兰坐到腿上来。莎兰跨坐上去,立即有手指伸进内衣,熟稔地抚摸起来。
明天又该吃药了,莎兰算着日子,低头痴痴地看着拉稞德紫色的眼睛。
往返王都十五天,拉稞德几乎没睡,这几日也没能缓和眼下的乌青,不由得心生怜爱。
忽地,眼前的紫色变成碧色。
就一只眼睛。
眨眼,碧色不在,仍是摄人魂魄的紫。
“怎么?”拉稞德吻上莎兰的脖颈。
莎兰痒得笑出来:“椅子要坏了。”话音未落,两人身下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坏了再说。”拉稞德摸上莎兰敏感的肌肤,引得少女尖叫。
拉汶德皇帝知道了双生女巫的魔法,命人翻找传说中有泪石的镜子。
风明城的圣水分解魔咒,咒印吸收魔咒,泪石净化魔咒。
风明城的一切为抵制魔神而创。
没有理由继续囚禁莎兰。
拉稞德贪婪地埋首珍珠色的肌肤。
再等等就放你走。
找到泪石,就放你走。
你再也不会被最肮脏的咒语制造的怪物玷污。
——第十三章完——
第14章 、拉稞德(四)
珍惜一个人就给他/她最大的自由;
第十四章拉稞德(四);
宁露国曾以丝绸闻名人界,所产桑蚕丝织成的纱衣薄如蝉翼、轻柔如雾,这工艺在战火中几乎绝技,只有些许存世,主要用于贴身衣物的制作。
宁露国亡国已久,纳安又有将战利品封赏将领的习俗,找一面不知模样的镜子着实费了番力气。
宁露女王在闺房自绝生命,战士们觉得晦气,直接打包了女王房中物,推到库房尽头连目录也没编制,幸而完整保存下来。
就是上面附了不知哪里的鬼魂,夜夜传出哭声,侍从们趁着白天把东西整理出来,找到几面镜子。
其中一面椭圆镜有半身高,不知名的金属打造镜身,背面雕工精致细腻,镶嵌其上的宝石仿佛波光粼粼的水流,不断变幻色彩。
“应该就是这个……”医巫激动万分地反复检查,镌刻的古欧姆字实在是不认得,但有月神的图腾,背面的图案是古代神兽白虎,符合神族与古代神兽协力抵抗魔神的传说,“石头确实是驱魔的魔石。”
拉汶德皇帝狐疑地看着医巫:“说有女鬼哭呢,驱魔石附近有女鬼?”
医巫笑道:“游荡于世间的魂魄未必带着邪念,若只是心愿未了,自然不被驱逐。”
拉汶德皇帝上上下下打量着镜子,他是没有魔力的凡夫俗子,只看得出这古物精致非凡,而那块流光溢彩的石头,让他觉得些许熟悉。
他没见过这种石头,但这石头的感觉,他见过。
“你能处理?”拉汶德皇帝问医巫。
“我推荐找驱魂师。”医巫回答得毫不犹豫。
“要你有何用。”
“我是生命巫师,术业有专攻。”医巫甚至自豪地挺胸。
拉汶德皇帝问:“拉稞德到封地了?”
“前天到的。”三川堰已交接,死神部队回封地休整,准备参加在王都筹办的凯旋游行。
“让他自己回来几天。”
“莱德将军夫人接触了生命巫师,对方表示只做护肤品买卖……”医巫道,“至今尚未出入任何家族府邸。”
这是等着我们亲自找过去呢,果真比圣法师有趣:“那就晾着,让他们忙自己买卖去……”
拉汶德若有所思地看着宁露国的镜子,“那姑娘的养父到哪里了?”
“圣法师休寒将一名年轻学徒送到三川堰遗孤处便往冯弥尔公爵封地去……”
医巫面露难色,“移动速度很快,影卫追得比较困难。”很多魔法师以魔兽为坐骑,影卫则是马匹。
纳安帝国限制使用魔兽作为交通工具,违反者重罚,休寒明知违法还动用魔兽,定是有要紧事。
除了寻找他的养女,还有什么要紧事:“姑娘呢?”
“影卫轮替,在影子城。”
拉汶德皇帝笑了:“法师休寒远道而来,怎能不尽地主之谊。让拉稞德回来时把他带上。”
“是。”
拉汶德皇帝细细端详古镜上的石头,还是觉得哪里见过:“见过这种石头么?”
医巫摇头:“月神手札上三年展示一次,从不邀请魔法师观摩,也没有找到对泪石外观的详细记载。”
月神制造的魔石,驱魔的圣物,为何不敢示人?
镜子、项链、长剑、竖琴、月神手札。
项链、长剑、竖琴在传承中不知下落,月神手札上的泪石疑似遗失。
千年,对人族而言,太长。
想起来了,这石头有点像那姑娘的头发。
阳光射在银色头发上,就是这种,流动的梦幻色彩。
休寒施加在推荐函上的定位魔法近距离才能精准,发现为莎兰准备的证件在冯弥尔公爵的城堡,顿时心情沉重。
他一路匆匆,却也听过冯弥尔公爵的传闻,说他是女巫之子,杀自家将领只为夺权,血洗高台城,还抓了三川堰的民间英雄。
其中女巫之子部分让休寒甚是警惕,他云游四方,与堕魔巫师略有往来;
得知堕魔巫师竞拍圣法师的尸体,将其分割出售的时候,也听到了双生女巫遗产的传闻。
双生女巫,药与毒的双生子,诱惑圣法师堕魔、盗取风明城古籍的女巫。
这等丑闻风明城自然不会外泄,如他们隐瞒莎兰的存在。休寒不清楚风明城被盗的古籍是什么,他和斯哥特小时给古籍库的圣法师打下手,寂寞的圣法师难得有个说话的人,便将那些失窃的孤本与窃贼的下场当故事讲给两个孩子。
窃贼很难抓获,孤本也回不来,诱惑圣法师的巫师化身为恶魔,空荡荡的书架是他们讥笑的面孔。
双生女巫,一个灵魂两个,一个永远青春美丽,一个永远年迈枯朽;
外表美丽者为毒,外表老朽者为药;
世界树圣殿的神性被她们埋入魔神的棺柩,终得生命的完美。
恶魔诱惑人类无需美丽的外表和甜蜜的语言,只需轻轻拨动脆弱的心弦。
“圣法师休寒?”三名骑士身着同样制服牵着高头大马,为首者身材高挑,卷曲的黑发配着温雅的面容,十分讨人喜爱,“敢问是来自风明城的休寒法师么?”
休寒跳下临时召唤的魔兽,行礼:“正是休寒,敢问贵人名讳。”
“不敢,我等乃效忠摄政王的骑士,骑士之名不足挂齿。”
“摄政王?请原谅我不十分熟悉纳安帝国,我以为这里是冯弥尔公爵封地。”
为首骑士道:“确实是冯弥尔公爵封地,公爵受封摄政王时日尚浅,法师不知是自然。”
休寒点头:“是我失礼,各位骑士前来,是责罚我使用魔兽吗?”
骑士摇头:“法师惦念弟子,主人宽容,自不会为此等小事责罚。”
休寒脸色惨白:“你们把莎兰怎么了?”
“法师请跟上……”骑士们上马,动作简洁优雅,“主人在等您。”
冯弥尔公爵这个只存在于传言中的高贵人物,是何种模样,休寒从未想象过。但人们口中的公爵,纵使凶恶嗜血无往不胜,也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