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很开心。”莎兰轻抚拉稞德的脸,淤青已经大好,应该不会妨碍凯旋游行,“谢谢。”
拉稞德吻了下莎兰:“我也很开心。”
这是他第一次休息。
从出生算起,只有今天,是他的休息日。
太短……
“上代公爵夫人不喜欢她的丈夫么?”莎兰看着拉稞德。
拉稞德受不了莎兰眼中流出的情感,抬头看画中肤色发青面容狰狞的西风神:“这个就不清楚了,公爵应是喜欢夫人。”
否则怎会宁愿惹怒皇帝讨好妻子。
身为冯弥尔公爵继承人,他怎会不知,没让皇帝顺心,是什么后果。
那绵延的家族画像,再也不会添上新成员。
上代公爵未留下子嗣战死沙场,他强娶回家的公爵夫人戴上丈夫的铭牌披甲上阵,连同他们未出生的孩子马革裹尸。从此公爵家开始了家族断绝的倒计时。
西风神也代表三月寒冷的春风,冰冷刺骨。
花神雍容华贵,更爱温暖的徐风。
可没有西风神,代表青春的仙女变不成华美的贵妇。
花神可以离开,远离西风神,世间有那么多俊美高大的神祗,肯定有无数人愿意拜倒在她缀满花朵的裙摆下。
拉稞德埋首莎兰发间,贪婪地吸食莎兰身上的香气,这气味从那天起让他梦牵魂绕,再也离不开,什么也无法替代。
泪石可以阻挡魔神的利爪,填不上莎兰的空缺。
留下她,上次你就反悔了,说放她走,却送她去影子城。
送她走,不能再继续耽搁,为了她活,为了她能活下去。
结束了……
“拉稞德?”莎兰担忧地抱住拉稞德宽宽的肩膀。
“没事……”拉稞德抬头,同时将她横抱起来,往寝室去,“今天还没结束呢。”
上代公爵求皇帝,他若战死,请皇帝允许他无子嗣的正妻改嫁,他将归还嫁妆并添上一笔赡养费。
皇帝同意了他的请求,让来自公爵封地的信差在温柔乡里睡了十天。公爵夫人怀着孩子参战,只为找到丈夫的尸首。
他们团聚在战场。
若喜欢笼中的鸟儿,就训练它飞翔的力量,早早放它离开。
第十四章(完)
第15章 、莎兰(四)
——初恋大多无果而终——
第十五章莎兰(四);
莎兰清晰地记得与拉稞德在三川堰共度的第一晚,久违的热水澡实在是太舒服、太暖和,两人洗完钻进毯子闭上眼就睡着了。
那张单人床太窄太硬,堪比影子城的砖瓦床,莎兰又不好开口提要求,便在给拉稞德整理衣物时找出能用的东西铺上。
没想到又见那件绛红色家居袍。
那件拉稞德留给莎兰御寒,莎兰离开兰草套房时交给倪雅的长袍。
之后拉稞德的行李都是莎兰打包,按照拉稞德的使用习惯,收拾的井井有条。
倪雅很快发现,什么也不说,只是保存好拉稞德扔到她那里的各种杂物,好像拉稞德真能想起来似的。
莎兰偷偷看着拉稞德的睡颜,天色未明,影卫的生物钟已将她唤醒,再过半小时,就是拉稞德自然醒的时候。
只要条件允许,她就会偷看会儿拉稞德。
比画里的神祗、英雄好看,很好闻。
那黑色的怪物,那天晚上撕裂她的怪物,再也没见到。
莎兰喜欢拉稞德身上的味道,风明城里半大的学徒身上只有让她作呕的汗臭,影子城则要求所有人无臭无味,只有拉稞德的味道让她很舒服。
拉稞德醒了。
比往常早了一刻。
莎兰像是被抓到的现行犯,红了脸,不知所措地扭头。
拉稞德则捧过她的脸,吻道:“起床吧。”
莎兰只会简单的盘发,影子城教的,一根细长的头绳和发钗即可将头发全天固定。
莎兰只记得昨日头绳拆下放在浴室,今早怎么也寻不到,附近又不见其他人,正踌躇怎么办,拉稞德便进来看她是否收拾妥当。
“长绳就可以?”拉稞德问。
莎兰略带歉意地点头,这等小事不该劳烦拉稞德。拉稞德环视四周,没有女主人的梳妆台空荡荡,别说女主人卧室,男主人卧室也没什么东西。
拉稞德低头看自己胸前的紫色饰带,装点着亲王徽章,随手拆下,递给莎兰:“够长么?”
饰带是紫色缂丝,掺了若隐若现的金线,两端金饰装点,同样精美绝伦。
长度是够了,宽度是莎兰平时所用数倍,更接近贵族小姐头上华美的发饰。
这明显不是莎兰能用的东西。
拉稞德见莎兰犹豫,直接将她按在梳妆椅上,用带子将头发缠绕,拿起昨日用的发钗一插,熟练得莎兰叹为观止。
“好了……”拉稞德将带子两端的金饰位置调整完美,“吃饭吧。”
早饭已摆在私人活动厅,莎兰着骑行服,拉稞德则是便服。
假日已过,莎兰却没接到今天的安排,不知要去哪里。与拉稞德过夜的女人第二天都被被询问,确认服药,莎兰也不例外。
饭后拉稞德离开,内务局的官员肯定会出现,莎兰便不着急问,默默吃起来。
官员没出现。
拉稞德拉着她往正门走。
莎兰心有疑虑,可拉稞德走得不紧不慢,拉着她的手温暖有力,她喜欢,不舍得问。
天气很好,阳光射入城堡敞开的正门,拉稞德停在阴影里抱了下莎兰,吻了下她的额头:“我送到这里。”
“拉稞德?”莎兰终于要问,拉稞德却不容她多说,把她往阳光里一推。
晨光晃得莎兰眯起眼睛,却也很快适应,门外台阶下三个人拉着四匹马,中间那人衣袍朴素,身形极为熟悉。
……不是斯哥特师父。
……休寒师父?
……休寒师父!
莎兰疾步跑下台阶,丝毫没察觉大门在身后关闭,大声喊道:“休寒师父!”
休寒也跑起来,一把抓住莎兰:“莎兰!”仔细上下打量,小心地抚摸姑娘的秀发,“莎兰,莎兰,我的姑娘。”
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烙印的疼痛、旅途的艰辛、陌生男人们下流的眼神、影子城的审讯、痛苦的训练……莎兰抱住休寒哇地哭了出来:“师父!”
休寒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像小时候一样轻拍莎兰后背:“没事了,没事了。宝贝姑娘,我们走了。”
离开纳安,我们去青雪,斯哥特用预言换来自由,我们三个人可以去任何地方,带你去看海,看湖泊,看世界,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我们可以走遍世界,寻找和你相似模样的人类,或许他们就是你的血亲,你可以有我和斯哥特以外的亲人。
你可能喜欢上男孩子,或者女孩子,都可以,我们保护你,绝不让你再受委屈。
离开这里,风明城终将焚毁,灵眼圣法师会了结那个继承了魔神力量的亲王。
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不掺和大人物的事情,预言不变,我们可以逃得远远的。
莎兰却愣了。
……离开?
猛地扭头,泪痕未干的脸上震惊和恐惧交错。
门关了……
昨日不见踪影的死神战士守卫两侧,面容肃穆。
莎兰难以置信地要往回跑,被休寒死死钳住:“莎兰,我们得走了。”
“什么?”莎兰痴痴地看着休寒,后知后觉地问,“为什么,休寒师父在这里?”
“休寒法师来接您,莎兰小姐……”夏洛德侯爵牵了匹黑得发亮的高头大马,“请上马。”
莎兰这才发现休寒身旁的两人是夏洛德侯爵和她在影子城的师傅,又见那马匹极为熟悉:“这是拉稞德的马。”
夏洛德侯爵点头:“小姐明鉴,这马从出生便由我家主人亲自照料,驯良通人性,请小姐珍爱。”
夏洛德侯爵只在外人面前称拉稞德为主人,莎兰知道他从来不说自己名字,都是用姑娘代称,更不会称自己为小姐这种贵族化的称谓。
拉稞德不对劲。
带她离开影子城开始,就不对劲。
她没敢问为什么。
不,不是不敢问,是怕打碎了眼前的美梦。
“拉稞德!”莎兰奋力挣扎大声喊道,“拉稞德!拉稞德!”
可无论她怎样叫,如何试图挣脱,都没能等到大门再开,休寒也没放开她丝毫。
“莎兰小姐,请上马……”夏洛德侯爵声调平和,“不要弄乱主人给您编的头发,真的很好看。”
莎兰瞬间安静。
金色眼睛,看着夏洛德侯爵,带着杀意。
杀意……
刺骨的杀气迅速弥漫,连阳光的温度也凉起来。
夏洛德侯爵笑了,拔剑:“您可以把我们都杀了,这样无人阻您进去。”
但拉稞德会见你吗?
莎兰站直身体,第一次正面打量夏洛德侯爵。影子城杀人讲究的是快,影卫不是战士,不论手段,达到目的即可。
莎兰瞬间想出五种杀掉夏洛德侯爵的方法。
杀了他,拉稞德会开门吗?
杀光全城人需要多久?偷偷潜入,一个个杀掉,还是直接炸掉武器库?
这样拉稞德会见我吗?
“莎兰……”眼前的女刺客不是他熟悉的女孩,休寒上前拉莎兰,“不要这样。”
短剑瞬间出鞘,架上休寒的脖子。
杀人的眼睛。
休寒不动,看着莎兰,用慈父的眼睛。
泪水像泉水,滔滔不绝地涌出金色的眼,时光的颜色被滚烫的泡得模糊,摇摇欲坠。
休寒上前半步,吓的莎兰赶紧收剑,被休寒顺势拉入怀中:“好孩子,我们得走了。”
莎兰放松身体,短剑归鞘,对夏洛德侯爵道:“我今天还没吃药。”
夏洛德侯爵收起长剑,神色依旧:“是药三分毒,主人忧心小姐身体,安排了其它药剂,都在行李里。我们先上路,晚上住进旅店再仔细瞧也不迟。”
莎兰走近黑马,马儿仿佛闻到她身上拉稞德的味道,友善地拱了拱她:“侯爵跟到哪里?”
“这位影卫会护送您与法师至国界,我送您到封地边界。”
莎兰抚摸黑马,看了看天色:“侯爵公务缠身,时间珍贵,不好占用。今日侯爵定能回城堡休息。”
夏洛德侯爵行礼:“多谢小姐体贴,我们上路吧。”
莎兰果真没有食言,挑了最短线路离开封地,夏洛德侯爵甚至赶上晚饭的尾巴,吃饱喝足,拎上自己的珍酿,寻到拉稞德坐在堆积的文件后面发呆,应是半个字也没看进去。
夏洛德侯爵的家庭教师说过,一个人一辈子总会动一次真情,后果有可能是灾难,有可能还可以,但绝不似故事里那样美好。
甚至建议夏洛德侯爵趁没继承爵位,赶紧轰轰烈烈地谈次恋爱,燃尽少年人的激情,好当个本本分分的继承人。
拉稞德喜欢的是平民姑娘,现在想来是好事,名誉之剑给莎兰是不错的选择,那姑娘不滥用权力,夏洛德侯爵甚至能想到莎兰不会挥霍给她准备的财产,和她的养父默默过平常人的日子。
真的能如此,最好不过。
玫瑰宫里那么多高贵的玫瑰,拉稞德怎么保护那棵山里长大的兰花。
对姑娘也好,以后不容易被男人骗。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姑娘一定要好好记住。
“给哥瞧瞧脸……”夏洛德侯爵将装了金黄色液体的玻璃瓶往桌上一放,探身仔细看了拉稞德的脸,“还行,圣法师没什么力气,换陛下打,咱们帝国最帅气的脸就毁了。”
拉稞德扭头不理他。
夏洛德侯爵抓了两个水晶杯,分别倒上两指宽的琼浆,递给拉稞德:“喏,干了这杯酒,咱们继续是兄弟。”
拉稞德接过酒,闻了下,皱眉:“这明明是驱寒药。”
“我对生命巫师没偏见,他们管「生命之水」叫驱寒药这件事儿我特别不乐意。”
夏洛德侯爵和拉稞德碰了下杯,一口喝干,辛辣的酒精立即在胃里燃起火焰。
拉稞德向来不喜欢酒精类,特别是蒸馏酒,提纯酒精含量后再加水调低酒精度数,无用功做得毫无逻辑。
夏洛德侯爵得意地显摆空了的杯底,拉稞德怒从心来,不顾自己从不喝这种烈酒,也学着一口闷。
还是不好喝。
可以再来一杯。
夏洛德侯爵也不意外,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拍拍身边的空位,待拉稞德也坐下,为彼此续杯。
“陛下说年底给你王冠……”拉稞德不知什么时候喝干了杯中物,自己摸到酒瓶,见夏洛德侯爵杯中也空了,先给倒上,“你可以向倪雅求婚。”
夏洛德侯爵想找个更舒服的姿势,却一头撞在桌沿,疼得呲牙咧嘴:“这桌子什么做的,这么疼。”
“倪雅舅舅家特意打听你呢……”拉稞德没打算放过夏洛德侯爵,“他家嫡次子可以随时接替倪雅的位置。”
夏洛德侯爵仰头喝干烈酒,终于靠着拉稞德舒服地摊开长腿:“我小时候暗恋家庭教师。”
“你要是喜欢男人早说,别耽误倪雅。”
“你这小孩怎么能怀疑你哥,我喜欢姑娘!超级喜欢!”
夏洛德侯爵将空杯子放在肚子上,愤恨地看拉稞德,“我家庭教师是女的。”
女家庭教师通常负责女孩教育,老夏洛德侯爵看着两个年纪相差不到一年的孩子,觉得放在一起教育也没什么,就这样持续了近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