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与火焰。
相悖的魔力。
世界之相。
发射的人已经跑了。
拉稞德攀上射箭的位置，选位堪称完美，移动几步便能跳上回地面的石阶。
但也是经过训练的人才能跳过的距离，射箭人体态轻盈，力量强劲，装备精良，胆识过人，行事果断。
女人，或者体瘦的男人。
……不，女人。
拉稞德在射箭位置挪动身体，发现了脚印。
身形和倪雅差不多。
再次确认屋内人和物已彻底化为黑色尘埃，拉稞德翻身跳上台阶，轻松爬到上面一层，钻入真正的月神庙宇最底部。
保存化蛇卵的石室本被用作堡垒基石，位于更深的地下，现在却是空的，堕魔的圣法师早已将此处改成召唤魔神的大型魔咒。
月神神庙最底层堆满箱子，不用想便知是当年为供奉月神竖琴所搜罗宝物。
甚至有月神竖琴的仿造品，半身高，金属打造，琴身上宝石保存完好。
等身大小的月神画像镶嵌墙上，面容灵动秀丽，仿佛随时会从画像里走出来。
油墨年代久远，超过堡垒岁数。
月色中女神散发垂目，裙摆轻撩，足尖点湖水，腹部微微鼓起；
五个光球浮于水面之上，环绕女神。画面四个角分别盘有古代圣兽，其中一个与泪石古镜上的白虎极为相似。
女身头发、眼睛、嘴唇、下颌的曲线，甚至双手的形状，拉稞德都熟悉无比。
火焰燃起，迅速遍布整个画面。
魔神与自己同在。
灵眼圣法师结束一切。
那个梦，或者其它什么，美好极了。
第十九章（完）
第20章 、生命巫师
——生命巫师——
——第二十章生命巫师——
莎兰对怎么到的冯弥尔公爵城堡记忆模糊。
她记得自己击杀那些女孩，立即跳上石梯与倪雅汇合，两人同时认为既然拉稞德无大碍应优先回收化蛇卵。
倪雅从夏洛德侯爵手中分走半数死神骑士，加上强行渡河而来的水狼骑兵，奔向平民聚集的小镇。
化蛇孵化后需要立即进食，莎兰问水狼是否还留有圣法师用于布道授业、可聚集百人以上的房屋，水狼不愧是本地军，立即指了几处，排查起来，连续发现三枚化蛇卵和被囚禁的平民。
有的地方卵已孵化，满屋鲜血残肢，让征战惯了的男人们也难以直视。
史料记载，三川堰捕获化蛇共四十余枚，除却堡垒中所耗，还有不少分散于江宗山周边。
莎兰教授骑士们如何破坏化蛇卵，骑士们如法炮制，果然不单破坏了化蛇之卵，还解除了囚禁平民的魔法。
百姓们得了自由，纷纷惊恐四散，向骑士们哭诉自己上当受骗，被恶人挟持。
莎兰和倪雅联手继续寻找破坏化蛇之卵，骑马奔骑中突然觉得身下一热。
血……
大出血……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莎兰坠下战马。
之后她朦胧中醒过几次，隐约看到倪雅、医巫，甚至夏洛德侯爵。
心中恐惧若是被拉稞德发现自己擅自跑来，违背与纳安皇帝交易，又要对拉稞德不利。
但身体早就不听她使唤，她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也可能没说什么，终于完全恢复意识时，已身处冯弥尔公爵城堡。
休寒来了。
不知谁通知的，本在海港城等待莎兰消息的休寒，再次来到冯弥尔公爵城堡。
他不问莎兰发生过什么，也不问怎么又伤成这样，和医巫聊了很久，留下照顾莎兰。
莎兰不想告诉休寒她如何让化蛇吞了制衣所主事的徒弟，也不想回想自己杀死那些少女时多么决绝，更不愿提及她教授战士们如何毁坏圣法师留下的魔法。
莎兰病怏怏的没什么力气，时梦时醒，每次醒来都能看到休寒，这是她小时候也没有过的事情。
休寒总是坐不住，说出去一会儿，大半天也等不回来，斯哥特才是莎兰生病时把她抱在怀里安抚的那个。
休寒再次下厨做了莎兰喜欢的吃食，这次竟然与记忆中味道完全一样，连医巫的药方也有蜂蜜的香甜。
莎兰味觉恢复，吃饭喝药变得顺畅，代谢掉提神的剧毒药物，身体开始康复，面颊圆润起来，精神也好了许多。
倪雅时常来说话，此次二人首次搭档，竟然十分合拍，之前因拉稞德导致的尴尬荡然无存。
莎兰甚至觉得，若不是自己与拉稞德有过那种过去，或许能与倪雅成为朋友。
过去了……
那时候流出来那么多泪水，莎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大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那些便不重要了。
莎兰在城堡住到灌木掉光了叶子，始终无人在她面前提起拉稞德。
莎兰觉得也好，她与拉汶德皇帝约定不与拉稞德相见，不能因为她在城堡养病而功亏一篑。
她数次向倪雅提起与休寒搬走，倪雅态度强硬地拒绝，医巫甚至摆出他要跟到天涯海角的架势。
莎兰想他们是拉稞德亲信，自己与拉稞德有过段关系，分外关照而已，便努力餐饭，恢复体力，争取赶快与休寒启程。
倪雅率大部分青色死神部队在城中休整，同时让人剥掉城中古老的墙纸画像。
重新装修计划未定，先收拾出来，至少能挥去些许古城的阴郁。
她见莎兰养病闲的无所事事，邀她共同处理城内图书馆。数代公爵的藏品包罗万象，从晦涩难懂的哲学政治，到鲜艳可爱的立体画册，应有尽有。
莎兰尚在康复中，劳累不得，进展缓慢，倪雅也不着急，阳光温暖无风时拉她去练武场看战士们锻炼、比试剑法。
休寒与斯哥特保持着通信，不与莎兰详说，只说斯哥特在争取离开风明城。莎兰比当年明白许多道理，也不多问，专心调理身体。
莎兰身体终于恢复正常规律时，已将近年末，城堡被皑皑白雪覆盖，十分美丽。
倪雅手里工作渐少，两人有空时守在窗边远观雪景，吃些茶点，医巫和休寒偶尔陪着。
这两个魔法师来自不同魔法体系，经常聊得不亦乐乎，需要人提醒才知道去吃饭休息。
休寒本对医巫心存芥蒂，看他废寝忘食全力治疗莎兰，便结交了这个深居皇宫的生命巫师；
看莎兰脸色日渐好起来，精神状态也好，他们父女二人长居于此名不正言不顺，就私下和医巫商量，什么时候带莎兰离开。
医巫面露难色：“大冷天的，姑娘身体才见起色，等到天气暖和也不迟……”
听了休寒心中顾虑，表示理解，“这次姑娘伤得非常厉害，不宜长途劳累。城堡养着这么多人，多张嘴少张嘴没区别，法师无需多虑。”
休寒犹豫，还是开口道：“我听骑士们说，年底摄政王都要与他们同庆新年……”
医巫了然：“法师放心，少主……拉稞德大人被皇帝陛下禁足宫中，来不了。”
纵使休寒对政治毫无兴趣，也知道摄政王被禁足是大事，想到女儿安危，不禁变色。
医巫急忙安慰：“青色死神部队和水狼解救江宗山百姓有功，皇帝陛下按照规矩给了奖赏。拉稞德大人贸然行动，单身涉险，夏洛德侯爵纵容主人，两人一起被罚抄字，抄不完，不许出皇宫大门，外人也不许去他居所会面。”
休寒难以分辨这到底是惩罚还是其它什么，听起来除了不能出皇宫，没有具体的惩罚，反而可以借此躲开不想见的人。
抄字这种收拾顽童的手段，风明城用惯了的，休寒知道成效甚微，顺带一提，莎兰从未被罚过。
事实如休寒所料，拉稞德每日照常去议政厅，手中权力不减，皇帝命令不得外人入宫探望，玫瑰宫也不例外。
乌彬别莎派人送来探望的信函，贴心的礼物，都被堆在角落，不曾开封。
她父亲德瓜特公爵消息灵通，大致知道发生什么，特意和拉稞德说女儿家就知道惦记心上人那点事情，请摄政王不要见怪，专门请示继皇后，把女儿接回家过年。
首席习仪女官如此，其它女管也纷纷效仿，玫瑰宫这边终于清净了一次。
皇太子此次没得着便宜，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天气异常行军困难，此次摄政王辛苦了，就算了事。
皇帝不提皇太子旧部拖延补给，围堵死神部队之事，也没追究水狼冲撞统军强行渡河；
奖励了将士，让领军们同散在其它地方的统军一样年底回王都述职。
江宗山堡垒沦陷，水狼未参加攻城，因解救百姓迅速高效得赏。
水狼归顺纳安帝国不过半年，这其中也有笼络之意，自然遭其它部队嫉妒，又是与招募他的拉稞德携手所得，朝中难免被议论。
孤狼前半生行事坦荡，适应起来颇为吃力，此时甚是感激身旁有参谋相助，否则又要惹祸上身。
孤狼细细看了嘉奖名单，确是按照他与参谋所报当日参战者军功论赏，颇为欣慰。
回想当时风雨交加事态紧迫，自己质疑军令真伪，十分惭愧。
这份愧疚与日俱增，实在难以排解，便向参谋问起那日银发金眼的影卫是否在王都，他想当面表达歉意。
参谋知道莎兰那日为何出现，也知道莎兰失血过多险些丧命，可这些均与孤狼无关。
孤狼身为领军，担着的命不只他一条，牵扯众多，特殊情况下质疑军令真伪极其正常。
正因此，皇帝另派皇家侍卫持手谕前往三川堰，才彻底解了统军与水狼间的一触即发。
“怀疑军令真伪是领军的义务……”参谋尽量表现得友善些，毕竟孤狼作为领军还是新人，“影卫无名，侍于影。领军向她道歉反而是害她。”
“那姑娘同倪雅大人解救江宗山百姓，至今许多人都在议论，叫她们纳安的黑白骑士。我手下得她指导，方顺利行事，不知她上司是否知晓，为她嘉奖。”
参谋点头：“此事已上报，领军无需担忧。”
孤狼见状，明白自己说什么也是无用了。亲信与他讲述了在江宗山的过程，听罢不得不佩服那姑娘胆识过人，面对怪兽魔法师不露惧色。
江宗山堡垒从上到下他带人走了两遍，亲眼见了父辈口中城主早成了堕魔巫师信徒，用自己子民喂食怪兽；
青色死神部队倾力解救平民，领将身先士卒，他极为倾佩，对阻拦自己的皇太子旧部愈发反感。
听闻拉稞德和夏洛德侯爵被皇帝禁足反省，虽明白并无实质伤害，但也觉得愤慨，问参谋是否可前往拜会。
拉稞德和夏洛德侯爵不得在旧宫接待外人，宫中其它地方却可以「偶遇」其他人的访客，参谋思考片刻，问了莱德将军，很快得到回复说可以见面。
多日不见，拉稞德眉目间多了份沉稳，想必禁足并不似表面上那般轻松，连他身边的夏洛德侯爵也没有往日嬉戏人间的模样。
孤狼用眼神问参谋，参谋轻摇头表示与水狼无关，孤狼只得向拉稞德表示感谢死神部队的救助，同时向莱德将军汇报江宗山境内已筛查数遍，没有再发现怪兽之卵，计划逐渐拆除圣法师所留建筑或记号。
三川堰遗孤和月神信仰一直是纳安帝国统治的不安因素，如鲠在喉，此次几乎同时拔起，莱德将军对拉稞德和孤狼大为赞赏。
孤狼心里总觉得自己无功受禄，偷看拉稞德，也是满腹心思的模样，想着当时敌对，没什么不敢说的，现在是一伙，反而不似以前能说话了。
“敢问将军，亲王破堡垒、解救百姓有功，此次为何被罚……”
孤狼终究还是问莱德将军，身旁参谋心里翻了个白眼，果然这匹狼还需要训练，“江宗山险些被毁，三川堰百姓对摄政王舍身相救极为感激。”
呵，学会用民意了，莱德将军笑着指了拉稞德：“自己说，为什么挨罚。”
“陛下命令不得妄动，我却置若罔闻……”拉稞德回答得很规矩，“擅自涉险，导致无谓牺牲，夏洛德侯爵被我连累。”
拉稞德说到无谓牺牲几字时尽量稳住声调，在场诸位却仍能听出其中颤抖。
孤狼看了看夏洛德侯爵，又看了看莱德将军，明白这牺牲大概触及摄政王内心柔软部分，没有来的想起赈灾时所听歌声，默默垂目。
那时候不懂纳安制度，现在想来，黑暗中动听的歌喉，大概也来自藏匿在影中的卫士。
自己何其幸运，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持军旗立战功，多少那姑娘似的护卫，牺牲在影子里。
“将军打算如何处理江宗山堡垒？”孤狼问莱德将军。
莱德将军想了想：“听你们说，地上部分已经毁的差不多了。”
“是……”孤狼回答，“地下所藏宝物，能搬的已经悉数造册运到王都。”
“下面也被火烧过。”莱德将军没看拉稞德。
“是……”孤狼知道藏了大量宝物的室内唯独月神画像被烧，“应是堕魔巫师所为，底层神族画像尽毁，墙壁上绘满堕魔巫师所爱。”
“既然好好的神庙已经毁了，留着也没什么用处……”莱德将军命令自己秘书拟定草案，“我会上书陛下，下面处理掉，免得堕魔巫师继续害人。”
孤狼低头致意：“谢将军为百姓着想。”
“堕魔巫师还得抓，不能松懈。”
“是。”
“难得来王都，你和手下好好玩儿玩儿……”莱德将军拍拍孤狼肩膀，这已是很器重的表现，“找参谋，倪雅二表哥，还有那些死神骑士带你们，他们没被禁足。”
“谢将军。”孤狼有模有样地行礼，和参谋退下。
莱德将军转身看老老实实坐在下面的二人：“陛下留的作业完成得如何？”
拉稞德的惩罚是写「不得妄动」两万次，夏洛德侯爵则是「不得纵容」两万遍。
二人同时看了对方，夏洛德侯爵问将军：“我们写完的话，真的能解除禁足？”
“当然不能……”莱德将军坦然道，“陛下生气，你们写几个字就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