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稞德没动:“此物已不属于臣。”
怎么,让我亲自去还?拉汶德皇帝的怒火再次燃起:“那就扔进炉子融了!”
莱德将军捧着短剑赶紧给夏洛德侯爵使眼色,小侯爵使劲拽拉稞德,可破孩子就是不接。
父子打架殃及池鱼,身为皇帝池子里的鱼,莱德将军和夏洛德侯爵表示快要窒息。
莱德将军终究是更老道的那个:“陛下,那姑娘不畏艰险送兵符、狙杀化蛇、救助殿下、解救江宗山百姓,功不可没。臣提议授予自由骑士之位,封女爵,以抚将士、百姓之心。”
纳安帝国骑士大致分为皇家骑士、皇族骑士、统军骑士、地方军骑士,以及自由骑士。
地方骑士包括地方军中因军功授封者,如水狼中的领军孤狼;
也有负责护卫主人封地的骑士,如夏洛德侯爵封地内的护卫骑士。
青色死神部队原本是冯弥尔公爵卫队,地方骑士,但拉稞德被抬回王室,改编王族骑士。
各骑士效忠帝国,更要效忠自己的主人,必须遵从帝国和主人的命令。
自由骑士一般赐予非军人出身,某次战役业突出者,有终身俸禄,因不是军人,可不再参战。
女爵则是仅一代的荣誉,多赐予功绩斐然的女性,没有封地,帝国赏赐庄园以供生活。
莎兰前往江宗山动机不提,成绩要做客观评价。
“嗯,这个安排算得体,又不过分……”拉汶德皇帝满意地点头,对小辈说,“学着点,不是有点东西都一股脑往人家怀里塞,就是表示喜欢。”
莱德将军捧着短剑笑得尴尬。
拉汶德皇帝起身,拿起短剑,他的名誉之剑给了继皇后,是那时候他唯一能给继皇后的东西,是当时保护继皇后的无奈之举。
他自认为对拉稞德足够呵护纵容,却没想拉稞德瞒了这么多事,自己烦恼自己决定扛下一切。
可人生在世,一个人活不了、做不成事,失败的后果一个人也扛不下。
“你的短剑呢?”拉汶德皇帝问夏洛德侯爵。
夏洛德侯爵垂首,恭恭敬敬地回答:“臣自幼顽劣,先父为防臣败坏家业,将臣的短剑埋在老家花园,没告诉臣具体位置。
说哪天臣愿意自己挖开树墙、拔了花草、满身泥泞也要将短剑赠与所爱,短剑才真正属于臣。”
拉汶德皇帝颇感意外地看莱德将军:“他怎么不教我这手?”
莱德将军傻笑了下,拉汶德皇帝却不打算这么放过他,“你儿子的呢?”
“臣教子无方,犬子对妻子死心塌地惟命是从,早就忘记寄存在臣处的短剑。”
拉汶德皇帝这才想起莱德将军的儿子也是泼出去的水,瞪了眼自己的老兄弟。
转了一圈,还是没找着台阶。
尴尬的沉默。
连见过无数大场面的皇家侍从都默默流了冷汗。
终于,「台阶」开口了。
“陛下……”拉稞德单膝而跪双手举过头顶,“陛下封自由骑士,骑士不能无剑,请赐剑。”
莱德将军和夏洛德侯爵四只眼睛同时看拉汶德皇帝。
“赐剑,同赐亲王色……”拉汶德皇帝将金色短剑连同绶带置于拉稞德手中,“记住教训。”
拉稞德恭敬地接下,低头:“臣谨记。”
夏洛德侯爵舒了口气,语气欢快:“陛下,我和拉稞德去传陛下旨意行不?”
拉汶德皇帝上下打量夏洛德侯爵:“怎么,得了王冠,立马打算回老家把短剑刨出来?”
夏洛德侯爵嘿嘿一笑:“陛下说笑,冬天太冷夏天太热,春天踏青赏花,秋天打猎贴秋膘,忙。”
“嗯,我也这么觉得……”拉汶德皇帝抬起下巴,“莱德将军传旨,拉稞德作陪,你留下。”
夏洛德侯爵看了眼拉稞德,挺起胸脯大义凌然道:“听陛下调遣!”
“年底,我往哪儿派你……”拉汶德皇帝指了指拉稞德,“你俩欠我抄字呢,他跑了,你连他的份继续。”
——第二十章完——
作者有话说:
——双生女巫的骗局——
第21章 、女侯爵
——世间并不只有两厢情愿——
——第二十一章女侯爵——
纳安王都到冯弥尔公爵封地的路保养得当,虽连降大雪仍保证朝发夕至的畅通。
莱德将军直接吹干了皇帝谕旨上的墨迹,确认印章干透,立即让拉稞德跟他上路。
幸好冬天寒冷,莱德将军爱马,跑的不快,夏洛德侯爵派出的骑士携礼物勉强在城堡前赶上一行,避免了拉稞德两手空空的尴尬。
倪雅事先得了消息,在城门与管家迎接。被皇帝禁足不是什么光鲜事情,管家见主人没受苦的样子,抚胸庆幸平安无事,手脚麻利地去安排贵客住宿,倪雅引众人前往莎兰暂居之所。
最早莎兰住过的兰花套房倪雅觉得不合适,也为照顾方便,此次安排在高级骑士套间,就在自己住处附近。
她与夏洛德侯爵是拉稞德亲信,又有爵位,本可住的更宽敞,但公爵城堡古旧常年无主,连拉稞德都不愿住主人房,一群年轻人便热热闹闹地骑士区住下。
莱德将军此前并不知晓,又见城堡大部分老旧墙纸被撤掉,露出斑驳的墙壁,难免觉得城堡还是缺少管事的女主人。
几个月未见,倪雅眼中对拉稞德的忠诚依旧,姑娘对心仪男子的热诚劲儿却不明显了。
莱德将军觉得这是好事,倪雅是个好姑娘,好姑娘碰到纳安皇室都难有善终,若无乌彬别莎那股子事业心,最好不要碰这要命的买卖。
骑士住处有公共大厅,正值休息时间不少骑士在此聊天游戏,见莱德将军和倪雅来了,纷纷行礼,问将军安康。
莱德将军简单应了,拉稞德说唐突出现不合适,自己先去别处等,往常的话倪雅定会相随,但她要陪着莎兰,只好叮嘱侍从招待好。
莎兰没料想过皇帝会对她奖赏,被倪雅带到大厅,看着莱德将军和骑士们紧张得不知手脚哪里放。
纳安人尚武,更崇尚英雄,莎兰与骑士们在江宗山合作,不畏艰险护主救人,险些丢了性命,大家心里佩服;
此次皇帝终于决定封赏莎兰,无不为她高兴,喝彩和高呼此起彼伏,羞得莎兰红了脸。
“收下,这是对你的认可。”莱德将军身旁骑士捧上手谕、短剑和紫色绸带,模样和莎兰交出去时候丝毫未变。
莎兰接了手谕,看着短剑反而犹豫,问倪雅:“要跪下吗?”
莱德将军抢先回答:“屈膝礼就好。”
莎兰心中有疑虑,仍规矩地行礼,莱德将军把东西给了她,围观的骑士们立即鼓掌,为她贺喜。
从此莎兰不再是不知来历没有国籍的孤儿,而是纳安帝国拥有骑士称号的女爵。
医巫几乎喜极而泣,要恭喜休寒,却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休寒不喜欢贵族的那套,特别是纳安这种仍保留大量蛮荒时代习性的国家,很多事情他看着不畅快。
他不愿见着莎兰对纳安权贵行礼,纵使是封赏的必要环节——封赏他也不喜欢,好像皇帝的施舍。
休寒觉得女儿奋不顾身去救喜欢的人,却要求纳安皇帝允许,还要交出别人给的信物做交易,十分不合理。
为了救那臭小子姑娘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高高在上的皇帝给了张纸片就算了事。
白雪皑皑,发现莎兰的时候也是这般寒冷入骨。
一晃,十七岁。
“你多大来着?”休寒问同样在长廊看雪的拉稞德。
“很快十九周岁。”拉稞德回答。
休寒和斯哥特收养莎兰时不过十四岁,莎兰和拉稞德都超过了他们当时的岁数,乍一看还是孩子模样。
休寒歪头看拉稞德:“你变化很大。”魔力依旧强大,但初见时那黑压压的东西不再明显。
医巫并不十分清楚江宗山具体发生什么,只告诉休寒本是月神圣殿的地方变成了堕魔巫师的巢穴,周边城镇平民被当作了祭品,莎兰带着骑士们将被困百姓急救,中途失血坠马。
“法师眼中我是什么模样?”拉稞德示意身边骑士退下,向休寒走了两步,仍保持礼貌的距离。
这是允许用魔法探测自己,休寒理解其中信任之意,细细观察拉稞德。
与拉稞德共生的东西还在,界限分明起来,笼罩在拉稞德身上黑色迷雾状的东西消失,露出其原本的魔法的颜色。
金色……
像透过绿叶的阳光。
“你眼睛正常吗?”
这是第二次魔法师问拉稞德视力问题:“现在正常。”
那就是以前不正常,休寒讨厌拉稞德这种说话留半句的习惯:“我不专攻医学魔法,但从你的血统和魔法看,不该出现紫色眼睛。我推断你很小时候,甚至有可能还没有出生,就被和你共生的东西入侵,它导致你眼睛和头发颜色变化,但没影响你魔法的本质。看起来是你吸收了它的能力,它改变了你的眼睛……”
一个念头冒直击休寒。
帕波森综合症?
魔力过强导致婴儿夭折的病症在古老血脉里时有发生,休寒认识一个帕波森综合症的青血人,其母亲为让他活命召唤了太古的水精灵与其共生。
双生女巫让召唤了什么给这个孩子?
答案一目了然,魔神。
世界树圣殿不容生命的圣洁被玷污,这孩子活下来是奇迹。
“客观讲,更稳定更受控,平衡也好……”休寒收了检查拉稞德的魔法,“我送到江宗山的圣法师学徒怎样了?”
“据说被化蛇吞食。”
休寒颇感意外:“你不在场?”
“我在地底月神庙,化蛇在最顶层。”
“你的部下都是凡人,能制服化蛇很厉害……”休寒说得坦荡,“我送那学徒去的,出发前知道他是弃子,携带了魔法道具。我急着找莎兰,就没深究。没想到造成那么多无辜百姓丧生,我也有责任。”
再往下就要提到莎兰,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大厅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想必是授勋结束了。
“莎兰大了,女儿心思,很多事我跟她讲不明白,她也听不进去……”
休寒表情里带了愤怒,“我不希望你和她再有瓜葛,可光我想没有用,你和她两个人的事,你们自己决定。我指什么,明白?”
拉稞德知道休寒指毫无征兆送莎兰离开的事,点头道:“明白。”
明白和做到是两码事,休寒瞪着拉稞德英俊的脸,好皮相骗小姑娘,老父亲只有哭的份儿:“再伤她,我打断你的腿,所有的。”
“明白。”
休寒愤然而去。
死神部队自三川堰归来就在封地休整,拉稞德和夏洛德侯爵被禁足,或多或少影响了士气。
莱德将军亲自来授封莎兰,骑士们有机会热闹下,莎兰陪了一会儿,以身体为由离开,拉稞德确认莎兰回房,进了活动厅,引发更强烈的欢呼,直接进入宴会模式。
莎兰按往常时间洗漱,听着下面的骚动躺下,却合不上眼。
拉稞德就在下面,倪雅、医巫、骑士们都在下面,只有她的房间黑暗安静,不是同一个世界。
可他们本就不是同世界的人,莎兰误打误撞闯了进来,和他们尊贵的特殊的殿下有了关系,意外和他们并肩作战,也仅此而已。
莎兰知道这些平日里勤勉礼貌的骑士都是贵族家里没有继承权的孩子,出生在贵族世界,以贵族世界的尺度衡量一切。
之前莎兰不过是他们主人圈养的观赏鸟,现在顶多是只能飞的高些的信鹰,跟那些真正有背景的贵族小姐没法比。
短剑回来了。
抱在怀里,舍不得松开。
授封骑士是要跪的,倪雅的神情已经说出答案,莱德将军却说屈膝就好。除非这个骑士称号不需跪,要么就是有人替她跪过。
拉稞德……
莎兰想不到别人。
终究是连累了他。
自己一意孤行、滥用他给的权力,没帮上什么,还害了……
泪水浸透衣衫。
有人叩门。
莎兰慌忙抹了眼泪,下床披了件袍子:“倪雅?”这么晚,通常只有倪雅睡前来看她,“我睡下了,你忙吧。”
门外的确是倪雅。
以及拉稞德。
莎兰彻底慌了。
“莎兰……”倪雅挡在拉稞德与莎兰之间,安抚道,“没事,不想见,不用见。”
莎兰拢了拢睡袍,又摸了摸头发,低头半掩着脸:“我,乱七八糟的……”
“就说一句。”拉稞德抢话。
倪雅白了眼拉稞德,多少好看的脸也遮掩不了男人的愚蠢。
拉稞德推开倪雅,看着莎兰仍单薄的肩膀,深吸口气:“愿意和我在一起,就点头,其他事你不用管,我想办法。”
莎兰抬头看拉稞德。
泪如雨下。
倪雅难耐地别过头,后退。
“我的生活不安全,没有那么光鲜,也不稳定,你要学很多事情,还会因为我受委屈……”拉稞德的声音很稳,“愿意留下来就点头。”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莎兰任由泪水洗面,痴痴地望着紫色的眼睛。
“喜欢,很喜欢。”
莎兰生生咽下呜咽,点头:“嗯。”
“听我安排。”
“嗯。”
“别哭了。”拉稞德伸手,小心翼翼拂过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