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疾速回到城下街镇,走进熟悉的铺子,却没见到平时守在柜上的店主。
只有位没见过的少女,对着镜子扭来扭去。莎兰上前说明来意,少女立即表明自己是店主的侄女,店主本来在等圣法师大人,现在后面有人找,很快回来。
斯哥特和莎兰只好坐下等待,莎兰发现柜上添了新品,其中正有店主侄女穿在身上的,不由得多看了女孩几眼。
少女脸圆圆的,满是雀斑,看起来与莎兰年纪相仿,身材却已十分丰满,大胆的剪裁凸显了花蕊初开的感性。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兰花图案的提花棉,天青色。
很漂亮……
店主侄女红了脸:“我才来这里,不晓得也有这么年轻英俊的圣法师。”
斯哥特冷了脸:“店主还在待客?”
店主侄女赶忙说她去瞧瞧,提起裙子便往后面跑。
“让贵客久等……”店主不久便慌乱地出现,三角眼四处瞥了瞥,“今日进了不少适合年轻人的料子,斯哥特法师您瞧瞧?”
“不用……”斯哥特拒绝得干脆,“只看上次托店家进的。”
“好,请稍等。”店主示意侄女捧来布料。
女孩着实去了很长时间,跌跌撞撞地捧了大卷布料来,脚下不稳,眼看就要往斯哥特身上摔,被莎兰一把扶住:“你拿错了。”
女孩怔怔地瞧着莎兰,脸更红了,竟是彻底松开了布料。
“哎呀,添乱的……”店主赶紧接过东西,陪笑道,“劳烦小法师了。还不赶快去拿!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对不住对不住。这不是月神节上次没开成,往来的客户比往年多,忙不过来,才叫她从乡下来帮忙。”
三人尴尬地等了一阵,还是不见女孩出现,店主只好连连赔罪,小跑着自己去后面。
“师父……”莎兰悄声问斯哥特,“这店里平日的伙计都哪儿去了?”
斯哥特眨眼,立即起身:“我们走。”
莎兰立即跟上。
却有人抢先进店。
“斯哥特法师……”制衣所主事笑道,“莎兰也在,病好点了?”
他身后跟着他的徒弟们,个个高大健壮,“这是要回城?”
“对。”斯哥特回答,默默把莎兰往自己身后拉。
“我徒弟们刚才收到求救,说店里有人对姑娘非礼……”制衣所主事往柜台后面瞧了瞧,“正巧我也在附近,怕小孩子们鲁莽,就跟过来……”然后又看看斯哥特,“这店里,方才还有其他人?”
斯哥特紧紧按住莎兰的手,答道:“除我们外,只有店主一人。”
制衣所主事惊讶道:“哟,可来求救的就是店主啊……”为难地回头看自己的弟子们,又瞧瞧莎兰,“这样吧,我们一起回城,可千万别冤枉了。”
“我们回去,安静地。”
“当然,当然……”制衣所主事示意弟子,“让看热闹的都散了,瞎闹。”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风明城正门进入,莎兰和斯哥特平日里都走偏门,莎兰仰望石块堆砌而成的大门,上面刻着月神图腾。
月亮女神是太阳神的亲妹妹,也是妻子,代表丰收、孕育和净化。
她多情,拥有众多私生子,太阳神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去惩罚那些情人。
她是五界中首屈一指的预言家、时光旅行者,经常以演奏竖琴,身伴雄鹿的形象出现。
她爱上人类男子而将神族智慧相赠,男子创办的风明城却拒绝女性、禁止爱情。
风明城没有极刑,最严重的惩罚是剥夺圣法师之名,永远驱逐之。
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
“女孩和店主都证言,斯哥特没有碰过女孩……”惩戒所主事问道,“只有你碰了她。”
“是。”莎兰盯着对方,没有眨眼。
今天已经是被关在惩戒所的第七天,莎兰也在这个封闭的小屋里被审问了七天。
进城后她和斯哥特立即被分开,再没见过彼此。但莎兰的契约兽说,斯哥特并没有被关押,问询后次日便回了住处。这让莎兰深感欣慰,也是让她保持冷静的支撑。
“摸了哪里,怎么摸的?”
“我没摸她,她抱着布料没站稳,我扶了她。”
“扶了哪里?”
“具体没看,应该是肩膀。”
“她东西拿不稳,为什么不去托住东西,反而扶她?”
因为我的臂力不足以从下面托住那么沉的东西。
莎兰回答:“她倒向店主和斯哥特师父,从后面扶住她更高效。”
惩戒所主事翘了翘眉头:“瞬间发生的事情,你竟能判断哪种更高效。”
“从我在的地方,最快能防止她砸伤人的方法,就是扶住她。”
“也就是无论摸到哪里,摸到就很好?”
“不是摸。”
主事耸肩:“好吧,这问题我们也车轱辘说来说去好几天,不问了。”翻开手边的笔记,继续说道,“那姑娘说你盯着她看了好几眼。”主事猥琐地咧嘴:“姑娘我见了,的确很丰满。”
莎兰声调平直,“柜上有新的料子,她穿了,我看了衣服。”
“呃……”主事又翻了翻记录,“当天姑娘穿了条,呃……青色?带花的裙子。”
“天青色提花。”
主事皱眉:“咱们风明城不用这种姑娘家的料子啊,你看别的料子我能懂……”开心地看莎兰,“怎么就看上姑娘身上穿的呢?”
我是女的,那布料我很喜欢。
“那店很少进提花棉布……”莎兰平淡地瞧着主事,“提花绸缎常见。”
主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提花绸缎,又看了看莎兰身上的粗布:“十几岁的年纪,看了少见的东西,忍不住,能理解。你师父斯哥特是个成仙的,他能把书当饭吃,你哪行呢,对不?”
合了记录,重重一拍,“你干了这档子事儿,把他担心的,和休寒在外面天天守着。”
休寒师父回来了!什么时候?莎兰心中燃起希望。
“他俩打小关系就好……”主事笑眯眯地看着莎兰,“关系好的,怎么说呢……”探身在莎兰耳边道,“像你是他俩生的。”
恶寒爬上脊背。
“休寒和斯哥特一直住一个房间,你说咱风明城里又不是没地方,他俩非合住干什么?还是那么偏僻的仓库……”主事继续道,“你住的小屋离他俩房间那么远,什么也听不见吧?”
莎兰难以置信地盯着惩戒所主事。
“圣法师终生献身维持人界秩序,传承人界文化,关爱世间万物,任何私情都是修行的阻碍,我们只能念父母兄弟之情、师徒之情、仁爱之情……爱情不行,这点上性别没关系。”
莎兰盯着惩戒所主事,琥珀色的眼睛深处有黑色风暴在肆虐。
“就是摸了下而已……”主事悄声道,“能有多大惩罚?”
可触犯女性戒律,风明城从不轻判。
“大不了不在城里混了,你可是百年不见的魔法天才,去哪儿不是去?”
私情,向来是极刑。
“你和斯哥特在城里受欺负,我知道……”主事露出怜悯的神情,“休寒被调到青雪国,好不容易回来看你们,别让他跟着受罚。”
月神赐预言书,为风明城引领人族度过天灾人祸。
直至风明城灭亡。
预知能力无法让你成为富豪也不能让你躲避灾难,它永远只告诉你片面的画面,从不真正告诉你真相。
预言无法帮助你的命运,也救不了你的命。
“莎兰!”斯哥特已经在情绪崩溃边缘,“你怎么能认罪!为什么要承担自己没做的事情!”
隔着铁栏杆紧紧抓住莎兰的双手,“我去找长老,他知道你不可能犯这种错误他知道!”
“休寒师父好吗?”莎兰压着声音问。
“他非常非常愧疚,他能再早两天到,就不会这样。”
莎兰认真地看着养父:“我自己走的过去。”
“不行,你不能受刑……”斯哥特摇头,试图抱住莎兰,但他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孩子,“风明城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他们多丑陋你不知道。”
“但我能离开这里,父亲……”一行泪自眼角留下,莎兰凌然道,“我自由了。”
“不行不行……”斯哥特捧住姑娘的脸,“你不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
“父亲……”莎兰挣开养父的手,狠狠地看着他,“您为什么不觉得,或许我真的对那女孩的身体感兴趣呢?”
“莎兰!”
“守卫!”莎兰高喊,立刻有人走来,“送斯哥特法师出去吧。”
“莎兰!莎兰!”斯哥特喊哑了嗓子,试图再次抓住姑娘,但莎兰向后退了一步,“莎兰!”
少女缓缓向养父消失的方向双膝而跪。
他养育自己、爱护自己、教导自己、是师父、是父亲。
但自己其实从未向他行过师徒之礼。
我本就不该存在于此,或许我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但我懂得善良、诚实、包容,也懂得亲人之间的信任和付出。
再见,师父;再见,父亲。
当晚,莎兰被施以风明城的极刑「双重逆五星之印」,直接扔出风明城。
她将永远记得烙铁烧焦皮肉的味道。
距离莎兰和倪雅并称青色死神部队黑白骑士,还需要再经历几次春暖花开。
现在,她不过是风明城外被烧伤和魔力剥夺折磨的少女,蹒跚爬向她的未来。
——第二章完——
第3章 、拉稞德
——少年公爵为自由点燃了宫殿——
——第三章拉稞德——
夏洛德侯爵盯着桌上的公文,来送文件的皇家侍从笑嘻嘻地瞧着他。
初春的纳安阳光已经十分温暖,常年侍奉在主殿的高级侍从早就换了新衣,绣花简约精美,扣子都十分讲究地刻了皇家徽章,但在这仍需采暖的古城里显得单薄了些。
若是平常夏洛德侯爵定会请他坐下喝杯热茶,好好聊聊宫中趣闻,甚至邀请他去宫外放松放松。
但今天不行。
“没得商量了?”良久,夏洛德侯爵勉强憋出来这么一句。
侍从笑道:“这都盖了皇帝陛下的御章了,要不您叫冯弥尔公爵找皇帝陛下去商量商量?”
兴致勃勃地上前半步,“那可是玫瑰宫,先皇亲自督建的行宫,多好的地方,多少人羡慕。皇太子殿下现在还赖在议政厅说公爵虽是皇家血脉,但早就降为人臣,赏给公爵先皇行宫有违祖制呢。”
他想要就给他啊!夏洛德侯爵双手抱头,谁稀罕似的,不知道那儿维持费用有多贵吗?
“我复议,就算去年底才完工,也是先皇留下的。根据咱们纳安族规,无论出身如何,人臣不是皇族,先皇帝留下的东西,当然要留给皇室子弟。”
侍从惊讶道:“咱们当今拉汶德皇帝是先皇唯一正统继承人,怎么处置先皇遗物,当然是皇帝陛下自己决定。”
侯爵被噎得只好悄声问道:“那除了这个,还赏别的了吗?”
“当然……”侍从笑得脸上都要开花了,“继皇后说给玫瑰宫招募习仪女官,大臣们都赶快回家商量推荐哪位姑娘呢。”
侯爵只觉自己心脏在抽搐,几乎喘不过气来:“多少人?”
“我听说不会超过二十人,公爵年少有为,仰慕者甚多。但也不能全都招进府里,继皇后让宫廷女官们好好筛选。”
二十人!二十个女人!穿裙子的女人!养活他们得花多少钱?!她们衣服都比我衣服费料子!
“还有别的赏赐吗?”不轻言放弃是夏洛德侯爵的长项,再大的打击也要挣扎。
侍从不解地眨眼:“还要?”
“没有了吗?”
“不止玫瑰宫,玫瑰都给准备了……”侍从了然道,“明白了,侯爵您放心,习仪女官没有不能和主人家骑士往来的规定。”
我考虑的是钱!夏洛德侯爵抓着侍从留下的玫瑰宫目录大步踏进共用办公间,正好遇到倪雅伏案奋笔疾书:“倪雅!他们竟然把玫瑰宫推给我们了!”
倪雅抬头,不再拘束的黑发披在肩上,衬得她面容冷峻,少了些天真,愈发美丽起来:“哪个玫瑰宫?”
“除了那个体积大房间少,每个角落装修得超级华丽,全楼水管要价吓死人,屋子正中央有个不知用处的大花园,还有个设计师脑子进水才会设计的大池子的房子,还有别的地方叫玫瑰宫?”
倪雅搜索记忆,迟疑道:“那房子的品味其实还算过得去……”
在维持费用面前品味什么的都不重要!
夏洛德侯爵把册子扔给倪雅:“他们吃大户吃惯了,我们家小业小,养不起!而且说要有习仪女官!”
“多少人?”倪雅放下手头的事情,细细看起册子内容,“习仪女官用不了多少钱,我们又不给她们薪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