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巫师哼道:“以前又不是没在那儿吃过亏。”
“我就是想逛逛,现在水路往返那么方便。而且你们不好奇风明城收的女弟子吗?据说头发特别特别红。”
“你们明年哪里也不许去,提前储备原材料。”年长的女巫无视两个年轻人的哀叫,疲惫地往二楼去——
没想到风明城的魔咒如此厉害,短时间可吸走如此多魔力。
即使尊星王帮忙,孩子也保不住,但那姑娘能活命。
明年不会有月神节。
狂眼之王的黑色火焰将燃尽神族的千年堡垒。
拉稞德坐在玫瑰宫主人套间里的小厅,很安静地看着人们进出他和莎兰的卧室,搬出尸体,检查、清理房间……将短剑送到他手上。
莎兰从不离身的短剑,金色剑柄、紫钻镶嵌,他的成年礼物,名誉之剑。
莎兰不见了。
侍女死在卧室,侍卫死在露台和小厅。
“殿下……”已经有人清点了首饰,“珠宝都在,没找到臂环。”
拉稞德看着桌上的王冠。
钻石做成的花型王冠,其间悬挂珍珠,顶部所用蓝宝石可拆卸,更换成珍珠,造型华丽可爱,相比继皇后,更适合莎兰。
纳安帝国贵族传承所需王冠有严格规制,低级贵族的造型简单,黄金做主料,所用宝石大小品级也有约束。
此冠造型用料皆是皇后规制,皇太子手中王冠远不如此,莎兰若是佩戴此冠,不但坐实兰妃之名,也将致继太子妃无处容身。
赐冠礼结束,他带着王冠冲回玫瑰宫,推开主卧正门,只看到尸体。
“殿下,已封城……”倪雅轻声道,“初步勘验,侍卫乃侍女所杀。”
玫瑰宫的侍卫皆是死神部队成员,他们从沙场载誉而归,却死在玫瑰宫侍女之手。
拉稞德右手微颤,左手握短剑:“医巫呢?”
“少主人……”医巫匆匆行礼,“混淆咒的根源找到了。”
去年继太子妃来玫瑰宫,送了几瓶指甲油,拉稞德没让莎兰碰,命医巫检查,医巫则将此事交给了他的徒弟——
只查了是否有毒,岂料人家的目的不是下毒,从一开始目标就锁定了负责配药的小人物。
医巫继续说道:“生命巫师传讯,兰妃独自去见他们。他们告知了兰妃的身体情况和胎儿病症,提供了全部魔力储备,并将珊瑚玉交给兰妃。”
“然后呢?”倪雅急了,这么大的雪,莎兰身体那个样子,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医巫摇头:“只说兰妃走了。”
“让这些人滚出我的房间……”拉稞德揉了揉眉心,“发悬赏,寻找兰妃下落。”
“全国吗?”倪雅问。
“全人界,联系所有情报中介,赏金猎人……”拉稞德起身,咬牙道,“把守所有圣法师行踪,严控通往风明城全部道路。”
示意医巫跟上,径直来到男主人卧室的小书房,取出嵌了泪石的镜子,轻抚镜面,集中精神呼唤莎兰名字。
然而镜面毫无变化。
将莎兰交给休寒强行送走后,拉稞德曾在这面镜子里窥视莎兰无数次,甚至能知道她距离自己的距离。
为什么此时此刻不行了。
“我的魔力改变这么多?”拉稞德没看医巫,低声问,“已经到泪石不回应我的程度?”
医巫痛心道:“少主人可以试试让它显示其它泪石所在。”
拉稞德犹豫了下,握了握拳,再次轻扶镜面,在心中命其显示其它泪石所在。
镜面波动,显现持项链的少女,悬挂长剑的青年,封闭空间里的竖琴。
仍是只有三个。
医巫咽下心中疑虑:“泪石仍在回应。”
“那为什么我找不到莎兰?”拉稞德眼中的恐慌和动摇医巫前所未见,“我将魔力遍布王都,俯瞰全境,也找不到她。”
“少年主人,您现在这么用魔力对您不利……”
“那我要这魔力做什么!”拉稞德紧握短剑,眼睛突然传来剧痛,仿佛利刃刺穿头颅,不禁捂住眼睛低吼,“我活着干什么,除了给魔神当躯壳,留下我做什么!”
医巫急道:“少主人,您不能这么想!这么多人同时找,肯定能找到兰妃!万一是兰妃觉得玫瑰宫不安全,躲起来了呢?”
拉稞德从指缝间瞪视医巫。
危险……
的确,这里不安全。
我身边从来不安全。
黑紫色火焰在眼底起舞。
我知道从哪里开始清理。
制衣所主事听到封城令时才知拉稞德身边的银发女爵失踪的消息,他急忙着人联系皇太子,然而皇太子参加赐冠礼未归,只好去继太子妃处打听。
继太子妃正逗弄着幼子,见圣法师着急的模样,笑问法师为何如此慌张,来喝杯茶歇歇。
“告诉法师个好消息……”继太子妃甜蜜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这里又有新的皇孙啦。”
“恭贺殿下……”制衣所主事今日没心情恭维继太子妃,直接问,“阿伟拉多公爵曾委托我在几个小瓶子上略施法术,我见过殿下也有类似物件,殿下可知何处得来?”
继太子妃摇头:“法师说的我不大懂。”
制衣所主事伸手,立即有光粒聚集成小瓶模样:“大致这个样子,殿下是否有印象?”
继太子妃恍然大悟,拍手道:“夫君给我带回的小礼物,已经用过扔掉啦。法师在上面施了什么法术?能施保证指甲油一次涂得完美的魔咒吗?我的侍女总是笨手笨脚。”
“全都扔了?”圣法师追问,“没给别人?”
继太子妃把弄手指,奇怪道:“只是指甲油啊,又不是什么贵重品,我给过兰妃姐姐。”
制衣所主事脸色刷地变了:“殿下知道兰妃失踪的事么?”
“知道呀……”继太子妃看着幼子满脸慈爱,“昨夜父亲告诉我陛下赐给她皇后级王冠,幸好父亲深谋远虑,否则以后我和孩子们怎么在王都做人。”
制衣所主事站了起来。
继太子妃歪头看圣法师,好奇地问:“法师怎么了?”
有些人吃人是本能。
“兰妃姐姐和小叔叔长得那么美,生下的孩子比我的孩子招陛下喜欢怎么办?”继太子妃认真地发愁道,“我很喜欢莎兰姐姐,她人很好。父亲说处理掉时候,我伤心了好一阵呢。”遂笑颜大展,对着幼子低声笑道,“不过为了我的孩子们,伤心一阵又如何呢?小叔叔还会有其它妃子的,对不对?”
“可否请殿下转告皇太子殿下,本人急需回风明城处理事务……”制衣所主事挺胸道,“本想亲自道别,只好劳烦殿下转达。”
继太子妃懵懂地点头:“法师要回风明城?”
“是。”
“那法师下次回来时,给皇孙带几个可以自己走动的玩偶吗?”
“自然,请殿下放心。”制衣所主事行礼而退。
“他们都以为我傻,可我至少知道谁在撒谎……”继太子妃不知厌烦地看着幼子,“这个圣法师不会回来啦,他在害怕……夫君身边不需要胆小鬼。”
“继太子妃殿下……”女官悄声上前,“封城了。”
少妇惊讶道:“哎呀,那法师今晚是不能回风明城了。还是说他们圣法师有特殊的法术可以穿墙而过?”
见幼子苏醒,赶快抱在怀里,问女官,“我真的一刻也不想离开我的孩子,这样正常吗?”
女官回道:“母子间的关系,最为强烈。”
继太子妃歪头看女官低垂的面颊:“那您为什么能离开自己的孩子?”
女官面色平静:“臣出身低微,只望他们能为国效命,不敢多求。”
继太子妃欢喜地轻拍幼子:“夫君一直夸您最是服帖,您也帮了我不少忙。我想了个对我们都好的法子,希望您能愿意。”
“殿下谬赞。”
“您的两个儿子,现在记在前面那位名下……”继太子妃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幼子,“夫君的生母——我的堂姑祖母虽被诟病,我能深感她为夫君所忧,不过我觉得可以换一种方法……
您的两位子嗣当我幼子的侍卫,待我长子成皇储之时,就赐他们爵位,不需要上战场拼命。”
女官姿势不变,恭敬地问询道:“敢问皇太子殿下看法。”
继太子妃将孩子放入摇篮,依旧深情脉脉地看着:“夫君当然是赞同,您常年服侍,听话少言,保您子嗣安稳,是对您多年贡献的认可。”
这是在直接剥夺女官所生两位皇孙的继承权,不仅驱逐皇室,还扣在继太子妃处做人质。
皇宫里不只双生女巫会用毒。
女官深深垂首行礼:“愿听皇太子殿下,继太子妃殿下安排。”
“太好啦!”继太子妃拍手笑道,“夫君说得果真没错,您向来是听话顺心的那个。明日我就让人把他们接过来,禀告陛下!”
明日我的孩子就不是皇孙了。
女官优雅地抬头:“天色已晚,已是皇孙休息时间,臣可否叫乳母来?”
继太子妃点头,看着很快母乳出现,轻手轻脚地抱走幼子,这才叹道:“法师出现时我真担心他叨扰皇孙休息,他睡的舒服时候,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为这个孩子,我真的什么都做得。”
“殿下慈爱之情,皇孙长大后定会懂得。”
“看吧,和您说话就是舒心……”继太子妃轻摇折扇,“我们这些弱女子,年少靠父亲,为人妇靠夫君,年老靠儿子。把儿子教育得体贴母亲,珍重母亲,才是未来的保障……实话说,我特别想和您喝一杯,可我怀着皇孙,碰不得酒精。”
女官笑得温柔:“十月怀胎一日分娩,母亲的辛苦,孩子哪里知道。”
“那我也心甘情愿不是?”少妇骄傲地抚摸小腹,“我渴了。”见女官端来蜂蜜茶,摇头道,“给我换个杯子。”
“殿下想要什么样的杯子?”
“嗯……给我拿个酒杯!我假装喝一杯!”
女官立即捧来许多个酒杯,造型各异,或玲珑剔透,或缀满宝石,个个精巧价值连城。
其中一小杯造型十分独特,似酒杯又似棋子,材质光润温和,相比其它,更显朴质。
继太子妃左看看,右看看,拿起来好奇地把玩半晌,还是放下,挑了个用水晶和黄金制作的高脚杯。
一饮而尽。
——第四十一章完——
第41章 、月神手札(完)
画像中白色女性魔兽望着月神做祈祷状。不知她所祈愿为何;
——第四十二章月神手札——
莎兰曾经从风明城徒步前往纳安帝国,彼时重伤未愈、身无长物,靠做小工勉强糊口。
她足够幸运,除了贫穷和伤痛,没收到更多伤害——直到被皇太子的骑士射伤。
然后一切都乱了。
自己的意识、思维、身体,被另一个人侵蚀、占据、支配。
风明城的教义说,生命平等,人族情动之时,总会去试图支配和改变他人,这违背人的本能和意志,故圣法师不得动情、不得为特定的生命投入过多的情感和时间。
动情乃大忌。
莎兰紧紧裹住斗篷蜷缩在马车里,头晕、呕吐、乏力时刻纠缠着她,但她不敢也不能吐,不知何时能再次吃到温热的餐饭,她必须让珍贵的食物和热量留在体内。
王都封城,莎兰只能走影卫的隐秘通道,想必此时拉稞德已经知道她如何出城。
大雪冰封了南下水路,莎兰寻到去南方拉生肉的车队,偷偷钻进。
冬日严寒,大多商贩吝啬草料钱,将肉食用牲畜宰杀放血后拉入王都,车内腥臭熏天,守卫也不大仔细查看。
莎兰很庆幸现在是冬季,味道尚能忍耐,若是夏日,她就真的要躲在牲畜堆里了。
莎兰计划先见斯哥特,问他是否有办法处理风明城的诅咒,哪怕是缓解一些。
她进不了风明城,潜入附近街市也要吃不少苦头——那里到处是风明城的礼拜堂,排斥她身上的诅咒。
她不敢同休寒联系,总觉得休寒和拉稞德达成了某种共识。
莎兰理解世间很多事情她不该知道,轮不到她知道,但那是关于她的事情,她有权力知晓,那两个人,她最信任最依赖的两个人却联合起来瞒她。
就像这次,两个人的事情,拉稞德却单方面做了决定。
总是拉稞德做决定。
什么都是他做决定。
凭什么……
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孩子,自己决定。
莎兰已经不知道在脑中规划了多少次去风明城的路线,如她平时做任何事情,按照已知可控尽可能计划得详实细致。
然而异常的酷寒和追兵完全颠覆了她所掌握的一切,摄政王的悬赏如这狂风暴雪,吹遍了黑白两个世界,连中间灰色地带也蠢蠢欲动起来。
莎兰只得找机会顺了商队的骆驼和装备,从险象环生的小路南下,绕道进入六国境内。
西泽尔统一六国未能登上王位病逝,他妹妹所生女儿成了女王,其遗孀家族掌权。
然而其它家族并不甘于现状,各自打着算盘,政府如同散沙,加上之前六国银行亏空大量他国金块、水灾、干旱、战争迅速侵蚀了六国的积蓄,已没了往日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