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日下午,孩子会被家长送到学校。晚上,孩子们要么露天看电影,要么举行主题舞会,或者是讲故事比赛,一些孩子在暑假、寒假去过很多地方,或者看过很多书,都可以在这个时刻和小伙伴们交流。雪儿最喜欢周日晚上,她喜欢和自己同龄的人交谈。为此,她还会主动看书,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站在同学们面前,跟大家讲一讲自己的故事。
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雪儿在一片和谐中,度过了一年下半学期和整个二、三年级。她的成绩也在慢慢地变好,三年级结束时,已经可以考七十多分了,可以说进步很大了。
一家人很是欣喜,家庭矛盾也有所缓解。趁着过年的假期,全家人还去国外的主题公园旅行,雪儿如愿见到了许多她以前在动画片才见到的公主,所以笑得很开心。姥姥姥爷为了宠外孙女,把公园里所有公主的周边都买了下来,寄回国内,这样雪儿就可以随时见到自己喜欢的公主了。
相比较那些活在动画片里的公主,她自己才算是真的公主吧!
过完年,学校就要开学了,学校一般会要求家长在学期末的时候预交下一学年的学费,今年学校有个“交三年免一学期”的活动,可以省下一大笔钱。许多家长心动了,其中就有方瑜。
这几年,这所学校的口碑越来越好,许多家长慕名而来,甚至还有外市的家长过来,慢慢地一个年级由原来的两个班,变成了五个班,每个班由十几个人变成了二十几个人。一个学年的学费收上来,就有大几千万,加上有很多家长提前预交了三年的,粗略估计已经上亿元了。尽管大家觉得有些不妥,但偌大一个学校,肯定不会说倒闭就倒闭的。
但往往事与愿违。就当方瑜觉得雪儿可以在这座梦幻城堡里度过整个小学阶段的时候,噩耗传来了。
有了这么多钱,这所学校的校长兼董事长膨胀了,身为校长的他居然一夜之间携款逃到了国外,再找不到他的音讯。
家长闻讯而来,将大门堵上,在门口挂上横幅,希望学校给个说法。
但这个地方,原本是公园的一角,是这个校长租来的,所以地皮对他来说毫无意义,老师们知道校长跑路也都连夜离开了学校,虽然还被拖欠了工资。门口的保安师傅,几天之后也走了,不想守着这块烂摊子。
家长们把这件事告到了有关部门,他们和公安机关马上调查,但这个校长早已逃到了国外,想抓住他恐怕很难了。而且他们收学费的方法也不符合相关部门的规定,家长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要不回自己的钱。
就这样,二十多万元打了水漂。这是杨强所有的积蓄。方瑜不敢告诉杨强事实,只能再次向父母求救。姥姥本来想责怪一番,但想到之前她说过,有事一定要跟父母说,所以,即使他们非常生气,气自己的女儿怎么没脑子,结婚没几年,没有为家里做过任何贡献,现在还把女婿的钱全都用光了。
但生气归生气,女儿还是要救的,身为院长的父亲,救助还是有的,他给了方瑜三十万,让她先把丈夫借别人的钱还掉,剩余的钱还要安排雪儿继续读书,孩子也不能因为这件事而辍学。
经过这件事,辖区里的公立学校是去不了了。方瑜其实还保留着当初一起进入公立学校的孩子家长和老师的联系方式,也会关注那个班孩子的情况。
二年级的时候,班上派来了一位严厉的班主任,对班级要求很严格,也很有方法,她会经常与家长保持沟通,对班上一些学习习惯和生活习惯差的孩子进行重点关注,要求家长配合。半个学期下来,班风就变得很好,她会经常看到家长晒孩子们参加运动会、校外实践、元旦晚会的照片等等。
她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但为时已晚,有一位相熟的朋友说找一找人,让雪儿再回到这所学校的另一个班读书,毕竟是辖区内的孩子,公立学校没有理由不收。但方瑜觉得,一个年级的老师都在一个办公室,知道自己的女儿曾经转走又转回来,肯定会对女儿有所成见。这只是她给自己留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是因为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再出现在那个校园里了。
第28章 叛逆
公立学校不想去,就只能再去找一所私立学校。她打听来,打听去,就在离家4公里的地方,确定了一所私立小学。这所私立学校就又是一种状态,学校非常重视学生的成绩,所以文化课开课的节数比一般的公立学校多一些,还有配套的习题。
学校的学费也是原来那所学校的三分之一,虽然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每学年三万多的学费已经很贵了,但对于读过更贵学校的雪儿来说,还是很便宜的。
读到一个月的时候,学校进行了一次月考,考试的题目有基础题,也有提高题,需要学生对基础知识掌握得十分熟练。雪儿第一次考试,语文考了50分,数学40分,外语60分,让本来觉得自己女儿有进步的方瑜大受震撼。
既然是国际学校,就比较注重外语的学习,六本教材,三本都是外语。老师每天布置很多作业,有阅读作业,默写作业,口语作业,仿佛外语成了最重要的科目,而自己的语言倒是没有那么重视了。
但这所学校,也并非完全没有问题。
这所学校因为采用的是西式教育,太过轻视语文和数学,导致很多孩子在外面参加一些考试时暴露出来基础不扎实的问题,尤其是数学,前后联系巨大,前面不理解,到了高年级更学不会。
雪儿的小学高年级,就在以外语为核心的国际学校度过了。
时间过得很快,雪儿马上就要读初中了。初中也分为私立学校和公立学校。不同于小学,辖区内的这所初中,生源非常差。因为近些年“小升初”的势头非常凶猛,很多私立初中允许自主招生,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自行进行考试,并且选拔优秀的学生。
那些学习好的孩子都被私立学校掐尖掐走了,留下的孩子就划片分到不同的公立学校。这几年,这种形式愈演愈烈,以至于大家提到公立中学就连连摇头,即便是学校每年引进的老师再好,也架不住学生的基础差。
而私立学校更加猖獗,各种名目的私立学校为了牟利,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家长们为了攀比,更是挤破头去读这些学校。
所以,雪儿又要再一次面对择校的问题。
但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方瑜一直在关注女儿的成绩,却很少注意到,她已经悄然进入了叛逆期。
雪儿开始在意自己的穿着,每天都要换衣服,还买了几条流行的热裤,仅能兜住屁股的那种。她还用零花钱偷偷买下一对耳环,和姐妹一起去打了耳洞,周末的时候,披散着头发,带着大大的铁圈,去溜冰场或游戏厅玩儿。
六年级的暑假,老师在外面吃饭,无意间看到打扮夸张的雪儿,就打电话给了方瑜,等方瑜赶到饭店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喝的醉醺醺的女儿,旁边有一个女同学,还有两个男同学。
她简直要气炸了,拽着雪儿,塞进车里回到了家。杨强看到女儿这副模样也惊讶到了极致,在他们面前,她总是显得很乖巧。
看着因为醉酒而熟睡的女儿,两人又是一夜未眠,直到第二天早上,女儿自然醒来。雪儿看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衣服和妆发,心里一凉,父母现在的目光,简直可以杀人。
“对不起。”她说。
方瑜接过话说:“你知不知道,为了你能读一所好的初中,这几天我都快要跑断腿了,去了几家学校,别人看了你的小学成绩,都不想收你。你能不能争点气,好好学习?”
雪儿委屈地看着爸爸,一向维护自己的他,也不愿替女儿说话,只是叹了口气,看向别处。
“我尽力了,可就是学不会。”
“尽力?我怎么没看到?不在房间里用功,跑去喝酒,打游戏?你跟谁学的?我跟你爹也都接受过高等教育,怎么就能生出你这么个不学无术,不思进取的女儿?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
抬眼看向自己的母亲,雪儿的眼睛里有着从未有过的怒火,她一向乖巧得像一只绵羊,但这次的眼神,像一只嫉恶如仇的饿狼。
“瞪什么瞪?学会瞪人了?我有哪一点对不住你?你说?”方瑜快要来例假了,脾气一点就着,顺手拿起沙发上的抱枕,砸了过去。
“够了,又拿我跟你们比,我笨行了吧?那么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不把我掐死在摇篮里?我还不想当你们女儿呢,整天逼着我做这做那,从来不问我想不想,我是你们的傀儡吗?”
雪儿一向都很听话,头一次看她这么生气,两夫妻都震惊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
双方都沉默了,片刻之后,父亲杨强,说:“我们也是想让你学好,少走弯路。”
“不走弯路?呵呵,我从小不都在走弯路吗?其他小伙伴从小到大都没有转过学,而我,从幼儿园就开始转学,小学就更不用说了,六年转了三个学校,我都不知道可以找谁去玩。”
“我们也是想让你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
“根本不是学习环境的问题,是你们的问题。从来不尊重我,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转学。”
“你还是个孩子,没有判断能力!”
“所以,你从小就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吗?你很听姥姥姥爷的话吗?我怎么听姨奶奶说,你把姥姥气得差点住院?好吧,就算她爱嚼舌根子,说话没有可信度,就算你是个听话懂事的好人,现在怎么样了?不还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家庭主妇吗?”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我这么辛苦都是为了谁?为了狗吗?”
“你看看别人的妈妈,要么事业有成,要么有个工作,不像你,时时处处事事都要征得爸爸的同意,活得没有一点自尊,你都不尊重自己,我凭什么要尊重你?”
这句话像是五雷轰顶,脑门一阵局促的疼痛,方瑜指了指雪儿,不想再同她理论。
兴许是看到母亲受了心伤,雪儿平静了下来,将大耳环卸下来,桌子上,说了句“没意思”,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夜晚,方瑜敲门进了雪儿的房间,雪儿正在玩电脑,见妈妈进来,惯性的关上了显示器,面无表情地坐到床上去。
坐在床沿上,方瑜看着倔强的女儿,说:“你说得对,我年轻的时候是比较倔,也吃了不少苦头,所以我才想早点告诉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让你再走错。你要相信妈妈,妈妈不会害你。”
看着满脸憔悴的母亲,雪儿的心也软了,她把自己秃噜进被子里,侧身睡去了。不反抗,表示同意。
读完小学的杨桃,终于如愿去了镇中心中学读初中。
学校位于一条长长的河渠旁边。因为地处北方干旱少雨地区,这条河已经干涸了许久,只有每年夏天雨多的时候才会有水流过。
平日里,周边的百姓还会将生活垃圾偷偷地倒入渠内,导致污水横流,臭气熏天。当地有关部门也进行了许多次整治,但架不住有人半夜偷偷排放,防不胜防。
寄宿学校的大门就对着这个臭水沟,如果学生每天回家必然不能忍受,但因为是寄宿学校,家长每周只来一次,能忍也就忍了。
学校的大铁门,仿佛是一道屏障,从外面的臭水沟到了清新的世界。
道路的左右两边都是绿化过的花圃,里面广泛种植着时令花果,春天是桃花、梨花、杏花,夏天是马兰、紫薇、向日葵,秋天有菊花、桂花、牵牛花,冬天则一片萧索,只有两排修剪整齐的冬青和苍劲有力的松柏。据说这片花田是一位退休教师义务种的,他会定期来浇水,施肥,拔草,捉虫。
走过花圃,有一排三层楼高的楼房,这里是学校的行政楼和老师办公的地方,升旗仪式也会在这里举行。
再往里走就是教学楼。餐厅和宿舍分列在教学楼两侧。
宿舍楼也有两排,一排旧楼,一排新楼。
旧楼有两层,是学校建校时就有的,至今已经20余年。第一层住着老师,第二层住着部分女生。
二楼房间与房间隔着一堵墙,但这堵墙距离房顶还有一段2米的空隙,二层的孩子站在床上就可以看到旁边寝室的全貌,还有在墙上凿出一个洞,和对面宿舍说话的。
晚上熄灯之后,老师没有来查寝之前,是他们最欢乐的时光。有喜欢唱歌的同学起个头,另一个宿舍的孩子跟着唱,旁边宿舍听到了,也跟着合,很快整个楼层都充满了歌声。直到老师上来敲门,训斥几句之后,方才停下来。
这可能是读中学最美好的回忆,然而更多的却是痛苦。
露天的厕所在遥远的操场后面,且是旱厕,味道很冲。好在隔着操场,影响不了教学楼里的孩子。
孩子们上厕所来回要跑400米。跑来跑去也就算了,还没有灯,晚上黑灯瞎火的,别提多恐怖。偶尔会有淘气的孩子在背后惊叫一声,就把前面的人吓掉了魂。
夏天还好,要是到了冬天,就更难过了。脱下裤子,寒风吹透身体,牙齿打着冷战。刚解决完,就迅速提上裤子,身体方才温暖。
第29章 适应
说回宿舍。每个宿舍大约有20人,只能放得下12张床位,就需要三个人挤在两张床上,必然有一个孩子要躺在床与床中间,更最可怕的是两张床不一样高,床单被褥根本无法掩盖这种不平衡。一整个晚上,要么侧身在高床这边,要么翻身待在低床那侧,如果你想辗转反侧,就要经历一个翻身而上,一个俯身而下的过程,骨头在铁床床棱上翻转,身体嘎吱作响,像是在受刑一般。通常这时候还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会被其他同学骂。
很不幸,小桃就是其中一位。
好在农村孩子皮糙肉厚,有个睡觉的地方就不错了,哪里还会挑三拣四。
新的宿舍楼其实是有厕所的,但学生太多,二楼和三楼的卫生间也被改成了宿舍,只保留了一楼的卫生间,但卫生间的门是上锁的,只有在一楼住宿和在行政楼办公的老师们才有入厕的权利。其实,大家也都能理解,毕竟让学生看到老师光着腚在旱厕解决个人问题,不利于保持教师的威严与神圣。
不仅是厕所的问题,还有用水的问题。
整个学校三四百个学生,仅有十个水龙头。每天晚上,学生们都要端着盆,排着长长的队伍接上一盆水端回宿舍,洗脸,刷牙。
夏天的时候,可以穿着拖鞋,顺道对着水龙头冲一冲脚。冬天的时候,索性就不洗脚了,有时脸也是简单地用毛巾沾一沾刺骨的冷水,稍微擦一擦。打着冷颤,脱了鞋,钻进被窝里。只要钻得快,脚臭就传不出去。
学校水压有问题,早上食堂要做饭,学生就不能用水,因此只能在前一天夜里,将第二天早上要用的水用盆乘好,端到宿舍里,排成一排。
到了冬天,尤其是三九天之后,早晨的脸盆里,结了一层薄冰,要先把冰打碎了,用毛巾脚轻轻地蘸取一些水,在脸上画几圈,就算完成了洗脸仪式。不能多耽误,10分钟之后就要赶到操场上跑操。
再说食堂吧,其实原本也是露天的,六个档口呈L状分布,每到饭点,就用大盆盛着一盆食物摆放在水泥台上,孩子们就排着队来打饭。五个档口似乎是商量好的,今天你家是炒米皮、我家就是面条或者米饭,食物里通常是没有肉的,只有面条里零星飘着些肉末,香气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