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除了在田间劳作，就是找人打麻将，喝酒，几乎没有过问过女儿们的学习，你问他孩子读了几年级他都不知道，更不要提女儿的梦想是什么了。
几经抉择，他按下医生选项。屏幕呈现“嗡嗡”的提示音，并出现忽明忽暗的灯光，紧接着出现一个大大的红色错号。
画面再次切换至视频状态。
大女儿已经读初三，学习处在中上游，她希望自己将来可以成为一名乡村教师。二女儿学习中等，但酷爱画画，学校的支教老师送给她一个大存量的硬盘，里面有各种画画的教学视频，还给她带来了许多画笔，她常常去隔壁姐姐家借用电脑观看，跟着偷偷画了许多画。
按照父亲的安排，初中毕业就不让姐妹读书了。
暑假的时候，别的孩子猫在家里玩手机游戏，三姐妹就到县城去捡废品，虽然偶尔会被一名姓郑的婆娘臭骂，但她们年轻，总是眼疾手快。旧纸盒、空瓶子、泡沫箱，只要能拿来换钱的，她们都会捡回来。
终于，在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她们凑齐了大姐读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母亲也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这些事情都是父亲不知道的，他每天回到家里，就是使唤女儿们做家务，分担田里的劳作，对于他们在学校里的表现向来不过问。
正当他想要看更多时，画面停止，新的题目出现：
是不是支持二女儿学习美术？
在父亲浅薄的认知里，只有学好文化课才叫有前途，艺术课程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抛开花钱这一问题不说，他对一件事情的价值判断，只停留在是不是赚钱的层面。他还笃信一句话，画家的作品在死后才会出名，才会变现。
于是，他出于本心，果断地按下了不支持，画面没有判断对错，只是继续播放了。
姐妹在和父亲的周旋中，各自进行着自己的学业。
村子里陆续有许多和大姐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外出打工，过年回来的时候，还给家人买衣服，添置年货。还有些小年轻悄悄谈起了双方父母都认可的恋爱，村里人会觉得早早找到女朋友的男孩子很有本事，父母脸上有光。女孩子也要尽早找好对象，否则好的都让别人挑走了。
这些都是村里人的想法，不是姐妹两人的想法。
后来，大女儿如愿以偿考进了市里的二本师范学院，一收到录取通知书，她就申请了助学贷款，四年的学费不用愁了。她还能用闲暇时间兼职，赚点生活费。
二女儿学美术，很烧钱，靠大姐的补给不太够用。但聪明的她想到了利用网络。她在一家知名的视频网站注册了账号，用姑姑赞助的手机，拍下自己在田间地头画出的美丽风景。
不同于其他up主在画室画画，她在广阔的天地中作画，实物与画作强烈对比，更显水准。几个月的时间，她画了流水、麦田、山峰、茂林，在那个视频网站上拥有了几十万粉丝。
慢慢地她有了收入，还有人找她做广告，她画的商品鲜活灵动，入木三分，让甲方很满意。她也成了三姐妹里第一个能靠自己养活的人。
更可喜的是，她的画被市里美术高中的老师看到，老师私信希望她到美术高中免学费就读，只需要准备少量的生活费就行。
此题为主观题，系统没有扣分，只是向父亲展示了二女儿的天赋。父亲的做法虽然对不起二女儿，但也有家庭条件的因素，也是迫于无奈。
父亲心里有些后悔了，他没有真正地了解女儿的天赋，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片面地以为这条路很费钱，路子窄。
画面继续。
就这样，又过了十年，大姐、二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眼看着村里同龄的姑娘都许了好人家，父亲急了。县城姑姑给大女儿介绍了一个拆二代，家里拆迁后一人可以分到100平的房子，100平可是价值小百万，这对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来说，是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数字。拆二代还是大女儿的高中同学，一直对她很有好感。
这也是第四题的题目，问父亲是愿意让女儿嫁给拆二代，还是志同道合的同事？
这道题，男子几乎没有考虑，果断按下“拆二代”。
故事继续……
村里同龄的孩子早已经娶妻生子。当然，也有离婚、再婚的。
早早出去打工的男孩子，因为没有技术，只好返乡务农，顺便在镇上的厂子里打工，闲暇之余抱怨着社会有多么不公平，寻思着如何才能一夜暴富。他们在村头刷刷视频，骂骂脏话，打打牌，喝喝酒。
女孩子们也早早嫁为人妇，听从长辈的教诲，早早生娃。如果生了女孩，就再生个男孩，凑成好字。如果生了男孩，就再生个女孩，别人有的，自己不能没有。
而在鄙视链的最顶端，便是村头的三姐妹。
当初，大姐坚决反对姑姑介绍的“拆二代”，那个男孩是她高中班上有名的学渣，她看不上。她喜欢学富五车的，聪明睿智的男孩。
她的选择引来了七大姑、八大姨，包括奶奶在内的讨伐，这样的好事是她们家祖坟上烧高香了，但大姐坚决不屈服，躲在学校里，直到毕业也没有回家。
毕业后，她去边远的地方做了支教老师，嫁给了一同支教的同事，那是个有理想、有文化，和她志同道合的男孩，两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然而在父母眼中，老师都是穷鬼，简直不要太傻。拆二代多好啊，有房有车，一辈子不用愁吃喝。父亲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么好的女婿就这样错过了，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傻闺女！
拆二代在大姐这儿受了挫，很快在同村找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是拆二代的女孩结婚。他家里有五六套拆迁房，每个月都有房租收，什么也不用做。或许，是因为钱来得太快，他又不学无术，内心空虚，便和同村的几个男孩沾上了赌博的恶习。刚开始是几百、几千的赌，后来就是几万，几十万，最后，他卖了自己家里的四套房，还欠下了近百万的赌债，就连妻子陪嫁的车子都拿去卖了，还是没有堵上窟窿。
父亲长叹一声，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此时，画面上出现第五道题，也就是最后一道。第一道题答对了，第二道题答错了，第三道、第四道属于主观题，不加也不减。因此，最后一道题就是赛点。
这道题的题目是：如果生命重置，你是否愿意用两个女儿换一个儿子？
男人看着题目，陷入了沉思，他看到两个女儿那么努力，又那么懂事，比村里很多听父母的话的孩子都要有出息，但转念又想，村里哪个家里没有男孩，没有男孩要怎么延续香火？虽然他也不知道什么是香火，他一届粗人，也没有什么值得孩子们继承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希望孩子们可以不像他一样，浑浑噩噩一辈子，女儿们不正是如此吗？
他按照自己心中所想，按下了选择键！
“阿嚏～”一片山楂花瓣落下来，恰巧落在楂树下酣睡的男人鼻子上，他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他起身进屋，看一看躺在床上，因为拿掉孩子，身体虚弱，还流着恶露的妻子默默地说了一句话：“咱们不生了，把两个女儿教育好，比什么都强。”
一直幻化成山楂花般的若白，此刻幻化成人形，坐在房顶上。杨桃脱离了女孩的皮囊，坐在若白身边，试探着看他的表情。
若白有些触动，一直以来他都按章办事，从未深究其中缘由，原来每一个他觉得恶性的事件背后都有一个迂回曲折，发人深省的故事。
许久，杨桃试探着说：“小姑娘虽然没有变成人形，但也发挥了她的价值，她走进父亲的梦里，成全了两位姐姐。”
若白点头，杨桃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这位父亲应该不会反悔吧？”若白问。
杨桃挠了挠头，说：“根深蒂固的观念需要时间来土崩瓦解，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如果他真的想通了，就应该对自己的母亲，女儿，还有妻子好一点。”
吴刚劝妻子拿掉腹中的胎儿，违背自然规律，也将受到自然之神的惩罚。
他在中年因为不良的抽烟习惯，身患肺癌，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医生建议住院治疗，需要女儿轮流伺候。
女儿们对父亲小时候的嫌弃和打骂并没有过多地苛责，她们日夜排班，照顾父亲起居，而吴刚这才发觉女儿们有多好，他带着对女儿们的愧疚，离开人世。
第8章 预演幻境
解决了第一个小灵魂的问题之后，莫离想起安魂瓶里还有一个，就再次抹开了瓶身。
若白打开电脑，看着女孩的生死簿，上面只显示了第一行字和最后一行字，中间有一大段都是模糊的。
X年x月x日投胎于桑渠市小店村。
X年x月x日被遗弃垃圾桶。
她还没有来得及走过预设的人生，生命就已经戛然而止了。
莫离：“可怜的小女孩，甚至还没有发育成人形，就被父母这样抛弃了，是因为重男轻女吗？”
杨桃：“应该不是吧，这个女孩有对城市父母，接受过高等教育，对他们来说，生男生女都一样。 ”
若白：“的确，抛弃她的，或许不是她的遗传学的母亲，而是……代孕妈妈？”
“代孕妈妈？”莫离似乎对这个新型词汇不很理解。
若白一通解释之后，又说：“医生为确保万无一失，往这位代孕妈妈的肚子里放入了三个受精卵，没想到居然成活了两个胚胎，但买家只要一个孩子，所以，中途就把这个胚胎抽掉了。”
“这样的父母会真的疼爱孩子吗？”莫离闻所未闻，大眼睛瞪得溜圆，“母后说过，她因为爱父皇才愿意给他生孩子的，我在她的肚子里待了六个月，和她同吃同住同呼吸，出生之后才会对我倍加疼爱。”
杨桃看着莫离讲述父母爱情时，眼睛里都有光，他一定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才会这么乐观，健康，让人愿意接近，但她不得不泼来冷水。
她说：“事实上，很多人不是因为相爱才结合的。有人可能因为对方有钱，因为面子，因为到了年龄，因为想要老的时候有人替自己养老送终等等理由才结婚的。因为相爱而结婚的人少之又少。”
若白接过话：“说到这件事上。如果一个家庭收入微薄，而女人的子宫可以在一年之内获得高额利润，那么这个女人会不会就靠生孩子来养活一家人？如果这种行为不在少数，而是成为贫困女人的共识……”
“富人已经占用了世界上大多数优质资源了，如今却连穷人的子宫都能通过金钱占用，穷人就真的没有活路了。”杨桃有些生气，“生孩子对女人的身体伤害是很大的，怀孕期间，子宫要扩大500至1000倍，心脏负荷大，还会心慌，会引起激素紊乱，呼吸急促，影响大脑思考。更何况，生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身体肯定会又排异反应的。”
杨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清楚怀孕时的状况，只是觉得好像是装在脑子里的东西，张口就来。
几天之后。
穿着考究的男子和雍容娇俏的女子出现在某隐蔽的代孕机构门口，一个猥琐的瘦削男士早早地等在门口，他是某代孕机构的狗腿子。
“白先生，杨女士，对吗？”
两人点点头。
杨桃从地府逃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有很多奇怪的灵力，比如画皮，可以变成自己任意想变成的样子，以此来掩藏自己的真实面貌。而若白作为一个神仙，自然也能。
他们跟着男人走进了一个深深的巷子，踩着吱吱呀呀的老旧台阶，爬上了一个木制阁楼，沿途还有人在走廊上晾晒衣物，任谁都不会认为这里会是一个代孕机构。
到了三楼在第五个房间门口，他拿出了钥匙，打开了门。
这是一间只有一张办公桌的办公室，后面的墙上贴着几张漂亮娃娃的海报，让人喜欢。
他坐在办公桌前，打开了文件夹。
“不知两位是不能生育，还是单纯的不想生育？”
杨桃看了一眼若白，清了清嗓子，说：“是我的问题，我不想生孩子。”
瘦中介：“我非常理解您，女人生孩子，身材是会让走样的，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士，就不该自己生。”他看了一眼若白，若白就识趣儿地点头附和，他又说，“我们会安排你去大医院。取卵，到无菌实验室里进行受精卵培植，然后选择代孕妈妈，进行代孕。当然，代孕妈妈也是可以选择的，学历、身高、长相，挑到你们满意为止。”
他拿出一本类似于画册的东西。
若白边看，边摸了摸自己的大拇指，将看到的数据存储了起来。
“就这个吧。”杨桃指了指资料里长得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之所以选择她，是因为这姑娘隐隐约约在哪里见过？她快速回溯自己的记忆，这才想起来，她不是曾经她挽救过的一个轻生者小紫吗？她还记得第一次从小紫身边经过时，就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自从从地府里出来之后，她就对人群中想要轻生的人特别敏感。
“姑娘，吃面吗？新店开业，免费品尝。”她带着微笑，让人难以拒绝，“不管你想要去哪里，总要吃饱了才好。”
小紫犹豫了一下，接过传单，走进了面馆。
化身店长的杨桃为她做了一晚热气腾腾的面条，这是女孩小时候最喜欢的味道。
等店里没有人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起来，说出了自己轻生的原因。
小紫平时喜欢研究一些赌博的技巧，但在黎国，赌博是不合法的，因此一直没有机会亲身实践。那天，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一个赌博网站。
刚开始的时候，她的确是小赚了一笔，还开心了好几天，但很快，她就把赚的钱都赔了回去。为了能够赚钱了她下了更多的本，不惜借了高额的网贷，直到把所有能借的网贷都借过来一遍之后，这才罢手。
她把自己逼上了绝路，无奈只好选择轻生，幸好遇到了杨桃，把她拦了下来。
杨桃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这位姑娘的价位可是我们这里的天花板。”
“多少？”若白问。
瘦中介伸出一根手指。
杨桃倒吸了一口气，令人咋舌的数字。
“对啊，这姑娘长相不错，还是名牌大学的在校学生。像这样的代孕妈妈，在我们这里很难找到。”
两人对视一眼，选择了小紫，杨桃也想见一见这位自己曾经挽救过的轻生者现在的生存现状。至于费用方面，作为福禄寿三星首席大弟子，若白在人间有一个宝库，储存着几千年来自己比较喜欢的各种值钱东西，古董花瓶、上古神器，当然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经过几天的等待，瘦中介来信了，说是女孩已经同意做代孕。
在中介的带领下再次见到小紫是在茶馆的包厢里。杨桃换了一张皮，所以小紫没有看出来那是之前搭救过自己的恩人。
小紫因恐惧而异常紧张，她不停地喝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