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电话给周晓，但他没有接电话，她只能到男生宿舍楼下去等他。一直等了两个小时，也难怪，现在已经是暑假，很多人都回家了，只有暑假打工才会留在学校，其他人可能都回老家或者外出旅行了。
以周晓的家境，他可能并不会待在学校，小桃也只是碰碰运气。中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小桃躲在阴凉处也已经汗流浃背，她在火车上的时候已经想过可能见不到周晓，就写了一封自荐信，希望宿管阿姨能交给他。
她把信交给阿姨，就走出了宿舍楼，迎面就看见一对男女在亲吻告别，她来不及躲，就与转身进来的男生迎面遇上，那人不是别人竟然是郑浩。两人尴尬地左右躲闪，却还是面对面了。
“你来找周晓？”
“嗯，他不在学校吗？”
“他出去旅行了，估计有段日子才会回来，你如果有事儿我可以代为转达。”
“我没事儿了，你忙吧。”小桃的话语极其平静，两人机械地对话，都没有多走心。
郑浩往前走了几步，转身说：“你和周晓在一起了吗？”
小桃停在原地，说：“你不要开玩笑了，不是谁都可以拥有幸福。”
不知为何，她鼻子一酸，有点想哭，就在不久前的记忆里，郑浩还拥着自己，在高中的监控死角亲吻，而如今，却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一位漂亮的女大学生在众人面前高调相处，自己终究是那个不能出现在光亮处的女孩，注定一生晦暗。
“我希望你可以幸福，但有些事不要太执着，我怕你会受伤。”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痴心妄想的，这次来，只是想向他表示感谢，既然没见到，我就不会再来打扰，你帮我转告一下吧，谢谢。”
“好的，但，对不起。”郑浩说。
“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们都长大了，该承受一些东西了。”小桃说。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他的语气有些释然，“你父亲身体怎么样了？”
“不久前已经去世了。”
“对不起。”他又问，“你现在怎么生活？”
“打些零工吧，勉强维持开销。小凡马上要读高中了，想为他攒些钱。”
郑浩几句不痛不痒地询问，很快就结束了，他们尴尬地道别后，就各自回去。走在炙烤的柏油马路上，小桃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好像从来都没跟郑浩提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除了她进监狱，上了社会新闻这件事之外，她把自己最美好、最正面的一面都给了郑浩。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但她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郑浩也是在她住进监狱之后才对她态度大变的，或许他也觉得小桃是美好的，容不得一点瑕疵。
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起，她慌忙打开来看，只见周晓终于回复了她的消息，约她去学校外的咖啡店见面。她到的时候，周晓已经在卡座上若有所思地坐着，面前的一杯咖啡上的提花还很完整，是一只奶凶奶凶的老虎。
他看到小桃过来，忙叫服务员点餐。
“你不用管我，我坐坐就走。我这次来是想向您表示感谢，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那就杯清水，要个小蛋糕，你看起来有些低血糖，人也没什么精神。”
等待的时候，气氛很奇怪，周晓不再像从前一样爱说爱笑，而是低垂着双眼，端起面前的咖啡，嘬了一小口，还有些烫嘴，就放了下来。
“你不用感谢我，要谢就谢杨叔叔，最后，还是请他帮的忙。”
一提到这个名字，小桃就像见到鬼一样，但周晓的态度却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你还在怀疑我做了这件事对吗？”
周晓没有回答。
“杨叔叔与我父亲已经认识20年了，相比之下，我应该更信任我的亲人。”
心仿佛是被揪了一下，她好希望四周高耸起墙壁，将自己包围起来。
“如果可以，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天离开警局，我心急火燎，马上联系了我的父亲。他说事情发生在医院附近，可以找杨叔叔帮忙，当时我犹豫了一下，但一时不知道去找谁。耽误之际，还是想要把你救出来，所以我就去找了杨叔叔。杨叔叔没有多说什么，让后勤的工作人员将医院周围所有可检测到的摄像头都调了出来，一一查看，终于在拐角处查到了出租车的车牌号。”
他小心地观察着小桃的表情，继续说：“车子是司机从出租车公司租来的，那个男人已经跟着这个老人很长时间了，所以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他也不认识你。”
“谢谢你帮我做了这些，我还想着怎么报答你，你就离开了。”
“你不想继续听下去吗？”他抬头看了一眼小桃，又迅速低下，眼神里竟有些许厌烦，小桃希望是自己敏感了。
“我想。”
“事情解决之后，杨叔叔把我单独留下，他问我是不是喜欢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抬头，“我说有一点喜欢。杨叔叔说，你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你还在他所在县城的房子里住过一段时间。”
“是的，高考之前的一段时间我住过。”
“也就是说你们早就认识，还很有可能住在一起，那天你在酒店为什么还自称自己差点被侵犯？你们不应该早就已经发生过关系，你情我愿吗？”
“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吗？”小桃问。
第86章 委屈
小桃放在腿上的手死死地扣在手心里，她想因为被冒犯和他大吵一架。但又不能，他曾经那么真诚地想要帮助自己呀！只是自己太高估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好吧，就这么两两抵消，她不再对他心存感激就好。
“我和杨院长不是情人关系，杨夫人知道。”
“怎么？阿姨也认识你吗？你到底是有多神通广大？”
小桃觉得周晓已经不想跟自己说一句话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站起来走掉。他一定还不知道自己替考的事情，但她不想说，因为自己已经足够不堪了，何必要再扒开一道伤口给人看。
这边刚喘口气，他又说：“杨叔叔说了，你银行卡的钱是他找人打给你的，因为你说想要精神损失费。怎么办？在酒店的时候价格没谈好吗？”
“你……”小桃气得跳了起来，“你可以不帮我，但不要侮辱我的人格。我没有做你说的那些事。”
说完，她转身跑出了咖啡厅，心底里的委屈如泉涌般地升腾起来，涌向她的鼻子和眼睛，她在陌生城市的街道上奔跑着，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她还穿着人字拖，脚已经不知道崴了几下，但他顾不着疼，只向前跑着，跑着，一直跑到江边。
她找了一个僻静处，将人字拖扔到一边，翻过桥栏，双臂反扣着，江风将她的头发吹起，杂乱地散落在脸上，和泪水交织在一起。不用说，一定丑爆了。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可以一了百了了？”她心想着，将身体往下探，身下十米的地方是湍急的江水，淡淡的腥气与燥热的空气混在一起，她感觉自己已经站在蒸笼上，沸腾的水汽就快要将自己蒸发掉。
“你干什么？”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抓住她的一个胳膊，小桃失去了平衡，差点就摔进江里，下一秒，另一个手也拉住了。那人大喊着救命，身边经过的人纷纷跑来，大家齐心协力，将小桃拉了上来，她的胳膊已经脱臼了，没了知觉。
她躺在地上，周围看热闹的人对她指指点点，但第一个救她的人驱散了人群，把她抱在怀里，走了很远的路，来到了公园的一把长椅上。
“你疯了？为什么要寻死？”声音的主人是郑浩，他小心翼翼地斥责着，“是因为我今天说的话吗？”
小桃嗤笑一声，也许有一点他的原因吧，但不是决定性因素。
“我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小桃问。
“你一向善良又懂事，是我心中的白月光。”
他伸手将小桃脸上的头发整理好，却不肯像从前一样拥她入怀。
“小可是数学院博导的女儿，他也很器重我，你也知道，我在这个城市没有根基，需要有人帮我。人总不能总是儿女情长，对吗？”郑浩说。
“你说的我都理解，我可以走了吗？”
小桃起身，继续向来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里？酒店找好了吗？”
听到这句话，小桃站在原地，转头冷冷地说：“如果我说我没找好，你会带我去酒店吗？”
“你说什么话啊？”
“你们男人心里不都这么想的吗？”小桃像疯魔一般，“对了，咱们俩分分合合也有几年了，你都没有机会和我发生关系，是不是觉得很遗憾？”
“你疯了，我现在就帮你买机票，送你回家。”郑浩说着，上前拽住小桃的胳膊，却不想身后却有两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来人便是周晓和小可。周晓刚才看着小桃跑了出来，就担心她出什么事，便开着车追来，路上刚好遇见小可，她说自己只是去一个厕所的工夫，郑浩就不见了。两人便一路寻找了过来。
小可慢慢靠近郑浩身边，上下打量着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的女孩。
“郑浩，她是谁？”
身旁的周晓上前拉过小桃的胳膊，对郑浩说：“你先去解释你的，我会帮小桃安排好酒店。”
之前只是远远地看过，现在凑近看时，更觉得小可是个精致女孩，身材匀称，健美，脸上画着淡妆，那双小桃觉得最难打理的眉毛，却被她修整得有型有款，给人一种健康、积极向上的感觉。
她甚至有些知道了，一向阴郁的郑浩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看见周晓又跟了过来，小桃顿觉羞愧难当，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还在耳边回响。
“走吧，我送你回酒店，有什么事情，等到吃完饭再说。”
坐上周晓的车，小桃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她没见过什么好车，只觉得车子很稳，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一个僻静的小院子里。
车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往外看去，只见周晓坐在端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留存在口腔里，几秒后“咕咚”咽了下去。
这是一个开满鲜花的精致小院，在她身前不远处，有一个用粉色蔷薇花组成的拱门，正是繁花开得正盛之时，美得让人想要靠近。还有绣球花、鸢尾花，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一个个扑向她的眼中。
这时，从远处缓缓走来一位穿着浅白色丝绸裙子的女士，她的头发丰厚而松软，挽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根木质的簪子。她的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手腕和腰间隐约有些闪亮的东西，把白色的连衣裙，衬托得更加灵动。走近时，与她那双温柔与锐利兼具的眼睛相遇，竟不敢直视。
“妈，这是我朋友，今晚暂时就住在你这儿吧。”
“好啊，妈妈正愁没人陪呢。”她看看四周，“人呢？在车里吗？”
周晓点了点头。妈妈正欲上前，却被周晓叫住，“刚睡着，让她多睡一会儿吧，估计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能跟我说说她是谁吗？”
“我对她的印象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周晓把他们认识的过程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还真是一个身世复杂的女孩，但我觉得你应该有自己的主见，你也觉得她像沈叔叔说的那样吗？”
“我一直是不相信的，但种种迹象表明，我的判断可能是错误的。”
“我和你沈叔叔是同学，男生看男生和女生看男生的角度是不一样的，想听听我对你沈叔叔的印象吗？”
“以前只知道你们是同学，却从来没听你提起过沈叔叔。”
“读书的时候，你沈叔叔是追过我的，但我还是选择了你的爸爸，你知道为什么吗？”
周晓似乎很感兴趣地说：“因为爸爸比较浪漫，会拉小提琴吗？”
“哈哈，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理由。最重要的原因是你父亲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不管对我，还是对周围的人，都很谦和。但你沈叔叔不一样，他对班上有钱有势和家境一般的同学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所以，您也觉得沈叔叔有问题吗？”
“这话我不能说，但你既然答应了帮助姑娘把事情查清楚，就应该做到底，不能因为这个小插曲就违背了承诺。”她坐在儿子身边，认真地说，“不要告诉我，你对人家姑娘动了心思。”
“我……没有。”
“吞吞吐吐地，有事情，我倒想看看姑娘到底是何等容貌，能让我这个榆木脑袋的儿子牵肠挂肚的。”
她说着，悄悄起身，打开车门，就看见小桃侧卧在座椅上，安静地睡去。她呆立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小桃觉得自己有必要醒过来了，就睁开惺忪的睡眼，周妈妈就站在门口，上下打量着她。
“姑娘，你醒了？”
“阿姨好，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她边说着，边从座位上挪下来。
“哪里的话，晓晓的朋友我都当自己的孩子。”她看着小桃从车子上下来，便凑近了上前，装作不经意地，又将她看了一看。
“太像了。”
“像谁？”周晓远远地问。
“像你方姨年轻的时候。”
她挽起小桃的胳膊，往院子的石桌旁走去。
“我和方瑜是大学同学，当时还是一个宿舍，我看你的轮廓和她很像，但五官来看，你更像……”
“像谁？”
“像方瑜读大学时候的男朋友，我们整个系部的校草。你简直就是他们两人的结合体。”
她说着，语气里满是遗憾。
“那个人现在还在吗？”
“天妒英才啊，那个男同学早在21年前，因为一场车祸而失去了生命。我还记得他的葬礼，方瑜哭得死去活来的，还几度晕过去。”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看了一眼小桃，试探着问，“你……多大了？”
“20岁。”
周妈陷入深沉的回忆中，这天晚上，怎么也睡不着。想当年，她也偷偷爱慕着校草，只是害羞不敢表达，但方瑜却热情大方，被他占了先机，而她只能每天在宿舍，偶尔听一听两人的暧昧小细节，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