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在于一喜。这人上岸之后显然是先对对面三人下了手，还没来得及绕到这边就被她发现了，所以江小苗得以幸免于难。此时形势急转，两人配合默契，从两侧夹击，一步步将“黎衿沅”往岩洞角落逼去。
“黎衿沅”又跟她们对了几招，忽然突兀地叹了口气，掌心里金芒一闪，一道阵法就扑到了两人近前。
阵法金芒刺眼，力道极大，两人各自设阵格挡，被逼得齐齐退了两步才又站稳。“黎衿沅”趁机从两人之间一跃而出，轻而易举地破了她们的合围。
秦在于转身就追，一刀脱手飞至那人面前，被她举刀格开，扎进了一旁山岩。
“黎衿沅”面朝她们站在水潭边上，黯淡的光芒映出她隐隐勾起的唇角，语气竟然是带笑的，“不错嘛，当真是后生可畏。可惜我没时间跟你们玩了，先行一步，告辞。”
说完，她后撤一步，跃进了水潭里。
秦在于赶到水潭边上，戒备地看向黑黢黢的潭水。江小苗也上前几步站到了她旁边，“追吗？”
秦在于：“不，等……”
她心中突然一凛，猛拉了一把江小苗。两人面前的潭水同时炸开，发出轰然巨响，水花四溅，窜起的水柱撞上岩顶又兜头浇下，淋了两人一身。
下一刻，秦在于脚下蓦地腾空，地面以水潭为中心向下塌陷，蛛网状的裂纹在岩洞内蔓延开来。潭水倒灌，四周沙砾与拳头大小的碎石下雨般坠落。
秦在于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那人打塌了水潭下的通道！
满地嶙峋的山岩迅速向水潭处滚落汇聚，即将把水潭口整个掩埋，她急忙在头顶撑起一个小型阵法挡住落石，顶着洞内已然及膝的积水不管不顾地向前。
洞穴的陷落速度越来越快，地面震动不止。秦在于里水潭中心仅有几步之遥了，脚下的岩石却忽然向下滚落，连带着她也一个趔趄歪倒。她攀着一侧山岩正要站起来，旁边的几块滚石好死不死在此时滑落，两边相合，卡住了她的脚踝。
水流声轰然，混着沙砾的潭水转瞬上涨到了她的下颌。眼前，又一块巨石坠入潭中，向着已经狭窄无比的潭眼压去。
脚踝上传来钻心的剧痛，秦在于双手伸入水下抵住山岩，终于将卡住她脚踝的其中一块移开些许，全力挣扎着坐起来。
而潭眼上的巨石分毫体察不到旁边人类的悲喜，径直压住了他们通往洞外的最后一条生路。
石块合拢的巨响像是直接撞在秦在于身上，她狠狠挥手将石块推下了石堆，解放了她的脚踝，然后便泄力地坐回水里。
岩洞里塌落滚动的石块都找到了新的位置，在已然密闭的洞穴里停止了移动，只有轰响声的余韵在石壁间回响，和着水滴成串滴落的嘀嗒声。
秦在于仍坐着，余光里，潭眼处的那块巨石突然一动。
第90章 寻路
巨石上移，与旁边成堆的石块相撞，发出连续的几声“咔嚓”声。
秦在于与江小苗俱是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扑上前，短刀长剑一起插入巨石下方狭窄的缝隙中将其抵住，用力往上抬。
秦在于能感觉到巨石下方也有一股力道在顺着她们的方向发力，两相配合，终于将巨石拨到了一边，露出下面黑黢黢的潭水。
水面一动，水花四溅中，一人破水而出，玉白的皮肤沾着水珠，被昏暗的火光映亮，正是洛辰瑜。
他的短发被水打湿，沾在额头和面颊上，被他随意拨开。
秦在于一直紧绷的思绪在看到他的瞬间终于松弛。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泥，伸手拉他上来，“怎么样？”
洛辰瑜弄干身上的水，道：“下面水道很长，可以通到外面海域。”
秦在于想知道的倒不是这个，毕竟方才“黎衿沅”能进来，就说明水潭的确与外面相通。
“你怎么样？”她手里还拉着洛辰瑜的手，简单查看着他身上有无伤口，“刚才有个人顺着水潭进来又跑了，你遇上她了吗？”
“没有，”洛辰瑜伸手任她拉着，“下面水道杂乱，分岔多。人从另一条水道走了，我只来得及先保住水道，没去追。”
秦在于：“那就好。我们快走吧。”
她放开了洛辰瑜的手，转头去看仍然躺在石头上的三人。那厢江小苗已经探过了他们的鼻息，见她注意这边，小声道：“没事，但是，怎么都叫不醒。”
秦在于点亮引火阵，靠到黎衿沅旁边检查了一番，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从外表看来，她就像是睡死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人究竟对他们使的什么术法。
江小苗蹲下，一手轻扶着苏御恒的肩膀又摇了摇，见他毫无反应，转过头问：“现在怎么办呀？”
“……”
秦在于：“你的‘怎么都叫不醒’是认真的吗？”
她走到旁边，按住苏御恒的肩膀毫不客气地一顿猛烈摇晃，叫道：“苏御恒！”
苏御恒仍闭目躺着，没有一点清醒的意思。
她点点头，对一脸呆滞的江小苗道：“确实叫不醒。”
江小苗：“……”
秦在于看向最后一位清醒的队友，“怎么弄？带他们下去吗？”
边上江小苗抖了一下。
他们现在虽然是躺着三个站着三个，按理说一带一下水也没问题，但是水下光是防水罩的维持就要耗费不少气力，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次遇上先前炸水潭的那人，顾虑众多。
洛辰瑜将地上三人简单看了几眼，复又起身，“你们往后面站一站。”
秦在于和江小苗依言起身。秦在于正思索他是否是看出了什么，就见他一招手，身侧水潭里黑黢黢的潭水随之而起，分为三股，以疾风骤雨之势向三人劈头盖脸浇去。
秦在于阻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原路咽了回去，正要再说点什么，就听到地上突然传来一声呛咳。
“……咳！”
一声过后，方才还睡得人事不省的黎衿沅竟然就这么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在她边上，苏御恒的手臂缓缓抬起，人还未醒，先抹了把脸上的水。三人皆被这一瓢水泼醒了。
洛辰瑜：“好了，可以下水了。”
水从黎衿沅脸上不断往下淌，沾湿了她的衣领和前襟，她边擦边道：“啊？什……你回来了？”
秦在于上前用尚算干净衣袖帮她擦，顺便给三人简单叙述了先前发生的事，暗自略去了洛辰瑜泼他们潭水的那部分。
几人都对假扮黎衿沅那人的身份毫无头绪，并一致决定容后再议，先出去是要紧。
商量过后，由洛辰瑜领头带路，苏御恒殿后，其余人依次下水。
六人都聚到水边后，离水潭最远的江小苗小声咕哝了一句：“唔，我……”
她声音太小，除了据她最近的两三人外大家都没听清，但下一句低语却直接震住了所有人，“我怕水……”
几人齐齐停了动作看她，秦在于一时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你怕什么？”
四海什么都不多，就是水多；西海域什么也没有，就是有水。身为西海域人要是怕水，那她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啊？
江小苗垂眸看着眼前漆黑一团的潭水，声音又低下去一截，“我、我怕水。”
黎衿沅也满面不可思议，“不对啊，上次我们下海猎捕海兽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吗？”
江小苗抬头，分外委屈地看了她一眼，“我、我没下去，我在海面上。”
黎衿沅艰难地回忆一番，只想起来当时情况混乱，她竟然也没有注意江小苗究竟有没有下海。
众人以往都没有特别留心过，现下听江小苗说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经历过的多次任务中，江小苗还真的是能避则避，从来没怎么下过水！
江小苗低下头，不敢去看水潭和众人的脸色，嗫嚅道：“我从小就这样，真的，下不了水。”
黎衿沅一手绕过她脖颈揽住她，“没事！听黎姐的，我们带着你，你眼睛一闭，避水罩一套，就假装自己在岸上，马上就过去了。”
洛辰瑜在水潭边，语调平板地补充了一句：“水道很长，我来回一次也要半日左右。”
黎衿沅“啧”了一声，“你怎么回事，少说一句不会憋死你！”
江小苗看着要哭了。此时没人责怪她为什么不早说，她人虽胆怯，却从来没开口要谁帮助，分外瘦小的一个人，不知道是哪来的极要强的性子。
秦在于问她：“你这个怕水，会有什么症状？”
江小苗抵着头道：“一下水，就会呛到。水罩……我维持不了。”
“我带你吧。”苏御恒突然对江小苗道，他面色依然不大好，像是强行压着急切，“黎衿沅殿后，我给你罩着防水罩。”
江小苗抬眼看看他，又看看水潭，闭了眼，颇有破釜沉舟之势地一点头。
几人重新聚在水潭边。秦在于正准备下水，忽然感到什么，一转头，正好对上洛辰瑜的视线。
对方纤长的睫毛动了动，秦在于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他看看周遭正各自设防水罩的人，凑近了些。
秦在于：“怎么，你不会也怕水吧？”
洛辰瑜愣了一下，神色看着居然有些犹豫。似乎在心里经历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挣扎后，他带着些遗憾将这个玩笑一笑了之，凑到秦在于耳边道：“底下水网密集，易出不易进，那人绝对不是误打误撞游进来的。你觉得，她为什么会这么清楚我们的位置？”
秦在于呼吸一紧。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设立苏府大阵的设阵人。
余光中，苏御恒正带着江小苗靠近水潭。
设阵人阵对苏家的意图非常明显，想要对苏家人赶尽杀绝也说得通。但是，她的所作所为又不像是处于此种目的。以那人能力，在他们毫无防备之时全部灭口不是件难事，可她却又只是将三人弄得昏迷过去，并未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为什么？
洛辰瑜似乎只是想提醒她一二，不再多言，对秦在于道：“跟上。”转身就下了水潭。
秦在于紧跟在他身后下水。冰凉刺骨的潭水将她淹没的一瞬间，眼前的光亮也全部消失，令人心悸的漆黑随水流一齐包裹上来，吞没了人的所有感官，只留下刻骨的寒意缠绕着人的四肢百骸，妄图驱走其它所有触感。
前面的洛辰瑜在掌心凝了一团光，照亮了水下张牙舞爪的岩壁石块。他回头确认身后的人是否跟了上来，青年半边精致的面孔也被光芒映亮，他眼中倒映着一星光亮，与四周幽暗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反差。但这种差异感却没有使他从阴森的潭水中脱出，反而使二者相融相适。
秦在于眨眨眼适应眼前的亮光，心道眼前这人分明气质风逸出尘，但不知为何总是特别适合容身于这般漆黑深沉的水底。
洛辰瑜看着她，微一点头示意让她放心，循着水道向前游去。
秦在于正要跟上，一边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黎衿沅神色紧张地指了指她。
秦在于顺着她指的方向低头看自己的衣领，什么也没有，疑惑地看回去。
黎衿沅见她不明白，恨铁不成钢地一指自己，再指向她。
这次秦在于终于将她要表达什么看了个明白，黎衿沅指的是她自己的防水罩，而秦在于头上没有罩这个东西。
“……”秦在于缓缓转向前面带路的洛辰瑜，果然见他身周也没有水罩凝成的漩涡痕迹。
一般而言，下到深海或者长时间下潜都需要带上防水罩，秦在于自从有了那珠子后就不用了，但为免节外生枝一直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过此事，此时也是看着洛辰瑜只身下水，便不假思索地直接下来了。
仔细想来，上次他们在海下追踪海兽时似乎就没见洛辰瑜用防水罩，可能是也有什么独家法门。
水下不好解释，她只能先摆手示意黎衿沅安心，拉着她一同往前，跟上领路的洛辰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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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浮生的营养液！
第91章 天光
出去的一路上堪称昏天黑地，水道崎岖难行，宽处可供六人并行，狭窄处需要侧身通过。岩洞曲折处水流湍急，光是维持身体平衡就非常困难。
前方只有洛辰瑜手中的一豆光亮指引，几人跟着光不停向前，应付嶙峋的岩石和变化万端的水道就已筋疲力尽。四周环境逼仄压抑，石壁处处都是一般的扭曲诡异，让人感觉身处的水道仿佛没有尽头。自己究竟是在向着出口前进，还是不断在一个死循环里绕圈，谁也不知道。
秦在于脑后的伤口经过冰冷潭水的长时间浸泡，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努力跟上洛辰瑜的速度，不至于带着身后的队友们一起掉队，边游边担忧江小苗的情况。在水下待了这么久，这姑娘怕是不晕也要被吓掉半条命。
终于，在秦在于的半边身子已经被冻得麻木时，洛辰瑜带着他们拐过一道弯，眼前蓦地出现了朦胧的亮光。
秦在于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在水下太久出现了幻觉，游得近了，那团雾白的光芒逐渐变得清晰，她才确信自己是接近了出口。
破水而出的一瞬间，天光倾洒。水道直接通往汪洋，背后山壁峭如刀削，壁立千仞，挡住了悠悠过路的云丝，海浪拍岸声一下下规律地响动。前方碧空如洗，日轮高挂，将天中照彻，与方才他们容身的岩洞天上地下，仿如两个世界。
秦在于张口长吸一口气，心神一松，差点又浸没到海里，被旁边洛辰瑜一把拉住。
洛辰瑜皱着眉，一手揽她，另一手拨开她脑后被水沾湿的长发后脑的疼痛越发剧烈，简直像是有人拿着钝刀抵在她脑后，刀锋寸进，那痛也逐渐加重。秦在于有些害怕那伤已经变得狰狞血腥，她不太情愿让人看到自己脑袋上一团血肉模糊的景象，默默反着洛辰瑜的手劲转了开去，“我没事。”
洛辰瑜眉头皱得更紧，“没有伤口……你现在是不是还疼？”
秦在于一愣，“还好，没有伤口就最好了。我们快回苏府看看吧。”
没有伤口才不好，但是她一时也顾不上了。那厢苏御恒已扶着江小苗往岸上靠近，黎衿沅在唤他们。她一拉洛辰瑜，也往岸边游去。
六人一刻不停地从水道中游出，全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但谁也没提出要休息。苏御恒运起一股风旋，托着一行人朝苏府赶去。
到了临近的林子上空往下望去，只见满目疮痍，入目俱是倒塌的林木，岩石崩摧，土地好像被翻倒了一轮，全然看不出之前模样的丝毫影子。阵法将整个苏府贮存的灵骨挪为己用，波及甚广，距苏府还远，就先进入了它制造出的一片废土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