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阳不了解这些,闻人铭也没同她说过。她只用手撑着头,靠在书案上看着闻人铭一步步走近,那一身藏蓝色的暗纹织锦,更显得他身姿颀长。
他笑着,一如平常。
可褚阳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便支起身子站了起来,用声音制止了他:“闻人铭。”
“仙子有何指教?”闻人铭如她所愿地停了下来,拱了拱手,笑着应答。
她只问:“潜入南宫,所为何事?”
“仙子不清楚?”
她沉默地立在那儿。
“仙子,你知道吗?这十五日九日晴天六日雨天,因皇甫令紧抓明节太子之事,令国都内人心不稳,已有老臣不满,不知为何,他的确在此事上有些冒进。不过,要说最冒进的作为,不过北郊军演……”
闻人铭沉声低语,像在说稀疏平常的家常话,可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冷冽,“军演南宫绝指挥、陈月坐镇,北山华服女子刺杀未遂、撞壁身亡,想也知道是你以身涉险,你何故对天枢阁无半点透露?”
消息互通的滞后,对于一个联盟而言,的确不是统一战线的表现。
褚阳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天枢阁无插手之必要,传讯对彼此都有危险,却忘记了对于天枢而言,不知晓盟友的情况也十分危险。或许是天枢和她的地位过于对等,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两个独立的势力有了相互联系。总之,是她欠考虑了。
不过,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她有些试探地道:“国都内皇甫令、各大势力的眼线不少,我不敢传书。”
“不敢?”闻人铭一双暗沉沉的眸子盯着褚阳,弯起了嘴角,“这世上没有你褚阳不敢的,只有你不愿的。”
话还没说尽,但意思已经到了。
他的语气像要给她淋头浇下冰窟里的水,连细碎的冰渣子都要刮在肌肤上刺痛她全身。褚阳有些发愣,无意识地抬了抬手臂,对于闻人铭少有的寒凉和刺意,她其实也不太惊讶。
最多有些不知如何处理。
她闭上了眼睛,避开闻人铭的目光,道:“阁主,若你是我,如何能做到‘信义’二字?”
“我无惧、天枢阁无惧,信义予你更无惧,如何不能?”
她闻言睁开眼睛,看到他面上似嘲的神情,道:“不,你有惧,你做不到。你若予我‘信义’,不过是觉得这样更有价值,你不能冠我无义之罪。”
她的语气失了一开始的和缓,闻人铭在片刻的停顿后,竟很快反问道:“那你是觉得予我‘信义’没有价值?”
又是试探。
闻人铭到底为什么生气,又想要一个什么答案?
褚阳不解,倒有些疲乏了,坐了下来,背靠椅背,她道:“阁主,等你天枢阁的眼线遍布南北,你若追究,我必跑不了,我岂会犯天枢之忌。”
褚阳歪打正着。闻人铭虽对褚阳不给天枢通消息不悦,但未至不满的地步,令他生怒的,是她去来太过随意,令他有踪迹难寻的不安之感——不论是从天枢之利和个人私欲来说,他还不想褚阳这么快与他没有交际。
可她心思难测,也不在意这天枢阁和他,若不放在眼前,知她一举一动,只怕一日她事了拂衣,再相见时就不知是以何等身份了。
不过她的这句话倒提醒了闻人铭,南境是她势力之基。
得到些宽慰,闻人铭终于恢复了往日如狐狸一般的神态,褚阳心中微松,问出了她一直有些忧心的问题:“云中君在哪儿?天枢阁千机居?”
“千机居中的高阁是他看星星的好地方。”
“云中君这几天,就一直在看星星?”褚阳偏了偏头。
“不然呢?”闻人铭见褚阳眼神表现出古怪的样子,感到好笑,“还是说,仙子认为他会做些别的?”
褚阳摇了摇头,道:“阁主,你非百道中人,因此不能体悟云中君的道奥。我所从之道与景行宫的不同,有些关键还不能领会,因此也无法参透云中君。”
闻人铭低头一笑,并未出言。
褚阳却感觉到了什么,放在书册上的手轻翻书角。“也不需要了,反正他一直高深莫测,习惯就好。”
“不过……仙子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呢?”
褚阳不解:“什么?”
例如云中君看你的眼神。
闻人铭摇头,道:“也没什么,只是希望仙子不要对那位掌门掉以轻心。”
褚阳将手指落在了桌上,答道:“从未。”
云中君对他们心中所思所想并不知情。皇甫令率军回营后,不过一个晚上,轩辕遗女刺杀一事已于国都闹得沸沸扬扬,众人评头论足,人云亦云。他一心想着见到褚阳,确认她三魂七魄尚全,便易容来到南宫家。然而,江桃告诉他,褚阳前不久出去了,着缁衣佩银面,像有要紧事。
他又问闻人铭,闻人铭不愿多说,因皇甫令北郊军演遇刺一事,他猜出北郊和大元帅府之间已到了箭在弦上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