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商贾面有尴尬,纷纷背过身去。
红罗襦女子自知自己被人看了笑话,一时气急,直瞪向四皇子妃,却见对方淡然回视,眼神平静且高高在上。
她突然想起,茶舍侍者一来,那全茶舍便知她狼狈样子,或许连带着全国都也知道了,她跟大元帅府里的民女起了争执,落入水中,还给——还给一众商贾看到了。
她急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也不顾之前有多看不起人家的身份,求道:“请四皇子妃帮我……”
四皇子妃笑了笑,冷洇染快步上前,回忆着向前褚阳教给她的话,哑着嗓子对她道:“娘娘,现在您帮了她,她如果反咬一口,不是对您不利吗?”
四皇子妃惊异地打量了一下冷洇染,又含笑颔首,道:“那依你看,该如何?”
“逼她发誓,再也不对娘娘无礼,也不追究这落水的事情……最好,要有件东西作为凭证!”冷洇染如倒豆子般一下子顺了下来,眉目里有些得意。
“如此甚好。”接着,四皇子妃向池中红罗襦女子道,“不知金姑娘可愿?”
红罗襦的金姑娘扭了扭眉,又咬了咬牙,向池外抛出一枚金信符,道:“此符为证,我既往不咎,再不对娘娘无礼。”
四皇子妃身手灵活地接过信符,收入怀中,又向着身后四皇子道:“夫君,你拉着我,我拉她上来。”
四皇子点点头,最终他们夫妇二人合力将金姑娘拉了上来,四皇子妃又从四皇子那儿拿过一件女式披风,拢在她已露出玲珑之姿的身上。
众贵女们如打了霜的茄子,奄奄地整理着自己的裙摆,再无趾高气昂的样子。冷洇染恨恨地看了一眼这些人,便抬脚向褚阳所要求的地方而去。只在她身后,四皇子妃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拐过几个弯,银面具已经在等她了,她两步并一步地跑过去,眉眼里飞扬着痛快,问:“是你让那个红衣服的摔到池里的吗?我记得她一开始不是向那儿倒的。”
褚阳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颤身退后几步,即刻噤声,心中不由得失望了一下。
“记好了,复仇的感觉是不同的。但无论如何,在这里,你只能依靠自己才能达到目的。”褚阳面具下的声音还是显得阴沉沉的,“我有新指令给你。”
“什么……?”
“回到冷月山庄,除掉想要掌权的亲戚、说服病弱的父亲,成为冷月山庄的主人。”
“我……?”冷洇染惊异地张了张嘴,晃动着手指点着自己,“我、我……我一个人?怎么可能……”
“南宫家会把你在皇甫令身边的事告诉冷月山庄,届时冷月山庄会来信或者来人,只要你同意,皇甫令自会送你离开。我会跟你一道进冷月山庄。”对于她的难以置信,褚阳再无过多的解释。
她又问:“你会写毛笔字吗?”
“会的、会的。”
“你去向皇甫令要一些他写过的字,临摹模仿,这几天赶紧练。”
“这是用来做什么……”冷洇染不解。
“未雨绸缪。”
对冷洇染的临时培训,褚阳并不抱以太大希望。虽然北郊的形势已不允许她过久离开南宫家,但必须先锁住朔州,以免皇甫令对冷洇染的身世有所察觉,节外生枝。
由茶舍一事,褚阳注意到了四皇子妃和四皇子,便在离开前请闻人铭帮她对这两人查探一番,又嘱咐南宫绝调用眼线去信冷月山庄,和陈月商量了南宫家上下的大小事宜。褚阳别的不担心,只担心皇甫令已经忍无可忍,会对南宫下手。于是她再三强调,倘若皇甫令一有动向,就托天枢阁给她传信。
该说的都说完了,她从陈月房内出来,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望着阴云遮蔽的太阳。望着望着,眼前忽地就飘来了一片白。
“褚阳。”那语调温润,声沉而似琴音淌过,“你对自己未来,有无预感?”
云中君在她身侧坐下,宽袂一落,罩住她的手。她拿出手来,将那纹着鹤的袖子拽在手里,然后轻笑一声,道:“没有。就如同——多年之前,我从未想到自己的今天。”
“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天命抗争?”
褚阳看着天穹,眼神突然变得很深,深得不见底,像是藏了一只专吃光亮的饕餮巨兽,她道:“没有为什么,我生来就与它不对付。”
云中君看着她平平无奇的侧脸,与那雨夜跌坐的少女清丽面容渐渐重合。他知道,对于她的过去,他只是管中窥豹。她身上背负的,到底是野心还是执念?
“还需向闻人铭辞行,告辞。”褚阳言罢,放下云中君的袖子,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还有,我和天下的命都在我手里,你不必夜夜观星。”
她缁衣翻卷,是天地间最重的颜色。
褚阳没见到闻人铭,他只留下一张字条,那字迹笔力苍劲,只写了一句“仙子保重,朔州相见”,读完字条,她便烧了。只有她微上扬了扬唇角,表示字条存在过的痕迹。
先前,南宫绝以招募来的陪练武者为借口,将血卫和南宫亲兵近三千人放在一起。南宫亲卫的军营在北山上本就封闭,因轩辕氏时的遗留,足可隐蔽五千人。南宫亲兵对此并不知情,只在南宫绝和褚阳加强的训练中疲劳不已。
褚阳也将冷洇染返庄的情况告知了血卫,龙勤表示会在冷洇染出都路上亲自前去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