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主,她身为反叛,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褚阳抬手,侧首向众出言者扫去眼锋,即刻,那些出声者便安静了下来,她回首对罗刹主道:“近都三州风云已起,想要独善其身,难。不过,如何站队,是罗刹主的选择。”
墨色纱帘后久久沉静,最后,罗刹主低低笑了几声,道:“我……不会让你死。”
“好。”褚阳一下子拔高了音量,走向云中君,俯身解下他面上的银面具,合于面上,又直直走向那墨色纱帘,众杀手未来得及阻拦,就被罗刹主伸手制止。
那缁衣轻划过墨色纱帘,又露出白皙清癯的手,纤长的手指挑开纱帘,姿态雅致到有些诱人。云中君隔着迷蒙的丝线,看着她的身影,靠近坐在纱帘后的罗刹主,靠得越来越近,最后,两道身影几乎叠在了一起。
又过了一会儿,两方终于退离,接着,他们便一同向后走去。
云中君心中一顿,即刻起身,不自觉抚上腰间光风剑,向纱帘追去,却被众杀手拦下。
“罗刹主与她有话说,你不要……”
云中君敛了敛眉,将放在剑上的手撤回,冷然道:“你们,可还想杀我?”
若非怕搅扰褚阳的计划,有妨她想做的事,他定不会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在前的一位女杀手见他眉眼一凝,秀彻如画,竟有些心颤,答话时也变得畏缩起来:“请先生客居等候。”
从日中,等到日落。
“式微之主回来了……而且,同罗刹主两人密谈了很久……现在还没出来呢。”
“这有何大惊小怪,式微之主素来与罗刹主举止亲昵……关系也不一般。”
云中君盘坐席上,手掐指决,闭眼冥思。本欲静心,却不自觉耳纳四方之声,所提及,不过褚阳而已。他已想到,褚阳一定是步步小心,为不将自己的身份在往生门前暴露,因此才要与罗刹主私下相谈。
他心中叹息一声,收起指决,睁开眼睛,看了看手腕处的玄色窄袖,想起褚阳握着他袖子上的鹤,说她与天命不对付的样子。
忽而风动,他霎一抬头,原来是褚阳拎着银面具回来了。她见了他,扬首道:“走了,我要住这风露亭一晚,先去吃饭。”
云中君看着她露出的那道深而长的疤,低声道:“疤痕。”
褚阳微微低头,回道:“这张面具,是我的印信,本不是用来掩瑕的。”
见云中君走来,她举起银面具,扣住一处关卡,抽出一个小银板,递给他,道:“认好,这是南境六州之主的章。”
云中君接过,那银板上花纹繁复至极,卷云纹卷草纹同绘,中有一栩栩如生的兽面,所张獠口中刻一个“褚”字,使人心生怵惕——这可不是一般银匠能做出来的。记下后,他递了回去,褚阳将此银板收回面具中,因银板与面具契合得太好,他都难以分辨出那机关的位置。
客房用膳时,云中君能看得出褚阳心情尚可,许是与罗刹主已谈妥。
“褚阳,罗刹主是男是女?”
褚阳顿了顿筷子,将腮里的东西嚼完,执筷的手落在桌面上,摇头答:“此秘事也,不可外泄。”
“罗刹主为何不露雌雄?”
褚阳颦眉,看了看云中君。他们相对而食,云中君显然只是象征性地动动筷子,因故可越过“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想来他身为景行宫掌门,修为当已辟谷大成,为人中半仙。
“为什么你被称为‘云中君’?”她反而问道。
云中君被反呛了一下,解释道:“景行宫弟子,姓不从父,取大道中义,名则单字,为称呼方便,取姓名全意而表。”
褚阳沉吟片刻,幽幽地问:“若你有亲子,姓不从父?”
云中君一骇,一口气没喘上来,连声低咳,面上浮出一丝绯色。
见他反应,褚阳才回神自己问了什么,懊恼地抬了抬筷子,说了句:“当我什么也没说。”言罢,便继续埋头吃饭。
景行宫里的人,天天坐在冷飕飕的山巅,看着天机仪和星轨仪记录,偶然有下山游历捡弟子的,应该也规定了不能长留人世间。参悟天道的人,估计都不怎么会眷恋十丈软红。景行山既然非景行宫内人不得往,那夫妻儿女就是有了,也不能一同生活吧?
这时,她倒想了起来,问道:“云中君,你下山快四个月,是不管景行宫了?”
云中君方缓过劲,答:“先师……曾云游三年未归,宫内诸事,皆托弟子处理。”
“掌门特权。”言罢,褚阳又起了箸。
南宫世家内,用帘遮着门窗的厅堂内正凉爽。谭仪正拿着陈月制作的魔方玩,她细长的手指翻飞得很快,活像一个高手。而她的夫君皇甫玦,在一旁同萧清谈论北郊防务诸事。
谭仪现在已将那魔方转得差不多了,不由叹息道:“月家主去了也有三四个时辰了,眼见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回来?皇甫令北上南下都没抓到反贼,照理这几天舆论酿得也差不多了……”
“不是差不多,而是已经到人人皆愤的情况了。”皇甫玦对她回道,“我没告诉你,几日前,皇甫令也做了举措平息舆论,却因南宫家在北郊有口皆碑,北郊众人只认南宫不认皇甫令,以失败告终。”